重逢
  已进入夏天了,西荡苑里的石榴花在细小的绿叶儿间开得火红火红,而粉红粉红的紫薇花则在疏枝细条头摇摇摆摆,在滴青滴青1的草儿上投下了迷人的倩影。阵阵夏风裹带着丝丝花香迎面而来,减轻了些人们对溽热的厌烦。
  股市就像这天气,一天比一天热起来,几乎没有阴天。大屏幕上红血血的一片,好似那盛开的石榴花,带给人们无比的喜悦。阿明离解套只差一步之遥了,心情好得了无法形容,只恨本钱太少,不然,早就像青皮甘蔗、阿芳、春桃他们一样,赚进木笔笔2了。
  “东风吹呀,战鼓擂,阿明发财在今朝!”业务员小孙每次坐阿明的车子外出,总是要拍他的肩膀这样哼。而路高头,两人就兴趣十足地谈论股票。
  “小孙,你们做保险的,头脑子要比我们活络多了,你觉得大盘会不会再升?”
  “股市瘟鸡笃头好多年了,要融资,要圈钱,只能把股市炒热了,这样大家才会去买,我看到2000点也仅仅是个起步,下半年到明年肯定不会差。”
  “那你都买些啥个股票?”
  “我是挑小盘绩优股,那些大盘股、亏损股傍都不去傍一下。”
  “可还是有些st股票涨得多呀!”
  “那是在炒收购重组的概念,门头吃得准,倒也确是发了。”
  “我在看,热点在各个行业之间调来调去的。”
  “所以炒股要踏准节奏,不好去赶后马梢3,不然要吃苦头的。鸡蛋不要放在一只篮子里,最好一部分钱去买买基金什么的,这样稳当点。”
  这一天中饭吃好,阿明嘴巴一抹,就钻进开在公司楼上的证券营业部去了,听老太婆、老头儿和同事们谈论股票了。熊市的时候,大厅里空荡荡的到处好睡,如今要寻张空位子都难。股票的魔力叫人如痴如狂,人人都想一夜暴富,摆脱贫困。
  “起初不经意的你,和少年不经世的我,红尘中的情缘,只因那生命匆匆不语的焦灼。想是人世间的错,或前世流传的因果,终生的所有也不惜,换取刹那阴阳的交流。。。。。。”
  阿明设置的《滚滚红尘》音乐铃声响了起来,他一看,是春桃打来的,便接听起来。
  “阿明,你最近股票做得好不好?”
  “马马虎虎,快解套了。你呢?”
  “我有百分之三四十的赢利了。”
  “春桃,你今天急个套介难得给我打电话?”
  “我想今晚叫你去大森林跳舞,给你带个人来看看。”
  “带人给我看?啥个人?”
  “你看到后,保证高兴。”
  “是谁?”
  “猜猜看。”
  “猜不出。。。。。。真的猜不出。”
  “冬萍!”
  “啊?冬萍!”
  “是的,就是冬萍,不骗你!”
  “她急个套到杭州来了?”
  “冬病夏治。她带她阿爸来杭州治支气管哮喘病。”
  “哦,这样的。那她姆妈也一起来的?”
  “是的。我在四季青熟人那里给他们租了一套房子,她今天想出来走走。”
  “春桃,可是我要带阿芳来的,不然,阿芳会不高兴的。”
  “那没关系,都认识的,大家聊聊天。”
  “那好,我不加班的话,晚上大森林见。”
  搁下电话,阿明又激动,又愁烦。激动的是能看到心目中的白天鹅了,愁烦的是搭子阿芳怎么办?
  “唉!好事不能成双呀!”阿明暗自嘟哝。
  阿明心急难耐了,只盼太阳早点儿落下山去。他回想起了送冬萍回四川去的那一天早晨,他俩手拉着手儿不忍分离,爱恋的心迹在火车的鸣笛声中已是表白无遗。如今白天鹅又飞回到了身边,这令他激动不已。
  夜饭后,阿明洗了个澡,梳理个齐整,接上阿芳和阿仙,直奔大森林歌舞厅。路上,他也不瞒阿芳,说冬萍要来。阿芳知道阿明和冬萍是邻居加同学的关系,也没说什么,只是脸色有点儿郁郁的。
  “阿芳,冬萍只是带大人来杭州看毛病的,天气一冷就回四川的,你不要想得太多。”阿明看阿芳不太高兴的样子,表明态度。
  “冬萍与你同年同月同日生的,我知道你非常欢喜她,我同你不过是个搭子而已,好到哪一天算哪一天。”阿芳满脸的忧愁。
  “那你不要扳着脸孔不高兴嘛!”
