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叶千声皆是恨
  沈羲遥恋恋地看了我一眼:“朕回去早朝,之后会派侍从过来。”
  我没有动,只是用平淡如水的声音说道:“臣妾……谢……谢过皇上。”然后抬头看了看沈羲遥,他也正看着我。
  我抿了抿嘴:“皇上,月美人,也请皇上带回宫去,这里虽是凌府,可是她已经是嫔妃,不宜多留的。”
  沈羲遥没有说话,定定地看了我很久才转身离去。
  我重新低下头,心中翻江倒海。
  父亲殁了的消息在当日的早朝便在朝堂上公开了。
  沈羲遥亲自拟定了何人来主持父亲丧仪的诸事,拿来凌府与我和大哥过目。
  大哥自然没有不愿的。由皇帝亲定,对于那些大臣而言也是荣差,当下便与礼部官员一同细细拟过丧事的各种细节,又与大哥商量。
  我只是在屏风后安静地听着,偶发一言,却是累极了。
  沈羲遥再次来凌府看我,并劝我回宫去。我又再一起拒绝。
  “张德海,吩咐下去,凌相骤然离世,朕悲痛万分,为告凌相在天之灵,朕意辍朝三日。”他负手站在我床前,阳光透过糊了白纸的窗投进来,好似刀锋的寒光一般。
  我从床上下来,跪在他面前:“皇上,万万不可。”
  “薇儿,你这是做什么!”他匆忙要扶。
  我一意跪着:“皇上,皇上待我凌家的恩情,我凌家皆铭记五内,但皇上辍朝,为我凌家置国家于不顾,我凌家担不起这样的恩泽。”
  他有些无奈道:“你不回宫去,日日在这里,朕看了心焦。只想着若是辍朝几日,便可以陪在你身边了。”
  我强压住心头的寒意不显在面上,只是低着头:“皇上的心意臣妾领了,还请皇上收回成命。若是被言官知道,臣妾便成了祸国的玉环了。”
  沈羲遥久久凝视着我,终于叹了口气:“朕依你就是了。”
  每日大批的重臣前来吊唁,我和大哥忙得不可开交。
  二哥因驻守边陲,轻易不得离开,虽然沈羲遥有意让他回京,可是近期塞外有些蠢蠢欲动,沈羲遥恐二哥一走,边境出事,于是只得要他留在西北。
  三哥和母亲在回京的途中,但是毕竟路途遥远,若等他们来,恐要有半月的时间,而我们,是无法等到那时才将父亲下葬了。
  我和大哥商量后决定,五日后将父亲安葬。
  沈羲遥也下了谕旨,封父亲为忠义荣国公,施国葬。
  在外人看来,这是天大的荣耀,只有亲王级才可享此殊荣,可是在我看来,不论他做什么,都是在弥补和掩饰,掩饰他的残忍和阴谋。
  因着两位兄长手上的权力和我的身份,每日里凌府门前车水马龙,每日里我看着那些面子上悲伤、实则内心欢喜的人虚情假意的作态,心中已经是憋闷到了极点。
  我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呼吸,我不敢去想,去想等到这些结束后,我就要回到那个吃人的地方,面对那个我今生最恨的人。
  可是我知道,我还是会回去,不论我是否愿意。
  连着几日里,都是不分日夜守在灵堂里,守着爹爹,第三日的一早实在是撑不下去,昏倒在棺木的旁边,吓坏了大哥和所有的侍从。
  待我醒来,还是那日我住的那间屋子,出乎意料的没有人在。
  我起身推开门,应是午后的光景,很静。我狐疑的向灵堂走去,半路上遇到了一个丫鬟,匆匆地要赶着做什么的样子,差点撞到我。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我拦住她问到。
  那丫鬟一抬头看到我,愣了下慌忙跪下:“奴婢给皇后娘娘请安。回皇后娘娘话,太后和皇上就要驾临凌府了。”
  我点了点头让她下去,自己站在原地,有风吹过,我心中一阵战栗。
  大哥家正堂里,沈羲遥和太后坐在上首,我在门外用手捋了捋自己的头发,整理了下身上的衣服才走了进去。
  “儿臣……参见母后……”我轻轻的跪在地上,声音连着几日的哭泣和劳累已变得沙哑。
  太后很温柔地说道:“快起来吧。”
  我起身又向着沈羲遥的方向福了个身,目光却不看他:“臣妾给皇上请安。”
