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若成婚
  大约行了三日的马车,他们一行人到达了颍川。
  颍川的雪下得比洛阳更大,纷纷扬扬地洒下来,笼罩了一片片阡陌田亩,举目望去尽是皑皑。
  荀家请了吉日,占得一月初三宜嫁娶,便与唐家议定此日前往亲迎。全家男女老幼顿时沉浸在办喜事的激动氛围里,上上下下都在布置筹划相关事宜。
  “阿笙,把那个喜字拿去贴在那个门上,我在忙着把这个木柜擦好。”幽兰蹲在桶边仔细洗一块抹布,见阿笙对着一棵开得正好的梅树发呆,以为她是无事可做,便唤她去贴喜字。
  阿笙这才转移了愣怔的视线,走到幽兰面前接过大红色的“囍”,沾了点浆糊,踮起脚尖贴在门上。那字红得像一团火焰,刺目地灼烧她的眼瞳。
  幽兰一面擦着柜子,一面在心里好奇她在洛阳的见闻,扭头问道:“对了阿笙,都说京城是这天底下最好玩的地方,你还没跟我说过你在洛阳见到什么有趣的人和事呢,。快分享给我听听。”
  “那里有又大又圆的糖葫芦,外面裹着甜甜的麦芽糖,一咬下去整个牙齿都是黏乎乎的。咸味的方形糯米饼也很好吃,里面塞着香喷喷的猪肉,这都是我们这儿没有的。”阿笙细细回忆着,嘴角差点流下口水“还有茶楼里有漂亮得跟仙女一样的姑娘在弹琵琶,就和天上的仙乐一般好听,有好多公子哥儿会站起来捧场,送她们精美的金钗玉镯。”
  幽兰的两眼放起了光,但还是不满足于这些于她而言极为新奇的事物,,又睁大眼睛问:“还有呢,就这些吗?”
  阿笙的脑海里不禁又浮现出那个身影,穿一身红衣张扬地去抢亲的阿瞒和在酒馆锋芒毕露棒杀豪强的曹操。那都是同一个人,却是两副不一样的面孔。
  他带着她站在屋顶上看星月夜色,骑马去看他所说的真正的洛阳,还在她面前坦言自己济乱世平天下的抱负。
  幽兰见她又陷入了发怔,用手掌在她眼帘前晃了晃,拍拍她的肩:“喂,你在想啥呢?”
  阿笙这才回到了现实世界,连忙摇了摇头,“没,没什么。我去池子那里清理一下浮萍吧。”她慌忙掩饰自己的失神,找了个干活的借口跑去池塘附近的亭子里坐着,看水里的锦鲤鱼和白鲤鱼嬉戏,卷起一圈圈透明的水花。
  “请问你是我姐夫的妹妹吗?”她正看得入迷,冷不丁听见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在询问自己。她偏头看去,眼前脆生生的女孩比自己还小两岁,不过豆蔻年华,穿一件富贵人家才有的绯色双绣丝绸缎裳,从中可以看出她良好的家世。
  姐夫?阿笙摇着头站起身:“我只是这家的丫鬟,不是什么妹妹小姐的。”
  女孩闻言仔细地打量着她,道:“我看你明明就是小姐的样子,姐夫家果然是名门,就连丫鬟也这与别家不同。”
  “你姐夫又是哪位呢?”阿笙不禁问她。荀家的年轻一辈人丁很多,阿笙一直都辨认不清哪个是哪个,只知道都是些风度不凡出口成章的青年。
  她只熟悉一个叫荀攸的随和公子,每次来找荀彧都是一起探讨兵术策谋,谈论天下大事,看见她都会笑眯眯地唤一声笙儿妹妹。虽说他比荀彧年纪大了几岁,辈分上还要尊称后者一声叔叔。
  女孩眨了眨亮晶晶的眼睛,回答道:“就是马上要跟我姐姐成亲的文若公子呀。”
  原来她是唐思的妹妹。阿笙心里一下子对这个可爱的女孩失去了本来的好感,想当场拉下脸但又不忍伤害到无辜的小妹妹,便忍住心里的怨念装出笑脸:“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唐菱。菱角的菱。你呢?”
