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城区的巴克(一)
  “诺兰,不要到那边去!”狭窄的巷道里,一名高大的女性喝住了正站在巷口的少年。虽然很是不舍,但少年也只得将不舍挂在脸上,将脚步迈向母亲。
  “好的,妈妈。”
  米拉尔的下城区是由无数臃肿的大楼挤压、拼接在一起所形成的地区。这里面积不大,但人口众多。这里什么都有,什么都装。下城区从地面延伸至天空,穿透厚重的积云,也延伸至地下,最深处临近堆满熔融物质的过渡层。
  “外面是猛虎堂的地盘,你想被他们抓去吗!”
  高大的女人用严厉的电子眼盯着自己的孩子,眼眶中的球型摄像头滴溜溜地转动着,发出极有特色的关节摩擦声。她现在的心情可不怎么好。
  “对不起,妈妈。”
  少年低下头,“我只是听……”
  还没等少年说完话,他的母亲就直接捂住了他的嘴,两人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小巷之中。
  昨天刚下完雨,水珠从不知道多高的地方掉落下来,砸在小巷地面的水洼中,溅起一团更细小的水珠,将水洼砸得泛起阵阵涟漪。也为并不算清澈的水洼中增添了一分新的颜色——红色。
  红色迅速地在水洼中舒展开来。在这第一滴水珠之后,更多的水珠从空中降下。不仅仅是这片水洼,它们逐渐地将整条小巷都染成了红色。
  伴随着红色的蔓延,一股奇怪的味道也逐渐地取代了以往充斥在小巷里的劣质机油味,成为了这里的主流。
  猛虎堂最近变得很暴躁,他们会盘查一切贸然走到大街上的人。如果他们觉得你有任何的不对劲,那么你就倒霉了。猛虎堂是下城区地面巴林街、猛虎街、酸雨街这三条街上说一不二的庞然大物,他们掌管着这三条街上,近二十万人口的方方面面。
  虎是一种很古老的生物,但真正的猛虎如今只能在上城区的动物园里看到。猛虎堂既然叫这个名字,那么老虎他们肯定是有的,而且不止一条。虽然不是真正的老虎,但无论是凶猛程度还是其装载的动作模组,都与真正的老虎没有任何区别。
  猛虎堂是由一个东国人建立的,而“东国人”这个概念,也和猛虎堂的猛虎同样古老。
  猛虎堂的主人叫做徐虎,他是猛虎堂的第三代传人,上周刚过完他的一百岁生日。只可惜他没能活过一百岁,刚即位还不到十年就撒手人寰,英年早逝。据说连意识转意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这样的消息向来都只是坊间传闻的小道消息。徐虎死了是真,但是否真的是死透了那可没人知道,只是私底下有这样的说法流传而已。无论在哪个年代,无论在哪个世界,总是会有数量众多的舅舅党。
  至于徐虎死亡的原因?这个倒是很容易知道,因为到处都能见到那个杀人凶手的通缉令。他的悬赏金高达两百万隆冬点,足够让你在隆冬集团旗下最奢华的酒店住上二十天。如果你有路子的话,你甚至还能够在隆冬集团员工居住区里靠着这两百万隆冬点买上一套房子。
  大街上的每一条路口的中央都投映着杀人凶手的巨大电子通缉令。那是一个身穿红色大衣,一只手比起两根手指,另一只手板在腰后,脸上有着三撇小胡子的中年男人。
  凶手自称姓李,东国人种,具体姓名不详,身高一米九五。除此之外的信息就没有了,不知道他的来历,但极度危险。
  还是那条小巷,又有更多的东西从天上掉了下来,有由纯机械打造的人类器官部件,也有血与肉混合在一起的半机械残躯。它们就像下雨一样,不断地从高空落下,重重地砸在地面,被砸了个粉碎。
  从这条小巷里朝上看,能一直将视线延伸展地面以上三百五十米处。那里有一座巨大的桥梁,它将相底部几乎快要挨在一起,上部却又分得很开的两栋大楼连接在一起。在桥梁的下方,可以看到一条条触目惊心的粗大裂缝和一个个的巨大窟窿,各种液体和残骸就是从这些窟窿里掉出来的。
  在这些窟窿的另一面,是一间装饰风格古典又奢华的中式餐厅。巨大的餐厅里有着数百张餐桌,但在这里吃饭的却只有一人。
  一个身材高瘦,脑后留有一条系着粉色蝴蝶结的黑色长辫,身穿长衫的东国人。
  他吃饭的动作慢条斯理,但是速度奇快。在他面前的桌子上,堆积的盘子已如同小山一般。整个餐厅的地面到处都是红色与黑色混杂在一起的液体,不仅仅是地上,还有墙上,乃至二十多米高、挂满了玲珑吊灯、刻满了精致浮雕的天花板上也有这些“污渍”的残留。
  “啪嗒。”
  东国人放下手中的大碗,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碗中的最后一粒米被东国人用筷子从装汤的大碗中夹起,送到嘴中。
  随后,他放下筷子,腮帮子快速蠕动着,视线环顾四周。当他咀嚼完嘴中的食物,将其全部吞下之后,慢悠悠的声音才从他的嘴里响了起来。
  “我吃完了,一共多少钱?”
  “免,免费提供!免费提供!!先生!!!”
  餐厅里没有一个人,只是从不知道安装在哪儿的扩音器里响起了店主那紧张的声音。即便是在科技高度发达、人类能够随意掌控自己身体与灵魂的今天,若是无法搭配上各种“情绪”,那人也不能算得上是完整的“人”了。
  一个比较折中的方案,也是很多人都会选择的一个方案是:在保留各种“情绪”和“冲动”的前提下,依旧能用第二脑作出最“理智”的决断。
  “哦,那还真是谢谢了。”
  东国人摘下领口的餐巾擦了擦嘴,将其随手一丢。离开他用餐的座位,双手板在腰后,不紧不慢地向着餐厅的大门走去。
  外面警铃大作,各种颜色的灯光透过餐厅的玻璃照射在餐厅内这名东国人的身上,这些颜色光怪陆离,令人炫目。
  白色的餐巾缓缓飘落,伴随着大作的枪炮声、玻璃碎裂声、爆炸声、冲击波带来的剧烈呼啸声,以及震耳欲聋的寂静。
  餐巾没能落地,而是被冲击波再度高高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