  “我没不高兴嘛!”
  “我看你就是不高兴嘛!”
  “阿明,你念念叨叨想学定富,这下机会来了。”
  “阿芳,冬萍要回去的,你不要想得太多。”
  到了大森林坐下后,春桃夫妻还没到,阿明尽量不看门口,以免引起阿芳不高兴。女人都是小心眼儿的,在男女关系上,排他性比男人更强,这点阿明懂。
  时间差不多时,春桃他们来了。
  “阿明!”
  在一声熟悉而又陌生的叫声中,阿明转过头去,看到了白天鹅——冬萍。
  她穿一件短袖红白相间的格子衬衫,着一条过膝的条纹带小花点儿的裙子,一双半高跟黑漆皮鞋有点旧了,那穿着看上去有点土里土气的味道。头发显然没焗过油,并不亮泽地用一根黑色松紧带儿扎成一把。也许常晒太阳之故,她的双眼明如秋水,脸色却有点儿黑兮兮的,可是泛着红色,给人以一种健康美。整个人虽然素面朝天,但依旧显露出天生丽质,那种女人特有的气质、风韵依然保留不变。
  冬萍在空位子上坐了下来,与阿芳、阿仙打过招呼,对阿明道:“阿明,你还是老样子,没啥大变。”
  阿明看着冬萍,喉咙口涌动着酸甜相杂的味道:“冬萍,你瘦了点,黑了点,但人比过去看上去更精神点。”
  “过去在城里头很少动,人变得懒洋洋了,在乡下就不一样了,每天跑山路,下菜地,烧菜做饭什么的,所以精神好点。”
  “你阿爸姆妈还好吗?”
  “我姆妈糖尿病,打胰岛素,有时头要晕一下,问题倒还不大。我阿爸支气管哮喘,每到冬天就上气不接下气,好是怕人,那里医疗条件、水平不能同杭州比,所以我带他过来。”
  “现在看毛病贵是贵得了吓人,你大人没有劳保,怎么看得起?”
  “现在农村比以前好些了,医疗费可以报销百分之二十几,上年纪的人,每个月也有五十块生活补助费,这里看过后,配药什么的以后就到那里去配。”
  “两个老的看病化钱肯定不少,你又没固定收入,压力肯定很重吧。”
  “我在那里养鸡养鸭,还种了不少蔬菜,拿到镇上去卖,日子还是过得去的。”
  “那你到杭州来,鸡鸭、蔬菜谁来管?”
  “我二伯伯在那边,暂时代管一下。”
  朋友我永远祝福你
  不要问不要说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一刻偎着烛光让我们静静的渡过
  莫挥手莫回头当我唱起这首歌
  怕只怕泪水轻轻的滑落
  愿心中永远留着我的笑容
  伴你走过每一个春夏秋冬
  。。。。。。
  第一只慢三步开始了,这是一曲改编自张学友的《祝福》。阿芳的脸儿倒是笑嘻嘻的,摆出高姿态,叫阿明带冬萍上去跳。冬萍不好意思,可拗不过阿芳的热情,便跟了阿明上去跳。
  歌词、曲调甚是优美。当两手相握的刹那间,似有一股强烈的电流直达阿明的心坎头,他的血液不自禁地急速流动起来,一颗心儿怦怦乱跳。他曾牵过她的手,也握过她的手,但没有像现在这一握更叫人激动了。
  冬萍身上没有香水味,也没有脂粉气,只有一种出自深山幽谷里的清香,自然纯朴,格外叫阿明心颤,他几乎不敢直面她了。这时在他的眼前,他与她小时候种种有趣的事儿,特别是采茶叶、暴雨夜就像电影似的一幕幕在浮现,感觉很馨香。
  “阿明,长远不跳了,脚步都生硬了。”冬萍有点儿局促。
  “没关系,跳几次就会恢复的。”阿明这才看了她一眼。
  此刻,白天鹅正与癞蛤蟆面对面,离得如此之近,可以闻到从唇间吐出的醉人的幽兰之香。阿明太欢喜冬萍了,禁不住想去勾挠她的手掌心,但又不敢,只能强忍着。
  “阿明,你的舞跳得太好了,是不是阿芳教你会的?”
