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婉婉,我想家了,我想回家……”
  “我想念爸妈,想念武馆……”
  “我想吃小区门口的烧腊……”
  “我好想、好想看一眼我的祖国……”
  “唐枕你在说什么?”唐枕显然已经烧糊涂了,婉婉惊惶地去摸唐枕的额头,被那滚烫的温度吓了一跳!
  “来人!快来人!快请大夫!”
  折腾了大半夜,唐枕的高烧却始终没有退下来,连李大夫都觉得凶多吉少时,他身上的热度却渐渐退了下去。所有人都大松口气,李大夫也觉得不可思议,直呼奇迹。
  婉婉担心再有个闪失,多少人来劝也不肯走,硬是陪在唐枕身边熬到天亮。
  于是等唐枕再醒来时,看见的就是一个挂着黑眼圈,仿佛一夜变熊猫的小花脸。
  刚刚大病一场,唐枕觉得浑身上下都轻飘飘的,躺在床上连动弹一下也不愿意。
  婉婉见他终于醒了,眼圈一红就要流泪,但她吸吸鼻子,硬是忍住了。
  “唐枕。”她郑重其事道:“你还记得你昨晚说的话吗?”
  唐枕按了按有些疼的后脑,觉得似乎有一点印象,仔细想却又不大想得起来,唯一印象深刻的,只有婉婉那双浸满担忧的、雾蒙蒙的眼。
  他想,他让婉婉为他担心了,明明婉婉自己的身体都没恢复好。
  “对不起。”他很快认错。
  婉婉摇头,“我想了一夜,方才明白你不属于这里,你另有来历。”
  唐枕心脏猛然一缩,愕然看着她。
  婉婉握住他的手,挂着两个黑眼圈冲他笑,“夫君,你前世一定是出生在世外桃源一样美好的地方是吗?”
  比起这个乱七八糟的世界,唐枕的前世也的确是世外桃源了。唐枕怀疑自己昨晚发烧后对着婉婉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迟疑着点头。
  婉婉抱住他的手用力亲了一口,在唐枕惊讶的目光中说道:“夫君,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全凭你心意来。用你的力量守护百姓,驱逐永州王、赵太守这种人,我相信你可以把这里变成像你家乡那样美的地方,你能做到的。”
  这一刻,记忆的密匣打开,唐枕忽然就记起了昨晚发生的一切。
  他目光微红看着她,“真的可以吗?一旦我走出去,我就不能只留在这坞堡中了,我也不能时时刻刻照看你们的安危,更不可能一直陪伴你和爹娘了。”
  婉婉:“可至少,你以后不会再做噩梦,你可以活得更快乐。”
  “夫君,我、爹娘,还有玉杏,比起陪伴,我们所有人都更希望你能开心。”
  唐枕看了她良久,忽然用力将她抱紧。
  婉婉听见他说,“谢谢你们。”
  于是她终于安心地睡着了。
  ****
  当天傍晚,石啸心急难耐地走进美人的屋子,忽然发觉不对劲,在那小楼的木梯口,坐着个看不清脸的人影,只他手里一杆枪,熠熠发着光……
  第61章 把唐枕活剐了
  “你是什么人!”
  石啸一开始并不以为这人会是刺客, 毕竟有哪个刺客会大喇喇坐在那儿叫人看见?不过出于谨慎,石啸并未上前, 而是扬声喊道:“来人!将这个人抓住!”
  夜风吹得楼中竹帘不住摇动,四下里却静得出奇,没有任何一个人赶来。
  石啸微微一惊,回身望去,就见园子里空空荡荡,游廊凉亭下只余一片诡谲阴影,原先立在那儿的守卫全不见了踪迹。
  这番变故叫石啸惊骇不已, 以为园子里一定潜伏了不少人,就等着扑上来将他击毙当场。他立刻拔.出佩刀左右环顾。
  就在这时,坐在楼梯上的那人开口了,“这里只我一人。”
  “你一个人能悄无声息除掉那么多守卫?我石啸出身草莽不错,可我不是傻子!”
  小楼前的花丛忽然一阵轻响, 石啸目光如炬提刀便砍, 锋利钢刀将花枝砍断叶片乱飞, 却只惊出了一只野猫,压根没有他以为会藏在其中的刺客。
  “哈哈哈。”小楼中那人忽然笑起来, 笑声里满是嘲讽, “你这种人居然占下了安州!”
