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沚祁摇
  御倾枫这一晚睡的特别不舒适,他才知道花落蘅酒喝多了后,即使是睡着了也一直会说醉话。
  一会儿叫他的名字,一会儿说什么“舅舅不要伤害他”,再一会儿又是那句熟悉的“花沇你没有心”。
  她躺在自己身侧,御倾枫本就觉得煎熬难耐,奈何还要听她不停的念叨这几句重复的话,真是耳朵都疼了。
  几近天亮,外头天色朦朦胧胧,花落蘅安静了下来。御倾枫缓缓闭上了眼睛,从前梦里关于她母亲的那些场景,不知不觉就占据了他的脑海。
  三千年前......魔界到底经历了什么?而她母亲又经历了什么?她是如何在凡界生下自己、又是如何将他托付给他师父?
  一想到这些,他就头疼的紧。
  御倾枫轻轻摸了下身边之人的侧脸,困意来的快,渐渐就入睡了。
  模模糊糊的梦中,他站在烟雪筑门外,似乎看到一身红衣的花落蘅就站在他面前,忽然问他:“师尊,你会不会骗我?”
  御倾枫身子一僵,一时间竟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
  他转而问她:“如果我真的有什么事骗了你瞒了你,你会不会怨我?”
  花落蘅垂眸一笑,语气冰冷不知温度:“你觉得呢?”
  她后面还说了一句什么,御倾枫没听清,只是在那瞬间,猛然就睁开了眼睛,如死尸般坐了起来,感觉自己被人浇了盆冷水,从头凉到了脚,身上没有了丝毫温度。
  他下意识地往床榻里边看去,却什么都没看到,房间里也空无一人。
  天早已经亮了,御倾枫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长舒了口气,打算起身去看看花落蘅去哪儿了。
  只是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屋里门就从外面被人推开,从外缓缓走进来的,正是花落蘅。
  御倾枫睡的熟,花落蘅什么时候起来的,他一点察觉没有。
  花落蘅双手一直放在身后,像是拿着什么东西,就像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和她见面时,她将自己大老远给他摘的百合花藏着掖着,既怕他喜欢、又怕他不喜欢。
  御倾枫心里松了口气,身子也缓缓松下,脑子更是清醒了过来,那左右只是个梦而已,花落蘅好好地在他身边待着的。
  他轻轻笑了笑,“去哪儿了?”
  花落蘅抿紧嘴唇没说话,站在他眼前眼也不眨地凝视着他,一声没吭。
  “又跑去章莪山了?”
  花落蘅微微点了点头,伸出了双手,将手里捧着的一簇狐尾百合花凑到了御倾枫眼前。
  御倾枫伸手摸了摸那些花朵,心里恍然间对花落蘅生出几分愧疚。她这么喜欢自己,对自己这么好,他却总是胡思乱想,连做梦都是梦的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他是有多不相信她。
  花落蘅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而问道:“昨晚我有些喝醉了,没做什么奇怪的事吧?”
  御倾枫忍不住一怔,却也快速反应过来,摇了摇头:“没有。”只是一直在说醉话罢了。
  花落蘅皱了皱眉,神色有些异样,咬唇道:“真没有啊?”
  “......你很失望?”
  花落蘅轻轻咳了一声,好似在掩饰自己此刻的尴尬,低头轻言:“哪有?”
  喝酒了不对劲,酒醒了也还是不对劲,御倾枫心觉,他方才明明就是从她口里听出来一丝失落。这样想着,他又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嘴角含笑着问她:“那你觉得,你能对我做什么奇怪的事?”
  花落蘅只连连摇头,不言语。
  御倾枫不知不觉又笑了。她怎么这么可爱,怎么这么讨人喜欢呢。
  花落蘅没敢再看他,将花放在了桌上,一面说:“不过我昨晚睡得倒是挺安稳的。”
  ......是,你的确是睡得很好。
  可我睡得一点都不好。
  虽是难为了自己,可只要她觉得好了,那便也好了。
  御倾枫想起自己答应过花落蘅今日会带她去凡界的,想来她这么一大早的去摘花,就是先来感谢他这一番。
  感谢......不过这个词用在他们之间,多多少少是有些不合适的,他本来就应该对她好,她想要什么他都应该允准她的,又何谈什么感激之说?