  他听了我的声音,一下子站起来走到我的面前:“薇儿……你……”
  我看着他的手拉上了我的手,不由得一震,心里是说不上来的厌恶和仇恨。
  我不敢抬头,我怕自己的眼睛会出卖了自己的心。
  我用很轻的声音说道:“皇上,臣妾没事。”
  “皇帝,我们去见见凌相。”太后说话间已经起身走了下来,大哥跟在她身后,沈羲遥点了点头,依旧是拉了我的手要跟了上去。
  我任他拉着走了没几步,我突然停下了脚步,沈羲遥回头看我,我盯着他那只手,就是这只手,沾着我父亲的血。
  我心里实在是忍不住,可是还是极力地克制着自己:“皇上,臣妾想到有样东西忘记在了房间里,那是父亲珍爱之物,该是让他带走的。今日就要封棺了。”
  我的声音低了下去,沈羲遥盯了我久久,终于是松了手。
  “那你快去,朕在那里等你。”
  我甚至连头都没有点就转身走开,可是我能感觉到,身后有一道目光一直不散。
  等我去到灵堂时,手上拿着的,是一幅自己的画像。
  这是我进宫前父亲请人画的,一直收在他的卧房中。
  我想,如今的我,是不能陪伴他老人家了,就先让这画像陪伴着吧。
  还没进门,就看见里面只有太后一个人,她手扶着棺木低语着什么,神色悲戚,眼中竟还含有泪水。
  我看了看四周,竟是连一个宫女太监都没有的。
  沈羲遥和大哥也不见了踪影。
  心里很是奇怪。太后就那样一直喃喃地说着什么,我完全听不到,可是她脸上的伤心悲痛却是发自内心的。我看着也十分的动容。
  眼看着太后的身子晃了晃,正想进去扶住她,可是脚下却没有动,我心里突然明白了什么,轻轻地走到了一边。
  那些侍从,还有沈羲遥和大哥,一定是被太后支开了。那么,太后就一定是不愿让人看到她这般的模样。
  虽然我不清楚太后此举的原因,可是我知道,我得遵从她的意愿。
  即使,她是沈羲遥的生母,可是从她之前对父亲的礼遇以及今日的情形,我知道,她不是我要恨的人。
  小心地走出了那灵堂所在的院落,独自坐在池边,远远地看见了大哥的身影。
  他的身边还有两个人,一个是沈羲遥,还有一个,是……
  我不相信自己眼睛般的眨了眨再看,是的,是他,羲赫。
  我突然就感到一片温暖,好似隆冬腊月里突然在手中放进一个暖炉,不仅身子也暖了,心也是前所未有的温暖。泪水差点就夺眶而出,朦胧间我看到他们三人向着我的方向走来。
  迅速地用衣袖擦了擦眼睛,站起身,眼睛一直盯着中间那个着青灰色便袍的男子,沈羲遥。
  我的眼里似要冒出恨来。可是在他们走近,我眼波一转,换上了悲戚哀伤的神色。
  “小王见过皇后娘娘。”羲赫上前给我请安,他的口气那么温柔,带着丝丝的担忧和关切。
  我不由得心中微暖:“王爷请起,本宫还要谢王爷前来呢。”
  我虚扶一把,指间无意碰到他衣袍时,猛得缩了回来。
  我看着沈羲遥,平和地说道:“皇上,臣妾刚走到这里就看见了你们,特在此等候一同过去。”
  沈羲遥走到我身边低头看着我,他的眼睛就像最平静的潭水,虽然平静,却深不见底。
  “母后独自在那里说有话想对凌相说。”他的声音低沉,我却能听出来他的一丝不悦。“正巧四弟来了,我就和鸿渐去迎了他。”
  我扫了一眼大哥,他的脸色平静,带着疲惫。
  我又看了一眼羲赫,他没有看我,只是目光紧紧地盯着前面一池萧瑟的秋水,眉头是微皱的。
  回到灵堂,太后已经恢复了常态,不复我之前所见,无法相信一个如此高贵的女人,竟有那般举动。可是却让我对她心生感动。
  “皇后,等国公下葬了,你就回来,这几日里定是累坏了。”
  我点了点头:“儿臣谢母后关心。”
  太后停了停说道:“先帝以前常在哀家面前说起凌相的好,遥儿登基的前几年,若不是凌相,哪有那么简单就渡得过当时的凶险。凌相真是我大羲第一相啊。”
  太后说得缓慢,每一个字都有着悲伤和不忍,我听着哭起来。是啊,我的父亲,终其一生都在为这个国家尽心尽力,可是为什么到最后,却是被他一心效忠之人,亲手毒害了呢?