  “我叫阿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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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月初三来临得比阿笙想象的还要快。
  这天从三更起,全府都忙碌得没有一丝空闲,一片喜气洋洋,锣鼓乐手早早地就过来了,准备一到天亮就开始吹打。
  阿笙一夜都没有睡着,作为荀彧唯一的侍女,就算心中百般不愿也必须服侍他穿上华丽繁琐的婚服。
  她望着穿上玄黑与燻红色的宽大深衣的荀彧,丰神俊朗玉树临风,透过铜镜看见镜中的自己站在他的身后怅然若失。
  他从此不再是她一个人的公子了。
  她轻轻地替他梳着长发,挽成髻戴好爵弁冠,系好大带。
  “谢谢你。”她听见荀彧说。
  时辰已到,门外传来催促他前去亲迎新妇的声音。她连忙把一旁的喜饼喜果递给他:“带上这些,路上会遇到讨喜糖的。”荀彧接过,回头朝她望了一眼。随即在她的视线里渐渐远去,在众人的欢呼簇拥中骑上马,一路的鞭炮爆竹噼里啪啦地响。
  待荀彧迎完新妇回来后,他挽着唐思的手一起步入大堂。两人在大家热烈的目光中行了同牢礼,随后便要成合卺礼。
  荀彧与唐思共同捧起中间一朵红花系着的两只玉瓢,相互对视一眼,先各饮一半,再交换后一饮而尽,这便是合情之礼。
  阿笙在房间的另一边怔怔的看着他们,耳边传来唐菱向往羡慕的声音:“真美好啊。”她也直愣愣地盯着这对新人看,都忘了手里还握着红纸包的喜糖还没有吃。
  当新人行解缨礼时,更是引起了周围宾客的欢呼。唐思羞涩地低下头,脸上浮现出女儿家的红晕,任由荀彧将她发间的黑色缨带缓缓摘下,举在头顶给四周的客人看。
  “将来会是谁为我脱缨呢?”唐菱忍不住感叹道,“若我也能有心仪的男子如此该有多好。”说着,她摇摇阿笙的手,像是要博得附和赞同,“阿笙你是不是也跟我想的一样?”
  这个唐菱跟她姐姐性格和人品完全不一样,她没有一点小姐架子,满眼都是涉世未深的善良与纯真无邪。她也从没把阿笙当做婢女看待,反而自从上次认识她后经常就跑来找她玩。
  阿笙见唐菱这么激动,便点头道:“是啊,若是有个这般神仙一样的男子这么待我,说不定做梦也会笑醒。”这话的确是她心底的真心话,哪个姑娘没有这样的愿望呢。
  “夫妻对拜!”喧闹的人群中听得赞者高声呼道。
  双方彼此鞠躬拜礼至齐眉处,便是一生一世的承诺了。自此夫妇同心,比翼连枝,永远不离。礼成,便要入洞房。依照风俗,亲属是要闹一闹的。族里不少人已经开始起哄,就连老妪或是少妇都忍不住凑在一起看热闹。
  “嫂子别害羞,文若你快让你家新妇抬起头给大家好好看看,颍川第一美人究竟长什么样儿,也好让我们开开眼!”开玩笑的是荀彧的一个族弟,平日就喜油嘴滑舌不正经,为此也遭了长辈多少呵斥。
  大家闻言纷纷哄笑,都听说唐思才貌双全,今日有缘得见,谁不想仔细瞧瞧。于是也都随着那男子起哄。
  “就是啊,新娘子这么漂亮,文若别舍不得啊。”
  “是呀,我们都想擦亮眼睛欣赏欣赏呢。”
  荀彧哪经得起这样七嘴八舌的调笑,白皙如玉的脸庞竟比唐思还红了几分。荀攸见状知他心里不好意思,忙走过来解围,朝一脸期待的大家笑道:“都知道新娘子漂亮,但我看你们的娘子也都是如花似玉的,何不好好看看自家的美貌夫人?”此语一出,又是轮到那些少妇羞红了脸,拿手帕遮住粉面,丈夫们也都嘿嘿笑起来。
  荀攸从房里走出来,看见阿笙和其他仆役在一起擦洗收拾器具,对洞房里的喧哗充耳不闻。由于早就相互熟识,他过去和阿笙搭话:“这两天为了文若的事,也辛苦笙儿姑娘了。”
  阿笙抬眼见是他,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道了声公子:“不过是我的本分罢了。”
  “你家新主母我看她举止有些盛气凌人,也不是好相与的女子。但你只要尽量做好自己的分内事,想她看在文若的面上不会为难你。”荀攸向来是个待人随和的年轻公子,每次在荀彧那里看到阿笙,都发现她要么在干活,要么在捧着本书专注地阅读,这与其他仆婢大不相同。久而久之,他对她内心也产生了几分好感,当然,那只是年长者对妹妹的单纯感情。
  阿笙听到荀攸关心自己,不禁有些触动,感激的朝他说了声谢谢。
  这时宾客都从房门里欢笑着鱼贯而出,只留下洞房里的两位新人。
  阿笙站在门槛那礼貌地随着荀家老爷和老夫人送客,唐菱突然凑到她身边来,一脸神秘与不怀好意的笑容:“你想不想看看我姐姐在和姐夫做些什么?”说着还挑了挑眉,朝那边的窗口努了努嘴。
  早听人说新婚之夜,新人都是要在洞房里行夫妻之礼的,虽然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阿笙也不明白,但看别人谈起这事时的挤眉弄眼闭口不言,她便猜到必是不方便讲出来的隐晦之事。
  唐菱见她沉默,以为她是害羞不敢去瞧,便用力地拉着她往窗台那边走。阿笙本来也很好奇,便任由唐菱把她拉过去,舔破窗户纸往里面看。
  不想里面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她趴在窗台上只看见唐思在剪烛花,突然意识到自己这行为是不是不太好,恐怕也会带坏唐菱幼小的心灵,就不想再偷窥下去。
  “不过就是剪烛花罢了,有什么好瞧的。”她赶紧把看得津津有味的唐菱拉了下来,不管后者败兴的沮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