  若真是想要谢谢他,不如直接以身相许,倒是......
  御倾枫从自己这段思绪中回过神来,这大清早的,他脑子里是在想些什么呢。
  他往花落蘅那边看去,她背对着自己,站在那桌子前不知道是在捣鼓些什么,这好半天都没有再说话了。
  御倾枫披上外衣穿好鞋,往她那儿走了过去。
  “我们什么时候走啊?”果真就听她开始问了。
  御倾枫轻轻一笑,走到她身后伸出一只手朝前握住了她的手,凑到她耳边温声说:“你想什么时候去,我们就什么时候去。”
  花落蘅都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外头院子里的门忽然被大力推开,这推门声直击御倾枫的心底深处,惊得他一个字都说不出,只是下意识地就松开了手,往后退了两步。
  紧接着便是萧棋那让人听着震耳欲聋的叫喊声——“御倾枫!”
  ......他每次来,都让御倾枫觉得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一样,甚至觉得自己这儿遭了贼。
  萧棋走进屋,花落蘅连叫道:“舅舅。”
  萧棋步伐止在了门口,一时间怔住了。
  他看了眼御倾枫,又瞅着花落蘅,愣了半天后,才恍恍惚惚问了句:“这一大早的,你怎么在这?”
  御倾枫笑着,学着他的语气也问了句:“这一大早的,你怎么会来这?”
  萧棋冲他翻了个白眼,不屑回应他。
  这俩人在一处,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花落蘅就是这样觉得的。
  “舅舅,你特意来找师尊的吗?”
  萧棋又无趣地冲御倾枫翻了个白眼,拒不承认:“不是,只是顺带过来一下罢了。”
  他紧接着又阴阳怪气地补了句:“只是谁知道在这会看到你。”
  “......”御倾枫失语,幸而你这还不是像上次一样大半夜的过来,否则惊得心都会跳出来了。
  花落蘅假装没听明白他的意思,干笑了两声,直接就打退堂鼓:“那我先走了。”
  ......逃窜倒真是顶尖的。
  等她走了好一会儿,御倾枫才往桌边坐了下来,看着萧棋问道:“你怎么又来了?”
  萧棋冷哼一声,极其不痛快:“怎么?你就这么不欢迎我?”
  “不是不欢迎。”御倾枫面对他多多少少有些无奈,“只是你这样整日在昆仑山一来一回的,就不怕惹人生疑吗?”
  萧棋摆手,又是一副没心没肺什么事都与他不相干的模样,坐到了他对面,说:“管他呢,我告诉你,我得到一个消息。”
  “什么?”
  他没有立即说出他口中说的这个消息,而是将话题无故又扯到了花落蘅身上:“落蘅怎么这么大清早的就在你这儿?找你有事?”
  “不是,我昨天答应了她今日会带她去凡界的。”
  萧棋有些好奇,“她无缘无故要去凡界做什么?”
  “贪玩吧。”御倾枫想起清霖池那晚花落蘅说的话,又道:“顺带找找花沚。”
  萧棋低低笑了一声,吟吟道:“花沚那么不待见你,你还去找她。”
  御倾枫对这倒是不以为然,“反正她对谁不都那样。”其实他是觉得这凡界地方那么大,怎的去一趟就直接会找着花沚,哪儿有这么巧的事。
  “她就是知道你的身份所以才厌恶你啊。”
  他的......身份?御倾枫疑惑:“她怎么知道的?”
  “谁知道她怎么知道的?反正她就是知道。”
  “......”
  话语间萧棋又问:“你真没觉得那祁摇有哪里不对劲吗?”
  他这话题也是转移的快,御倾枫配合他,倒是没否认:“有的地方的确是不对劲。”不过这个地方的好多人都不对劲,他大致是习惯了。尤其是自己眼前的这个萧棋。
  “那你就不觉得他没安好心吗?”
  “没有。”
  萧棋理了理自己的神情,郑重其事道:“我昨日去了趟丹穴山,听到花沇和人谈论花沚。”
  花沚......御倾枫好奇:“然后?”