  “我离婚后,东跳跳,西跳跳,慢慢就跳好起来了。”
  “我听说了,阿芳跟你搭了有些时间了,她人不错,在舞厅里不乱搭男人。”
  “人是不错,只是做不来老婆不好。”
  “为啥?”
  “为了伢儿,她不想离婚。”
  “那你们这样好说搭着也可以呀。”
  “冬萍,年纪不小了,总想找个老来伴的,你说是不是?”
  “但这也要有缘分呀,不是猫呀狗的都可以。”
  “你在四川那里有男朋友没有?”
  “没有。你问这个作啥?”
  “嘿嘿,只是问问而已嘛。”
  “阿明,下面的舞你还是叫阿芳去跳,她老是看着我们,不然,会不高兴的。”
  阿明也眇见阿芳在注意他俩跳舞,想想冬萍的话说得不错,阿芳如果生气,那这场舞儿跳得就不开心了。所以接下来的几只舞他都叫阿芳跳,幸好也有胆大的男人叫冬萍跳,冬萍戓许为了不让阿芳不高兴,都上去跳了。
  “阿明,你同冬萍跳舞,对她有没有想法呀?”跳舞的时候,阿芳狠捏了阿明一把。
  “有你在,不敢有想法。”阿明的确不敢。
  “哼!我看你们的眼睛都快通电了!”
  “阿芳,那是你的感觉而已。”
  “真的没想法?”
  “真的没想法。”
  到了黑舞儿,大家都没上去跳,坐着喝茶说话。
  春桃:“阿明,冬萍,你们好久不见了,等跳舞完了,我请客,去新华路喝夜老酒去。”
  冬萍:“不行,不行,家里还有老的,我要早点赶回去。”
  阿芳:“他们肯定都睡了,应该没事的,难得在一起,吃一点再回去。”
  冬萍:“我姆妈不会有事的,我阿爸天一黑,就是离不开我。”
  春桃:“那下次改在白天,把小燕也叫上,急个套?”
  冬萍:“小燕叫上,那最好了。”
  阿明:“那就安排在双休日。春桃,小燕就归你联系了。”
  春桃:“说好了,我请客,地方我会挑好的,到时电话联系。”
  迪斯科开始了,起首一曲改编自陈慧琳的《不如跳舞》,接下来有改编自孙悦的《幸福快车》、路易兄弟的brotherlouie等,音乐极其好听,大家随着欢快的节奏扭呀摇的,哼呀唱的,完全沉浸在欢乐之中了。
  莫名我就喜欢你深深地爱上你
  没有理由没有原因
  莫名我就喜欢你深深地爱上你
  从见到你的那一天起
  你知道我在等你吗
  你如果真的在乎我
  又怎会让无尽的夜陪我度过
  。。。。。。
  下半场的一只慢并四曲子也甚是优美,改编自张洪量的《你知道我在等你吗》。阿明习惯了,想请春桃上去跳拉手,春桃却要让给冬萍,阿芳出于礼貌,也叫阿明带冬萍去跳。
  老舞生带舞就是舒服美妙,冬萍虽久不跳拉手,但在阿明的带领下,随着好听的音乐也放开来跳。两人忽儿龙出海潮,忽儿燕落沙滩,忽儿鸽子翻身,忽儿金雀展翅,真个是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跳得了欢畅淋漓。
  “阿明,跳拉手,我还从来没有跳得这样舒畅过。”冬萍很开心。
  “那你天天出来跳。”阿明忘了后头还有一个压寨夫人。
  “不行,要管大人,再说你有阿芳。”
  “哦,对,有阿芳。。。。。。压阵!”
  “偶尔同你跳一只可以,不然——总不好。”
  “那是,那是。”
  跳舞结束了,冬萍与阿明道别,那语调中所含带的一丝凄婉,眼神中所流露的一缕情意,仿佛冰冷的雪粒儿,点点滴滴落在阿明的心尖上,令他遐想再三。
  “阿明,今晚我不回去了,去你家。”
  送阿仙到家后,阿芳对阿明道。阿明知道阿芳有话对他说,便带她回家。汏好浴,上了床,阿芳依偎在阿明的胸膛上,秋波带烟,眉头微蹙,郁郁不乐的样子。
  【注释】
  1滴青滴青:杭州说,非常青、很青之意。
  2木笔笔:杭州说,许多、很多之意。
  3后马梢:杭州说,赶在别人屁股后头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