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粉丝
  按摩椅带着人一块儿晃悠,叶绝没多久便陷入了沉睡,嘴里还在呢喃着“没有,没意见”,时不时眉梢一扬、以示强调。
  大概是梦见了气势十足的苏逸,所以他也故意绷着一股劲儿,偏不退缩。
  “……”
  苏逸睡得比叶绝晚些,显然是听清楚了他说的话。
  转头盯了叶绝一会儿,苏逸的眼珠子略微一打转,坏点子就急不可耐地蹦了出来。
  苏逸摸出手机,打开自带的录音软件,对着收音口,小声地说了一句:“叶绝是弟弟。”
  然后他又伸长了手臂,把手机凑到叶绝的嘴边,默默地录下了这人亲自说的:“没有……没意见……”
  大功告成。
  苏逸的嘴脸挂着点儿坏笑,这份录音必须得珍藏起来。他点了保存,随后将手机往裤兜里一塞,头再往后一仰,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十月中旬,商场里面仍旧开着空调。角落里的一片小天地无人路过,也吹不到强风,温度舒适,令人倍感惬意。
  一个小时过得非常快,美美的一觉醒来,两人皆是精神饱满。
  “舒服……”叶绝低叹一声,揉了揉眼睛,浑然不觉自己一个小时前到底说了什么胡话。他转头看了一眼苏逸,却发现这人已经在滑着手机界面,看社交软件上的消息。
  按摩椅的时长已到,停下之后,又变成了普普通通的皮质椅子。尽管如此,也叫人懒得动弹。
  叶绝伸了伸懒腰,腰椎倏地发出“咔”的一声,从上到下的肌肉都仿佛在说着四个字,“劫后余生”。
  距离一点半还有二十分钟左右,这会儿以匀速走到体育场,也差不多能踩上集合的时间,不算迟到。
  大家的午休已然结束,甚至还有人一中午没睡。早上收获颇丰,一群少男少女们继续期待着下午会取得怎样的比赛成绩,满是青春活力,压根不怕累。
  班群的氛围迅速热络起来,一条接着一条的消息,刷个不停,苏逸看得是眼花缭乱。
  他随手划了两下,没看见什么重点,就不再再多看,“咔嚓”一声锁屏。随后站起身来,冲叶绝说道:“走吧。”
  叶绝也跟着站了起来,睡得头发都炸毛,根根因静电而倒竖起来。他拍拍衣服的褶皱,又道:“睡了一个多小时,现在好像有点口渴——”
  “买水啊。”苏逸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
  叶绝:“……”
  毫无威慑力地瞪了苏逸一眼,他估计是疯了,才会幻想这人说一句:“我给你买啊。”
  等回到班级大本营,班上的人已经差不多到齐了,叶绝拿着名单,开始挨个点人头。
  苏逸站在班与班之间的过道,负手而立,一排一排地扫视过去。
  林芝芝站了起来,冲他比了个手势,示意有话要说。苏逸点了点头,往旁边错开一步,为她腾了一个位置。
  “同学们,每个班级都必须上交一定量的加油稿!咱们班上一共有50名同学,但是目前呢,我只收到了这么一点。”林芝芝手里捏着一小沓稿纸,看起来数量并不多,只有薄薄的几张。
  她抬手晃了晃,展示给大家看何为“一点”,又继续说道,“我希望没有参加比赛的同学能积极地参与写稿,这同样也是一种集体活动,能为班级争光——如果写得比较好,能被广播室朗读出来,是可以加团体总分的!”
  苏逸沉默无言,从自己包里翻出几张写好的加油稿,放到语文课代表手上,直接做了个表率,朗声道:“我和团支书虽然是运动员,但是我们休息的时候,也抽空写了几份稿子——不能保证质量一定好,可好歹也出了一份力,说不定就念了呢?”
  展皓扬挥了挥手,也交了两份稿件,接着没好气地喊了一声:“你俩是班一班二好吗?居然还敢说质量不保证?唬谁呢!”
  众人禁不住发笑,备受感召之下,立马就有人翻出作文纸来写。
  加油稿其实用不着写太多字,两三百字就行。众人拾柴火焰高,当下就有好几个人下笔飞速,刷刷刷地完成了好几篇,举手等待语文课代表来收。
  林芝芝一连收了好几份,手上的稿纸迅速厚了起来,这回终于能交差了。她回身冲苏逸比了个大拇指,真诚地赞道:“班长,你真是太给力啦!”
  苏逸抿了抿唇角,“小事情。”
  点完名的叶绝蹭到他身边来,认真回想了一番,疑惑地问道:“我什么时候写过稿子了?我怎么没印象啊,难道是梦游时写的?”
  “你是小猪崽吗?”苏逸回问他一句,接着又解释道,“当然是我帮你写的了,我可不是‘做好事不留名’的那种人,所以你得好好地感激我。”
  叶绝“噢”了一声,笑嘻嘻地接道:“没问题啊,小生无以为报,以身相许好不好?”
