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刺(二)
  皇帝道:沉壁,你真有此心?容妃点点头,道:沉璧虽然没有孩子,但彩云以前是照顾五阿哥的,她对五阿哥定是好的,而且您知道,沉璧将来也不会有孩子,自然是会好好待五阿哥的。皇帝又沉吟了一下,道:遵太后懿旨,永琪由庆嫔照看,庆嫔也没有孩子,朕不好贸然把永琪从她身边带走给你,这样,你先去和庆嫔说说,如果她愿意,你们可以一起照顾永琪,太后那里也好交代,你们做个伴儿,庆嫔性子好,好相处。
  容妃一笑,道:谢皇上,您还是爱五阿哥的,您对庆嫔也好。皇帝道:朕的儿子,朕一视同仁。容妃道:但沉璧听说,将来是嫡子继承大统。皇帝道:沉璧,后宫不得干政,你懂是什么意思吗?容妃摇了摇头。皇帝道:谁继承大统,就是前朝的政,你只要记住这点就好了,后宫嫔妃不得谈论或在朕面前议论此事。容妃见他严厉而郑重,忙跪下道:是,沉璧记住了。
  皇帝见她楚楚可怜,心里一软,把她拉起来,拉坐在自己怀里,这才觉得幽香阵阵,心中烦忧霎时一扫而空,道:朕知道,你刚才那么说,是想叫朕放心,你抚养永琪并无私心。庆嫔柔弱容易受人欺负,永琪跟着你,朕觉得挺好。沉璧看着他的眼睛,微微一笑,道:皇上,您想我不?沉璧可想您了呢!说着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璎珞醒来的时候,天色已大亮了,傅恒早已离开。昨天半夜里,她被噩梦惊醒,傅恒便起来抱了她一会儿,直等她再睡着,而且昨天他来回跑圆明园数次,最后回到家想来很晚了,所以她知道他也没睡好,但军机处的事一日也不能停,想到这里,她立刻下床穿衣梳洗,然后去了珍珠房里。珍珠因伤口在左背,于是趴在床上,她靠近一看,只见她还闭着眼睛在睡,想了想,又去了小全子屋里。
  小全子右肩前部受伤,正睁着眼睛平躺在床上,她走近床前,小全子要挣扎着起来,她忙把他按住,道:你觉得怎么样?疼吗?小全子一笑,道:主子,我没事儿,周大夫昨天上药的时候是有点疼,今早好多了。幸好珍珠护住了您,否则皇上昨天就要了我们俩的命!璎珞道:胡说,那又不是你们的错儿。然后拿了一把椅子,坐在床前,问道:昨天你看那些人是什么来头?小全子道:身手好厉害,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谁和主子您有这么大的仇怨?竟然用了这么厉害的人。璎珞沉吟道:杀鸡焉用牛刀,看来,他们并不是想杀我们。
  小全子道:您的意思是……璎珞道:他们想暴露皇上放我出宫这件事。小全子道:为什么?这是您和皇上和傅恒大人的事,关别人什么事儿?璎珞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但昨天晚上那么大的动静,圆明园外一下子死了八个人,这件事已经惊动了京城。小全子道:不会吧,昨儿晚上,大人带我们才回来,索伦大人的快马就到了,那时候奴才还被人扶着,我听大人对他说,让皇上赶紧去善后,索伦大人说,正觉寺那里已经被皇上处理好了。璎珞点了点头,放下心来。教人进来照顾小全子。
  早饭她喝了一些粥,然后又去看珍珠,珍珠已醒了,但因为背上疼痛,还是只能趴在床上。璎珞坐到她床边,感激地说道:珍珠,昨天你为什么要那么做?可吓坏我了!珍珠道:主子,珍珠也是吓死了,就怕他们伤害您,也不知怎么就豁出去了,至少可以拖延时间,等人来救我们。璎珞道:你真傻,下次可不能那样了。我后来就晕倒了,后面发生了什么事?
  珍珠道:那人的手向我伸来,我害怕极了,闭上眼睛不动,但他没有碰我,却推开我,俯身去看您,这个时候大人就来了,他们就全跑了。璎珞点了点头,他们不和傅恒动手,显然是不想暴露身手,觉得自己刚才想的不错。又安慰了珍珠几句,突然胸口又一阵酸热袭来,她知道自己又要作呕,立刻快步走出房去。
  皇帝在勤政殿和军机大臣议了一会儿事,对傅恒道:你和朕来。傅恒道:是。君臣二人一起出了殿,向九洲清晏去。汪由敦,纳延泰等早已见惯,皇帝经常和傅恒秘议,只弘昼一直看着他们俩离开,刘统勋坐在弘昼边上,见状问道:和亲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弘昼摇了摇头,道:我也不清楚。然后继续看折子。到了乐安和皇帝书房,皇帝让李玉关上门,叫他出去在门口守着。皇帝问道:有什么线索?
