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绫软被,一寸相思地5
  老黄伯身子有些佝偻了,他看见西念琴一脸愁容,这孩子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西念琴被送去跟着水云道长学道那些年,他也一直在身边伺候他。
  老黄伯本来是西念琴的母亲西南月曾经的仆人。西南月在未做歌妓前曾经有过一段快乐的童年时光和少女时光,她本来出生在一个富商家庭,父亲经商,还颇懂武艺。家中富有,仆人婢女数以百计,童年时光和少女时期,她有很好的生活环境,而且生性聪明,琴棋书画、针织女工无所不学,无所不通。本来出生在江南水乡,性格又温婉多情,而且冰雪聪明,当时不知有多少少年才子前来求亲,可她一个都看不上。可在她十五岁那年,突遭家变,家中父母兄弟仆人均在一夜之间被人杀死,独留下受伤的老黄伯和被护在身下的她。
  十五岁,及笄之年,一夜之间,她突然从天堂落入地狱。
  从一个不知愁为何物的富家小姐,沦落为一个身负血海深仇的孤弱女子。
  她为了照顾救她而身受刀伤的老黄伯,不得不替人家做绣工,没日没夜地干活。
  后来,终于改名换姓,沦落风尘。
  几年后,她成为江南名妓西南月。
  风尘中经年后,她终于明白世间一切远比她所想的要复杂的多。
  她不光要让自己活着,还要为死去的亲人们报仇。
  江湖中的人都觉得西南月是个谜,她专喜欢结交江湖侠士,反而避开那些富家公子和文弱书生。
  后来,前任金刀峡的庄主庄琴也成了她的客人,最终成为她的裙下之臣。还将她娶做了二房夫人。
  而老黄伯,几乎成为西南月那些年里唯一的亲人。
  老黄伯看见西念琴那张脸,就不禁想起自己服伺过的小姐西南月。
  小姐半生受苦,沦落风尘,后来嫁给了金刀峡的庄主庄琴,却又突然死的不明不白。
  西念琴的面容却像极了他的母亲。
  这些年,他帮着处理一些庄内的琐碎小事。
  其实西念琴只吩咐过他一件事,就是让他去寻找苏盈盈。
  他知道西念琴的心事,一是他一直疑心他母亲的死因;二是,他心中有一个放不下的女子,苏盈盈。
  他知道西念琴不能派他人去寻找,也不能将这心事向其余的人吐露,是以只能派他。
  老黄伯看着西念琴,终于开口了:“公子,你又想夫人和苏小姐了?”
  西念琴默默点了点头。
  西念琴正是在母亲的忌日那天赶回落梅山庄的途中遇见了雪地中弹琴的苏盈盈。那日,她一身狐裘,映得容色如雪,清丽绝俗,眉眼间却有一抹淡淡的忧伤,像极了他的母亲。
  他无端地恋上她,也或许是因为她与他母亲是同一类女子吧。温婉、柔情。让人忍不住想要用尽一切去呵护。
  母亲已逝,这世间唯一能带给他温暖的幻觉和安慰的,只有那个如白梅一般的女子,苏盈盈。
  所以,他在心中疯狂地恋着她,费尽心思也要找到她。
  老黄伯道:“老奴无用,派了许多人去查探苏小姐的下落,始终一无所获。或许,或许,苏小姐早已离开川蜀了。中国这么大,不知道……”
  西念琴淡淡截口道:“不,她还在川蜀。”
  黄伯惊异道:“公子如何知道的?”
  西念琴缓缓从包袱中取出那张绣着一片清荷和一朵并蒂莲的青绫软被,拿到黄伯面前道:“因为这个!”
  黄伯有些疑惑:“这……”
  西念琴将手中那块白绢手帕也递过去。
  黄伯看了看,瞬即明白了,问道:“这条锦被是苏小姐绣的?”
  西念琴轻轻点了点头:“半个月前她曾经出现在东大街的青竹巷附近。有劳黄伯再派人去细细地查一查。”
  黄伯点了点头,不过他也有些犹疑。
  他似乎有些害怕会找到西念琴一直念念不忘的苏盈盈,如果找到了,他打算如何安置她呢?
  再说,如今的庄主夫人的确是一个贤惠能干的好妻子,好夫人,而且夫人对庄主又全心全意。
  他从小看着公子长大,当然希望公子能够快乐幸福地活着。
  人活着,有什么比快乐和幸福更重要的呢?
  但他又不忍心让他失望,毕竟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他这么执着,这样执念,或许只是因为难忘自己的母亲吧?他也曾说,他觉得那个白梅般的女子给他的感觉有母亲的影子,她们两人很相像。
  黄伯应了一声“是”,就要转身出门。
  西念琴又道:“等等。”
  说着拿起桌上那幅画,递到老黄伯面前,道:“你看一眼这幅画,我怕你忘了她的样子。”
  黄伯静静瞧了瞧那幅画,见是五年前苏小姐的模样,当日西念琴带她回落梅山庄,他曾经服侍过苏小姐,所以记得。
  黄伯静静道:“五年过去了,时光会改变很多的。”
  他本意是想劝西念琴忘掉过往,放弃寻找苏盈盈,好好地珍惜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可西念琴却喃喃道:“是啊,五年过去了,不知道她这五年是如何过的,有没有吃苦。”
  他见西念琴这样痴迷,忍不住劝道:“如果苏小姐在川蜀,她为什么不来找公子呢?也许……”
  西念琴道:“也许,她有难言的苦衷。”
  黄伯听他这样说,知道再也劝不动他了。或许,公子是对的。或许,现在他拥有的一切在他眼中并不是快乐和幸福。既然,他这么执着,那他能做的只能是尽自己的能力帮助他找到那个女子。
  他轻轻行了一礼,轻轻退了出去。
  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落在青石板地面上,溅起一个个小小的浅浅的水涡。
  绿叶在雨水的洗礼下更加青翠欲滴。
  西念琴将那块白绢手帕小心翼翼地收进锦盒中,又细细看了一眼那幅画,然后轻轻将它卷起放进抽屉中。坐下身来,处理手边的文书。
  突然听到有下人轻轻敲门。
  西念琴淡淡道:“进来。”
  一位青衣男仆进来俯身行礼:“庄主,有水云道长的弟子前来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