  而那个毒害他的人,却是他最心爱的女儿的夫君。
  我的心里是不平和怨恨的,极力再极力地隐忍,终于平复了心潮的汹涌。
  我突然嘲讽地给了自己一个很浅的冷笑。
  夫君,是啊,可是他,并没有将我当作结发。更何况这个夫君,他又有多少个妻妾,那又是多少个被绫罗包裹的毒药?
  我突然觉得好累了,抬起头看了看四周,太后在和大哥说着什么,沈羲遥也在附和地说着什么。
  我却突然什么都听不见了,只觉得眼前一切都在旋转,所有的声音都变成了刺耳的尖鸣声。
  我的心是揪紧的,我的目光不由得就看向了羲赫,他也正看着我,脸上浮现了惊疑的神情。
  然后他突然起身:“娘娘,娘娘您怎么了?”
  后来大哥对我说,那时的我如着了魔般,脸色惨白,眼神凄迷,整个人在轻微的晃动,怎么叫都没有反应,吓坏了太后和皇帝。
  可是也就只是那么短短的半炷香工夫,我就恢复了过来。
  沈羲遥自然是急得连连召唤了好几个太医,将我抱回房中。
  太医说是劳累至极,身体和精神皆疲惫不堪,才出现那样的状况。
  我却只记得,在我盲目地看着四周,什么都是晃动的人影,什么都听不见的时候,在恢复过来时,最先看到的,是羲赫深切的目光,那目光让我平静。
  我最先听到的,是一个“薇”字,那么轻那么柔,仿若那从天边飘来的云朵。
  那不是沈羲遥的声音,也不是大哥的呼唤。那是,羲赫。
  我的泪,就再止不住的掉落下来。
  父亲国葬的前一天清晨里,我回到了皇宫中,因着父亲国丈和宰相的身份,以及我凌家的地位,棺柩是从英武殿里出发的。
  一回到宫中,便得知太后唤我去慈宁宫一同用午膳。
  我知太后心里应是喜欢我的,我也喜欢这个历经三朝的传奇女人,更何况,她对父亲的态度,与她的儿子,是完全的不同。
  她对父亲,应该是欣赏的吧。
  出乎意料的,羲赫也在。
  因有丧,我只穿了一件雪色绣白色竹叶纹的棉袍,外罩了件霜色麻质对襟,头上无珠无玉,仅用了几朵白色绢花压鬓。
  沈羲遥已经坐在了太后的身边,羲赫在另一边。
  我看着沈羲遥身边那个已经摆放好的椅子,心中是万分的排斥,可是还是走了过去端庄的坐下,
  太后怜爱地看着我:“这几日,皇后心情不佳,连日劳累也辛苦了,不过一切过了明日便好了,你到时好好调养。后宫诸事都不用劳心。”
  我勉强笑了笑:“谢母后垂爱。这些都是儿臣分内的事。”
  沈羲遥关切的转头看我说道:“薇儿几日里消瘦不少,精神也不佳。可得好好调理。”
  蕙菊端了一碗药上前:“娘娘,皇上已命了御医开了宁神补气的方子给您,一直在小炉子上吊着,您先用了粥,再趁热喝了吧。”
  我看着沈羲遥,眼前的他是陌生的。他不再是那个我在幽然亭遇到的男人,也不是灯会上那个才倾天下的才子,更不是为我割肉解毒的皇帝。他,此时的他,只是我的仇人。
  “药……”我很轻地吐出这个字,有悲凉的笑浮上面颊。
  药,莫不也是要来取我性命的药?父亲已逝,皇帝不会再畏惧凌家,作为和解的牺牲品,我此时也没了用处。
  更何况,我若坐着这后位,我凌家的地位自然无法撼动。可若是我也随父亲去了,那么,沈羲遥就真的没有什么可担忧的了。
  “皇后,怎么了?不舒服么?”太后微皱了眉头看我。
  我抬头一笑:“母后,儿臣实在是思念父亲……”说着已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太后神色一凄,声音也有些改变地安慰我道:“孩子,不要再难过了,人死……不能复生的。”