  他“啧啧”了两声,面色一阵青一阵白的,咬牙道:“花沚和祁摇还真有一腿。”这话说的极其不自然。
  御倾枫皱眉,“你觉得、、这事很不对劲?还是说、、在你意料之中?”
  萧棋点头,“我的确是猜测他俩之间不正常。”
  御倾枫笑道:“反正你看谁和谁都觉得不正常。”
  “这不一样,他俩是真不正常啊。”
  萧棋倒吸了口气,又补了一句:“而且都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
  谈婚论嫁......意思是都快要结为夫妇了,这么恐怖的吗?
  可是花沚和祁摇如今......花沚不是很讨厌祁摇的吗,如果萧棋说的是真的,那就是所谓的由爱生恨?
  这明明是件大事,怎么倒是一点风声都没有。
  御倾枫听见萧棋叹了口气,接着往下说:“可惜后来不知道怎么的,花沚无故就离开了昆仑山,和祁摇连面都不见了,这么几千年,一直都待在凡界。”
  他说着戳了下御倾枫的手腕,又开始瞎猜:“哎,你说,会不会是她发现了祁摇哪里不对劲,看透了他的本质,所......”
  “你怎的就知道不是因为别的原因?”
  “祁摇是对你有多好,我说什么你都要护着他?”萧棋真是打心里不爽那个祁摇,怎的他每回说句祁摇什么,御倾枫都喜欢护着他。
  御倾枫轻轻拍了拍他的手,怕他生气,“我没有要护着他,我只是说心里话罢了。”
  话一说出口,他就后悔了。
  这特么矫情个什么劲儿,他有什么好和萧棋解释的,两个大男人搞的跟小女子一样的。
  御倾枫脱离了手,想了想,直接把昨天找芳华的事说了出来:“我昨天,去找了芳华。”
  “嗯?”
  御倾枫拿起桌上的花闻了闻,将昨天和芳华说的那些话,统统一字不落地都告诉了萧棋。
  萧棋原本都是在心平气和地听他说,他听得认真,乖巧的没有插嘴,中途一个字没说。
  直到御倾枫说到芳华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萧棋当即就炸了,拍桌站起——
  “她就说了句,不会害你,不会害花落蘅,这就完了?”
  就这芝麻大点的事,生哪门子的气?
  御倾枫无奈地看着他,一时间想笑,可瞅着萧棋那副恨不得吃人的样子,又不敢笑出来,只得问他:“不然呢?我还要继续问什么?”
  萧棋一遍遍拍着自己的胸口,满目震惊地看着御倾枫,情绪略微有些激动,语气急促:“我呢?!我呢?!”
  “......你什么?”
  “我啊!!你就没帮我确认一下,那祁摇会不会害我吗?你眼里就只有你自己和花落蘅吗?!”
  御倾枫低下头去不想再看他,强忍着笑,“......你要求怎么这么多?”
  炸毛猫果然就是动不动就要炸毛的。
  萧棋叹了口气,还在执著这点:“是你老不在意我,我不想莫名其妙就赴死啊。”
  好歹你死了会有人给你收尸,比我要好一点。
  如果没有花落蘅,御倾枫是真觉得萧棋比自己要幸运多了。
  念着不让花落蘅等急,御倾枫大致将屋子收拾了下,想要快些出门。
  萧棋看他忙活着,无趣地将桌子上那些百合花的花瓣都撕开扯下,沉默了一会儿后问他:“那关于你母亲的事,弄清楚了?”
  御倾枫余光瞄了他一眼,轻声应道:“嗯。”
  萧棋颇有兴趣地追问道:“是玉颜?”
  若是猜的,还真是猜的准。
  御倾枫走到他身侧,诧异:“你怎么知道?”
  萧棋不紧不慢地接话道:“我之前有这样猜测过啊,只是不敢确定。”
  御倾枫点头:“嗯,那现在确定了。”
  他正要走出去的时候,萧棋忽然站起一把拽住了他,诚挚地看着他,和他打商量:“那个,好兄弟,你要去凡界,顺带也捎上我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