  傅恒摇了摇头,道:但奴才有一事要禀明皇上。于是便说了璎珞有喜的事,说因昨晚出了那事,怕皇帝担心,所以没告诉皇帝。皇帝微微一笑,看不出究竟什么心思,道:恭喜你,容音在天有灵也会高兴。傅恒见他面色如常,知道昨天璎珞和他的见面起了作用,低头一笑,道:谢皇上。为了璎珞,奴才有一个请求。皇帝道:别忙,朕先和你说件事。
  傅恒看着他,等他示下。皇帝接着道:舒妃前两日请朕说合你和她表妹,朕想明珠家不错,于是打算应了。傅恒大吃一惊,忙道:皇上,这万万不可!一时心乱如麻,明白皇帝还是不想真正成全他和璎珞,孩子的事当真棘手得很,立刻跪下,斩钉截铁地道:奴才绝不再娶他人,请皇上收回成命。
  皇帝一笑,道:傅恒,你听朕说完。现在有人要作朕和你的文章,所以璎珞必须要有一个身份,然后你就把她名正言顺迎入富察家,本来朕是觉得不急,等安排好了再说,但现在,这件事必须要快,朕看就十日之后吧,你速去准备!纳兰家由朕来安排。还有,这段时间,必须守好了椿树胡同。
  听了这话,傅恒不禁喜出望外,心想:璎珞昨日遇刺,虽然不知道背后的人是谁,竟然因祸得福,促使皇上釜底抽薪,璎珞有了可见光身份,背后那个人的谋划就全没用了,这正是他的想法,于是他专门选了这个时候透露璎珞有孩子一事,打算将两件事一起办了。刚才自己竟是想错了皇帝。于是转而叩头谢恩,道:多谢皇上成全,奴才明白,奴才会从简,璎珞也不会计较,回头叫她亲自谢恩。君臣二人又计议了一阵。
  傅恒走后,已快正午,皇帝叫李玉派人去宫里宣舒妃来见驾。舒妃喜孜孜地来了。皇帝已歇了中觉起来,便在寝宫见她。舒妃越发高兴,知道这是给密旨。进来以后,盈盈下拜,婉转说道:臣妾给皇上请安。皇帝叫起,然后叫她坐在下首的凳子上。舒妃道:皇上有什么吩咐臣妾的?皇帝端起茶来,喝了几口,道:舒妃,前两日你写折子和朕说的那件事,朕打算给纳兰家这个恩典。
  舒妃喜出望外,忙要下跪谢恩。皇帝道:但那个人不是你表妹,是朕选定的人。舒妃不明白皇帝是什么意思,看着他。皇帝道:朕要这个人过继在你父亲名下,然后从你家出嫁,嫁入富察家。舒妃越听越糊涂,不禁问道:此人是谁?皇帝道:你不要问,朕只要那天她从你家出嫁。到时候纳兰家一切听安排,不可擅自打听,更不能出岔子,你也不要提前去宫里声张,到时候大家就都知道了。
  舒妃见皇帝十分郑重,立刻起身跪倒,道:是,臣妾遵旨,并代纳兰家遵旨。皇帝一笑,温言道:你只要记住,这是朕给纳兰家的恩典。你表妹,朕会叫太后给她另指一个好人家,不会委屈了她。舒妃想想,这竟比自己想的还好,喜上眉梢,道:皇上,由您做主,变成了纳兰家直接和先皇后娘娘的家结为亲家,这已经是天大的恩典,纳兰家绝不敢再叨圣恩。
  出来以后,李玉瞧她高兴的样子,不明所以,但说了一句:恭喜娘娘!她一笑,甜甜地道:谢李总管!心想:这下自己在宫里又露脸了,且听皇上的意思,纳兰家为他办好了这件事,将来有的是甜头。富察家如此显赫,皇帝挑上纳兰家理所当然,而且是皇帝自己在办,纳兰家不过是坐享其成。容妃啊容妃,一个回蛮子,生的再美,怎能和康熙朝明相家相提并论,不足为虑。喜洋洋地回宫去了。
  珍珠平日里也算养尊处优,伤口虽然上了药,只觉得背上火辣辣的疼,又不能平躺翻身,趴了一夜一日,只觉的全身骨头也拧着酸痛起来,苦不堪言,一时清醒一时迷糊。傍晚时候,她突然觉得背上伤口处凉沁沁的舒服,睁开眼睛一看,小全子正坐在床边冲她笑,她知道是他给她伤口上用了什么东西,便道:那是什么?小全子道:这是上次我出宫时管叶大夫要的药膏,愈合伤口用的,他说如果有火烧似的感觉,用上保管儿舒服。是不是舒服?
