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鱼诧异地抬头。
  无论过去还是如今,游烬在她的心中一直都是清隽自持,胸有沟壑的,这样的话怎会出现在他口中?
  睫羽轻眨,闻鱼目光里的探究让游烬有些难堪地捏紧了指节:“霍孙余孽尚有未抓捕的,闻池虽然功夫不错,但心智太单纯,他护不了你周全。”
  顿了下,他又丢出一个闻鱼不能推拒的理由:“而且,你若是想给碧珠治腿,库房里的药材可随你取用,还有现成的下人能照顾她。”
  抿了下唇,游烬将目光转回,问的小心翼翼:“你以为如何?”
  闻鱼嘴巴微张,半晌没说出一个字来。
  他用这样的态度把所有利弊都说清楚了,问她作甚?
  虽然心中有气,但她不是不分好坏轻重的人。
  “既如此,可否请大人让碧珠搬到七支轩和在下一同起居?”
  游烬:“……”
  七支轩以前是他居住的地方,之后他搬回了后宅的正房,那里便只剩下他的书房。
  指尖摩搓了几下:“让她住到雅宁阁来吧,七支轩往来的人多,她的腿还没好,应该不方便被人看到。”
  闻鱼:“……也好。”
  虽然不知道游烬打的什么主意,但七支轩里进出都是游烬的亲信,确实有些不便。
  雅宁阁虽然偏了些,但环境也很好,而且这里还有闻池,还能帮她照看一下碧珠。
  见她答应下来,游烬的表情总算没那么难看了:“饿不饿?我让他们重新给你摆膳。”
  被他这么一提醒,闻鱼摸了摸肚子。
  为了收拾那帮刁仆,她昨晚把饭菜给闻池留下一部分,其余的都和碧珠换了,今日的早膳也没用成,这会儿的确是饿了。
  但眼下并非用膳的时间……
  “不知在下能否出府?”
  “想出去吃?也好,我带你去广味居如何?”
  闻鱼:“……”这么不放心,担心她逃了?
  带上闻池,三人乘马车到了广味居。
  雅间里,掌柜的亲自过来招待。
  闻池没心没肺地捏着根烤羊排啃得不亦乐乎。
  游烬慢条斯理地给她成了碗甜汤,动作自然而优雅。
  闻鱼却是如鲠在喉。
  以前从来都是她布菜,想不到还有被他关照的一日。
  广味居的菜品向来被京城的权贵们推崇,对于食材和火候的掌控更是严苛到了极致。价格虽然贵,但是因为往来都是达官贵人,倒也没人在意。
  半敞的雅间用一株株精致的花草隔开,既保持了隐秘,又清净淡雅,掌柜确是个极有品位的人。
  门口一阵骚动,闻池好奇的望过去,碰巧,刚刚进来的人似乎也看向了这边。
  闻鱼正在喝汤,鼻息间一股淡香飘来,清丽婉约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想不到竟在这里见到大人!这位是……”
  喝汤的动作几不可见地顿了下,闻鱼眨了长睫,面不改色地继续。
  游烬遮住眼底的厌恶,冷淡地道:“她是本官的贵客,不知楚世子妃亲自过来有何指教?”
  楚世子妃?
  闻鱼面具下的眉头微挑。
  想不到最后顾泠兰竟是嫁给了楚王府,果然是人往高处走,那当初又何必……
  “妾身只是久居王府,乍见故人有些激动,让大人见笑了!”
  “嗯,既如此,楚世子妃请自便。”顺手给闻鱼添了一筷香煎鲥鱼:“这里的鲥鱼做的不错,尝尝?”
  顾泠兰捏着帕子的手骤然攥紧。
  此人到底是谁,为何游烬不仅亲自陪同用膳,还如此关怀备至。
  她仔细打量坐在桌前的女子,视线略过她的耳垂,怨毒之色藏得深沉,浅笑:“这位女扮男装的姑娘倒是特别,想来也是颇仰慕鱼公子之人,难怪能入了大人的青眼。”
  顾泠兰掩唇苦笑两声,再抬眸时,已经是一片哀伤之色:“大人,再过几日便是表妹的忌日,不知大人有何安排?”
  闻鱼:“……”神了!
  她这位表姐当真是个火眼金睛,观察入微的人,竟能一眼辨出她的性别?
  也怪她疏忽,出门前忘记在耳洞上扑粉遮掩。
  只是她不明白顾泠兰说这些有什么意义!
  游烬侧眸看了眼埋头吃饭的人,嘴角极浅地勾了下。
  转过头看顾泠兰时,却又是冷淡疏离的模样:“在下近段时日有要事,今年的祭祀并未打算办。”
  顾泠兰脸上的笑僵了一瞬,柔声问:“大人素来重爱表妹,往年的忌日总要休沐祭祀的,不知今年可是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
  游烬静静地看着她,锐气逼人:“怎么?本官做事,需要楚王府安排?”
  牵扯到王府和朝官上头,就不再是家长里短的叙旧了,顾泠兰也知道今日自己问的有些僭越了!
  可是她怎能不介意!