  她最后一句里满是哀愁。我点着头,手里的金匙拨弄了一下面前金碗里浓稠的紫米蛋花羹,舀了一匙放在口中慢慢地吃着,却是满口的腥苦。
  太后在询问着沈羲遥国葬的事宜,看起来太后在这件事上很是上心。
  我心里感激,目光悄悄地看向羲赫,他也在看我,眼神交汇时他给了我一个充满力量的笑,我低了头,心里酸楚得不是滋味。
  午膳即将结束的时候,太后已经和沈羲遥、羲赫说起了一些家常的事,我静默地听着不说一句话。
  太后总是不时的投来关切的目光。我就安静地听着,偶尔小心地瞟一眼羲赫,总能撞上他恰好投来的同样看似不经意却充满关怀的目光,心里终于有了点点的温暖,不再感到压抑和窒息。
  突然太后的一句话将我心中仅存的暖意硬生生的浇熄。
  她的声音是那么的随意和温柔,可是我听起来却是把尖刀插进胸口。
  “赫儿,你那侍妾既然有了身孕,就该晋成侧妃了。可要嘱咐下人好生的照料着啊。”
  我猛地抬头看他,羲赫的表情有些奇怪,可是他还是带着浅笑答道:“谢母后关心和提醒,儿臣知道了。”
  太后看了我一眼,我的目光没有从羲赫的身上移开,却是很随意的说道:“本宫竟然不知呢,恭喜王爷了。”
  太后就轻轻地笑着说:“也是这两天才诊出喜脉的。哀家听到后很是欣慰,总算是有件令人舒心的事了。”
  我朝太后施了一礼:“因家父的事,让母后忧心了。儿臣在此谢过母后。”
  太后扶我起来:“好孩子,你不要太过伤心。”
  我心中冷冷笑着,不要太过伤心,是啊,我还有什么可以伤心?
  自己的夫君杀了父亲,自己心中的那个人,侍妾有了身孕。
  我突然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了。这样也好,不是吗?什么牵挂都没有了。
  三位兄长我并不担心,母亲有他们照顾,自我进宫那时起,本就已经打消了在双亲身边承欢膝下的美梦。
  可是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羲赫,是那段情。
  如今,他也即将有自己的骨肉了,如此看来,他该是快乐幸福的,不论那孩子的母亲是谁。更何况,既然能有孩子,那孩子的母亲,他必然是喜欢的吧。
  我静静的笑了,真好,真好。
  用完午膳等回到了坤宁宫,嘱了惠菊去奏禀沈羲遥,今夜我想一人独处,婉拒了他想陪我好意。
  其实,我是想一个人安静的待着,安静地思考一下。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我此时实在无法见他。
  却不是永远都不见,只是今夜里不见。
  傍晚时分,一个人披了件披风,不让任何的侍从跟随,自己在这偌大的皇宫里走着,这里虽美,可是一切都令我窒息。
  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压抑,觉得自己已经要承受不了了。
  秋风吹在身上,已是深深的凉意,我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小羊皮底的绣鞋踩碎了一片枯黄的叶。
  我抬头,自己到了一个从未来过的地方。
  这里落满了枯叶,无人打扫。风在这里,一改在后宫中温柔的模样,却狂野了许多,在地上打着旋儿,发出呜咽的声音,好像谁在哭泣一般。
  举目望去,高木戚戚却满目的荒凉。几只寒鸦栖在枝头,偶尔“噶”的一声怪叫,令人毛骨悚然。
  这里是何处?皇宫中竟还有这样的地方?