  放荡不羁爱自由的皮囊下面,藏着一颗少年的赤诚之心,以及满腔的喜爱。
  他自以为毫无破绽,实际上所有不自然的小细节都被苏逸看在眼里。
  盯着眼前这人飘飘忽忽的眼神,苏逸心头一跳,先前的答案终究在这一刻,冒了个头出来——叶绝并不是在开玩笑。苏逸在心底总结道。
  不想草率地敷衍过去,也不想践踏一颗真心,于是苏逸认真地回应:“我会好好考虑的,请你一定要等我的回答。”
  “……”叶绝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又没能说出来。
  他被苏逸这一句话化作的利剑狠狠地钉在原地,无法动弹。眼睁睁地看着苏逸穿过走道,回了自己的位置坐下。
  僵硬地站了好半天,一时间腿筋直犯抽,用上了劲一弯,才勉强动了动腿。叶绝后知后觉地醒悟,这不是利剑,这或许是……丘比特之箭。
  他的苏逸马上就要开窍了!叶绝的心情突然间飞上了云端。
  “请参加男子400米比赛的运动员到西北门检录处检录。”
  “请参加男子400米比赛的运动员到西北门检录处检录。”
  “请参加男子400米比赛的运动员到西北门检录处检录。”
  ……
  广播反复进行检录提醒,叶绝自己待了会儿,总算缓了过来。他努力平复呼吸,穿过人群,走到苏逸身旁。
  ——那人已经站在楼梯口旁边,回首等着他了。
  叶绝深吸一口气,如同幼鸟归巢一般,兴奋地呼啦一下翅膀,快速地飞了过去。
  他俩之前只正儿八经地比过100米短跑,速度不相上下,最后也没比拼出来究竟是谁获胜。400米,刚好就是一整圈跑道。
  叶绝有些止不住地亢奋起来,一边下楼,一边进行赛前挑衅活动:“诶诶诶,小苏同学,你有把握赢吗?”
  趁着人还没回答,他又自顾自地续上一句话:“哎,要我说呢,估计是挺悬的——毕竟有叶绝选手在场,你想跑第一,他怕是第一个不同意。”
  弧度微小地摇了摇头,似是叹息,似有怜悯,俨然冠军奖牌已得手了一样。
  苏逸一路上都没理他,直到在选手确认名单上签过名之后,才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句:“加油啊,小叶同学,你可不要连决赛都进不去。”
  叶绝冲他晃了晃手指,轻轻地“哼”了一声,明显是对他的质疑进行反驳。
  同班的选手在预赛里,基本不会被分到一组,两人被分开了,叶绝是第一组,而苏逸是第二组的。只有两人同时进了决赛,才有机会一争高下——而且想要得到这决赛的入门券,还必须拿到小组第一才行。
  眼中的火星一早便存在,此刻几乎是一点即燃。叶绝走上了跑道,五号,在中间位置。他做着拉伸动作,漫不经心地回头瞥向苏逸。
  他勾了勾食指,眼睛里盛满是了笑意,像是在说:“你大胆来呀。”
  苏逸站在阴影处候场,隔着点儿距离,也在一瞬间把这抹张狂悉数笼在眼底。
  唇角微微勾起,他给叶绝准备了一个惊喜。
  裁判员厉声高呼:
  “各就各位——”
  “预备——”
  八位选手一齐俯身,蓄势待发。
  “砰——”
  叶绝冲出去的一刹那,广播也响了起来,竟然是季芸的声音。
  他玩命地撒开腿奔跑,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什么实力,但也无法托大,只能从第一秒钟就开始全力冲刺——他绝不允许有一丝一毫落败的可能出现。
  为了进决赛,叶绝现在必须拿第一。
  脑子逐渐放空,叶绝本是心无旁骛,却又忍不住分心想道:苏逸有在看着我吗……
  季芸的声音通过话筒清晰地传递到全场:“致高一一班的四百米运动员叶绝,首先感谢你为这个班集体付出的一切!不论成王,亦或是败寇,你都是一班的大英雄……”
  居然是写给我的。汗水流了下来,差点渗进眼睛里,叶绝用力地眨了眨眼皮,匀速前后摆动手臂。
  叶绝目前处在第二名,距离第一名只差一点点,赛道已过半,可他仍然有超越的机会。
  季芸还在说着:“深刻地敬佩你的冲劲和敢想敢拼的勇气,汗水洒落在跑道上,很快便会消失不见,但我永远铭记,一班的全体同学也会记得……”
  已经跑到了300米,叶绝的脚步慢慢变得沉重起来,止不住地气喘。跑到这里,确实感到了些许疲累,但他不能停下,只能强行稳住速度,一鼓作气。
  加油稿并不长,季芸开始作总结语:“你奔跑时的背影,还有洋洋得意的小表情,全部映在我的眼里。叶绝加油!我希望你赢,奖牌、荣耀、掌声都属于你,但是我更想你快快乐乐、没有压力,因为我是你的第一粉丝——苏逸。”
  叶绝似乎感觉自己的耳朵失去了接收声音的能力,可他断不会错过“苏逸”两个字。
  这是苏逸给他写的,这是他的心上人……
  用力一咬牙,叶绝拼着一口气,再次提速,最后十几米迅速缩短,他已然看到了终点——
  以及就站在终点旁边,笑着看他的苏逸。
  叶绝逼迫自己迈步迈得快点、再快点,脸上都是汗水,他微微闭上眼,不管不顾地闷头往前冲——
  他成功地第一个冲过了终点,紧接着扑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还听见这个人紧紧地贴在他耳边,温柔地说:
  “您好帅……我好爱。”
  全身的血一下子被点燃,叶绝的脑子充血,眼泪却更快地流了出来。
  他突然想到了一个词,用来形容此时此刻的自己,再恰当不过了,那就是:——死而无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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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只得意的鸽子雄赳赳气昂昂地路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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