  当初闻鱼还在的时候,她打的就是平妻的主意,后来她那表妹突然病逝,惊愕的同时也确实欣喜。
  只是她没想到游烬竟然一点颜面也不留,拒绝了父亲提议将她嫁过去的提议。
  若非如此,她又怎么被屈就嫁进楚王府?如今这女子又是何人?竟得他如此庇护!
  顾泠兰楚楚可怜地看向游烬:“大人莫要生气,若是因为我提到表妹让这位姑娘生气了,妾身向姑娘道歉!”
  “出去。”
  “大人……”
  “滚。”
  顾泠兰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游烬方才对她说了什么?
  低低的笑声在两人剑拔弩张时不合时宜地传出,闻鱼拿起旁边的帕子擦了擦嘴角,抬头。
  “两位这是做什么?在下不过是出来吃顿饭,怎么还赠了一折戏呢?”
  游烬侧首望她,眼神不确定地颤了颤:“吃好了么?若是觉得被扫兴了,我们再换个地方。”
  闻鱼看向闻池:“小池吃好了么?”
  闻池抱着一根鸡腿茫然地看着她。
  闻鱼伸手帮他抹掉嘴角的菜渍:“继续吃,没事。”
  转头,闻鱼对上顾泠兰的视线:“这位……楚世子妃,你说的没错,我确实很仰慕鱼公子,她医术好,人品好,就连救死扶伤都做的比很多豪门显贵都要强,有什么不可以么?”
  游烬掩在桌案下的手指摩搓,眼底是细碎的笑意。
  “至于你们姻亲之间的事情,可否请世子妃另寻个没有外人的时候,私下去谈?您这样……影响人用饭了!”
  闻鱼看着满桌子菜,眉眼轻蹙,似是可惜。
  游烬:“……”
  顾泠兰的脸白了又红,若不是一直以来的好修养,只怕这会儿早已恼羞成怒了。
  略微低头,顾泠兰眼眶蓄泪,楚楚可怜地看向闻鱼:“这位姑……公子,今日妾身不过奉婆母之命过来取糕点,看见大人,便过来打声招呼,何至于让公子如此羞辱?”
  搬出楚王府的名头吓唬她?
  这手段……对曾经的游夫人管用,对现在鱼公子?那可没用啊。
  “原来这对世子妃来说就是羞辱啊……唔,那——”
  闻池刚好啃完鸡腿,空出嘴抢白:“出去,滚,才被骂,该!”
  他说的不连贯,但是不影响在场的几人理解其中的含义。
  游烬都说了让她出去,让她滚,自己不走才被闻鱼骂,是她活该!
  “……好好吃饭!”闻池忍住笑戳了他一下,闻池乖乖地哦了一声。
  游烬似乎也对他的表现很满意,纡尊亲自给他夹了根鸭舌。
  顾泠兰从小打到面对的都是教养极好的名门贵女和世家公子,从未见过说话如此浅白直接又粗鄙的人,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应对。
  她身边的婢女从旁站出来:“哪儿来的乡野之徒,竟然对世子妃出言不逊!还不快跪下给我家世子妃赔礼道歉!”
  闻鱼的眼神冷了下来。
  游烬摩搓的手指顿住:“怀仓!”
  怀仓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恭敬地朝游烬和闻鱼行礼:“大人。”
  “将这目无尊卑,顶撞本官的婢女带回顺天府,按律处置。”
  “是。”
  顾泠兰慌了,错步拦在自己的贴身丫鬟身前,眼睛却是看向游烬:“大人这是做什么?她毕竟是楚王府的丫鬟,还请大人给我几分薄面!”
  游烬眯眼看她:“给你几分薄面?世子妃讨人情的薄面可真是经久不衰。”
  “大人这是何意?”
  游烬没有回答,闻鱼却是笑了。
  这说的应该是当年借伞和借医书的事情吧?这是说给她听的?
  时过境迁,有什么用呢!
  她侧眸看了眼闻池揉肚子的小动作,直接起身:“多谢大人今日款待,既然您还有事要处理,在下便先带舍弟回去了!”
  说完,不等游烬再开口,领着闻池出了雅间。
  闻池吃饱喝足的时候安静又听话,闻鱼拍了拍他的脑袋,问:“姐姐带你逛逛京城如何?”
  闻池眸光瞬间亮如星辰。
  两人先是去了布庄,分别裁剪了几身衣裳,然后顺着京城的铺面,遇见闻池感兴趣的便进去逛逛,时间竟也是过得飞快。
  半下午的时候,闻鱼正打算带着他回去,途径一处字画铺子的时候,前面忽然一人倒在了地上。
  围观的百姓纷纷迅速围拢,字画铺子的掌柜却是急的团团转,吩咐小二把人背进去,又遣人去请大夫。
  闻鱼被人群挤到了里面,皱眉看着小二打算将人搬起来,连忙出声:“不可。”
  盯着眼前之人中衣的明黄面料,闻鱼头疼地捏捏额角。
  看颜色和绢丝的品相,这弱不禁风的羸弱男子怕是皇家之人吧?
  她让闻池先回,自己留下来施针,也不知是对是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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