  我心中疑惑,如此残破的地方究竟是哪里呢?
  身旁是一排高墙,不同的是,它并非其他宫墙的朱红色,却只是那青砖本有的黑色,上面已生了斑斑的苔藓,那苔藓甚至都已经发黑腻在上面,看去令人不舒服极了。
  我强忍着心头翻涌起的不适,大口喘了几口气,这才顺着这墙看去。
  不远的地方有一扇门,我慢慢地走了过去,那早已红漆斑驳的门上有一块匾,上面是模糊的两个大字,却个个让人触目惊心。
  繁逝。
  我心中一惊,自己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繁逝,只看名字就知道这里是哪里。
  这后宫中,哪一处不是如锦绣般的繁华?可是,一旦恩宠逝去,所有的繁盛都只是那镜中映出的灯火璀璨,却没有一丝温度。
  那样,也是繁华的,只是看得见,摸不着。
  真正的逝去,是春恩不再,奢华已尽。
  我看着那紧闭的大门,门口有一个太监侍卫在把守,如同雕塑般没有半分的表情。见到我只是看了一眼,许是我的穿着打扮简单到连低等宫女也不如,他没有向我行礼。
  我没有介意,只是看着那门,心里有种奇特的感觉。
  日头渐渐落了下去,有乌鸦叫着从头顶飞过,已是晚膳的时辰了,远远的,有两个太监抬了只大桶走过来,经过我身边时也只是看了我一眼。
  我让开一条道,看着那紧闭的门打开又合上,可是就是那么一眼,我也看到了里面的破败和萧瑟。
  心没来由的一颤,这时,那个一直站在门口的太监侍卫开了口:“看你也是个嫔妃吧,这里是个对你们来说晦气的地方,你还是快回去吧。”
  我看着这个人已经不再年轻的容貌,那上面有经过岁月洗礼的痕迹。在这里做侍卫,其实是最不易的了。
  我轻点了头:“谢谢提醒。”
  说完又再看了一眼那繁逝的门,很淡地笑了笑,转身离去。
  纷扬的白色漫天飘飞,好似隆冬的大雪提前降临。
  我看着长长的送殡的队伍,大哥自是走在前面的,沈羲遥也来了,那些大臣自然少不了。昨日里沈羲遥下了圣旨,凡在京大臣一律前来参加。
  其实,他不下旨那些大臣也都会来,因为,他这个皇帝都来了,那些大臣们,又有哪个敢不来呢?
  我看着这些人脸上的表情,虽都摆出一幅哀痛欲绝的模样,可是他们的内心,应是有不少人在得意的笑吧。
  我的心里是无奈和悲伤的,目光落在了稍前我一步的沈羲遥身上,他低着头看着手上的什么东西。
  我的手不由地伸进了白色素绡孝服的衣袖中,有冰凉的东西刺痛了我的手指,我一颤,拉了拉自己身上的孝服,举目看去,天地间白茫茫一片,耳边传来凄婉的哀乐声,一下下击打着我已经被仇恨遮蔽的心。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抬头,这情景多像我进宫的那日,只是那漫天喜庆的红色,换成了哀伤却干净的白色。
  也好,终于,也是一个了断了。
  我看着这漫天漫地雪白的一片,真的好纯净,那是完全不同于鲜红血色的白。
  一瞬间我似乎觉得自己脱离了那个让我窒息的皇宫,可是我已经不去在乎,因为今夜之后,我将可以永远的离开那个暗影四伏杀机重重的世界。
  而所有我爱的人,都已经有了也许最完满的结果。
  接下来我所要做的,就是平息自己心头的恨意,还有了断那造成今日所有种种的源头。
  我的手再次摸了摸袖中那冰凉的硬物,嘴角浮上一个哀婉绝艳的笑容,可是依稀里,我却似乎看到了那繁逝的门,向我缓慢而沉重的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