  珍珠心想,虽然他是太监,但解开衣服上药这等事儿还是太亲密了些,她素来性情温和,知他是一片好心,“嗯”了一声,道:你怎么样?小全子道:肩膀上还疼,但比昨天好多了,我也用了这药,好歹比你强点儿,已经可以下来走路了。珍珠道:唉,昨儿我吓死了!小全子道:那时我虽然在另一边,也听见你对刺客们说的话了,别说主子,我也吓了一跳!我看你平时娇娇弱弱的,远没有以前的明玉姐姐泼辣,怎么会……
  珍珠道:我那时候脑子里什么都没想,就一心想着为主子挡一时是一时。小全子笑道:小姑奶奶真勇敢!连小全子都甘拜下风。幸好没什么事,不然……珍珠道:不然,我和你都完了。就是大人和皇上不责罚我们,我们还有什么脸活着。小全子道:珍珠姐姐,你真的不想想你自己吗?珍珠道:有什么可想的,我是打算伺候主子一辈子的,遇上主子和大人待人这么好的人,这府里又什么都好,仅次于宫里,还比宫里舒服自在,还想什么。
  小全子刚要说话,翠儿和小福进来了,见小全子坐在珍珠床边,吃了一惊,道:全大爷…….小全子这才想起,她们不知道他是太监,忙站起来,道:我给珍珠拿药来,你们来照顾珍珠,我先走了。说着,把手中的药瓶子放在珍珠脸前面,走出屋去了。
  翠儿便要来上药,珍珠怕她们知道这药刚才已上过了,自己不能动弹那必然就是小全子上的,于是道:我想喝水,先把这药收了,回头再上。两个小丫头便去桌边茶壶里倒水,服侍珍珠喝了。翠儿道:珍珠姐姐,全大爷一表人才,又受主子和大人的赏识,和珍珠姐姐恰是一对儿,珍珠道:胡说八道。小福也道:姐姐你害什么羞?我们私下里都在说,主子和大人迟早会成全了姐姐和全爷的,你和全爷日里一处看着也亲热的紧,主子从没说什么。
  珍珠不知该说什么好,想了想,道:我比他大。两个小丫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因为小全子留了小胡子为掩人耳目,所以她们并不知道,其实他只有二十出头年纪,确实是比珍珠小两岁。翠儿道:女大三,抱金砖,有什么不好的,我看全爷是个周全能干人,一定是疼人儿的,姐姐你肯定比我们清楚。说着嘻嘻一笑。珍珠只能不言语了。一时想,小全子为自己挡了一刀,刚没说上感谢的话,回头能下地了,要去谢他一谢。
  舒妃回了自己的钟粹宫,三年前,她奉旨搬入此宫。春梅迎上来,问道:皇上特意宣了主子去圆明园,说什么?舒妃一笑,道:皇上的密旨不能说,回头你就知道了。春梅看她满面喜色,显见得是好事儿,放下心来,道:您走了以后,庆嫔娘娘来过,说看看主子,叫主子回来再告诉她,奴才瞧着,她是想让主子护着五阿哥呢。舒妃撇撇嘴道:她总是无宠,在圆明园伺候了太后几年,好容易晋了嫔,五阿哥连亲额娘都没了,两个冷灶啊,凑一堆儿了,还要把本宫搅合进去。然后她伸开十指,看着自己指甲上的蔻丹,道:给我换一个颜色吧,嗯,就换大红色,喜气!
  春梅道:您既然回来了,那奴才叫人去告诉庆嫔娘娘一声?你们素日交好,您就去和太后说说呗。舒妃作了一个表情,道:不急,她那事儿啊,一时半会儿也急不来,和太后说有什么用?她不是去说过了?回头啊,我写折子再和皇上说说,保管儿有用。说完开心地笑了两声。春梅心想:娘娘什么时候在皇上跟前儿如此说的上话了?舒妃知道她的心思,道:你等着看,将来这宫里,谁都越不过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