  一边说话, 那人一边起身走了过来,手中黑铁红缨枪反射月光, 像是覆了一层雪亮霜华, 透出冰冷凛冽的杀意。
  石啸终于看清, 这竟是一个瘦削高挑,一看就没经过风雨的贵公子。
  这种人,身无二两肉, 大腿还没有他胳膊粗,凭他也敢来刺杀?石啸已经完全不将此人放在眼里,他如今唯一忌惮的只有躲在暗处的那些人。
  “也好,只要杀了你,何愁那些鼠辈不现身!”石啸挥刀便砍了过去,在他眼里,这个年轻人一定是士族出身,没准就是从安州城逃走的那些士族之一,先砍去他两条腿,再拔出萝卜带出泥,一同扯出他背后的家族!
  石啸从一介山贼打到如今身家,手底下自然是有真功夫的,光是他手中那柄刀就有七十斤重,普通人想要挥动都十分勉强,而他却能将之如臂指使,死在这把刀上的亡魂少说有数千个,他用这把刀杀过的士族也有九十九人,正好今日凑足一百!
  唰一声,刀锋朝着刺客的面门斩下,石啸决定先削去他一条胳膊。然而下一刻,他的面庞僵住了,因为这个看似瘦弱的年轻人,居然用两根手指夹住了他的刀锋!
  石啸用足了力气,那把刀却始终岿然不动,冷汗从他面上淌了下来,下一刻,年轻人忽然松手,石啸收力不及,整个人狼狈地倒退了数步。直到此时他再抬眼看那年轻人,眼中已经满是惊骇。
  此刻他终于明白,这年轻人方才说的不是作假,他是真有本事暗中收拾了他这园子里的守卫,也有本事杀了他。
  眼中再无轻视,石啸道:“你是谁?”
  “唐枕。”
  石啸蓦然想起什么,“是城外唐家坞堡的人?”
  唐枕盯着他,“你怎么知道?”
  石啸:“裴逊在我面前提过两次。我知道你爹是安州城上一任太守。”石啸心里已经谋算起来,这个名为唐枕的年轻人本事不小,不但能悄无声息潜入宅子,还能单手接下他一刀。有这样大的本事,他要真是来刺杀的,早就一枪杀过来了,可他只是提着红缨枪站着,半点没有动手的意思,只能说明他是来投诚的!
  潜入他的宅邸,干掉那么多守卫,又空手接下他的刀……这一切分明是在向他展现本领。石啸笑了起来,方才的惊骇早已被得意取代,“年轻人,好想法,只是行事未免冲动,只有我石啸心胸宽广,不会与你计较。”
  唐枕默默盯着他。
  见他不动,石啸心里越发肯定,继续道:“不过我石啸与世家不同,我用人不论门第,不管什么出身,只要有本事能立功,高官厚禄、权力美人,都能得到。”
  唐枕嘴角一扯,在石啸看来是年轻人受到赏识的欣喜。
  唐枕:“我只问你一件事。”
  石啸俨然已经将自己当做了唐枕的主公,负手而立,淡淡道:“说罢。”
  唐枕声音很平静,“安州城已经被你占下,那些平民百姓并没有得罪你,你为什么要屠城?”
  石啸:“你错了,我并未屠城,只是将那些不能交上钱粮的人杀掉而已。”
  唐枕:“可你要求上缴的数目,大多数人根本交不起,杀了这些人,对你能有什么好处?”
  听了这话,石啸却摇摇头,“年轻人没掌过权理过事,想法就是天真。安州城十几万人口,每天要吃掉多少粮食?偏偏粮仓被烧,那么多世家商贾带着钱粮出逃,城里压根没有粮食养活十几万人。我手下兵马更不能饿肚子,这些人太多,饿久了就会闹出乱子,最好是都杀掉。”
  他语气高高在上,百姓在他口中仿佛是一群牲畜,“我也不是直接杀,只要他们交够钱粮就能活命。为了这一线希望,他们不会拼命反抗,只会想方设法为我凑出钱粮,为此甚至不惜去偷去抢。呵,百姓就是蠢,真要是十几万人齐心协力,我石啸也入不了这安州。”
  唐枕若有所思,“那些能立刻交出钱粮的,手里一定有更多余粮,就算城中缺粮,他们也能暂时捱下去,而在见识过城中血流漂橹人间炼狱一样的场面后,这些人更不敢惹事,只会小心翼翼地奉承你。”
  石啸抚须笑道:“看来你也不是那种只会舞刀弄枪的莽撞武夫,脑子转的到快,是个人才!”
  他越发欣喜,自觉真捡到了一员大将,却对上了唐枕怒意渐起的双瞳。
  唐枕喃喃自语:“早知你不是个好东西,为什么我还要问,浪费时间。”
  石啸一惊,“你在说什么?”
  唐枕蓦然抬眼,目中寒芒四射,“我说,单打独斗,我不用内力,不欺负普通人,尽管逃吧!”
  碰的一声,红缨枪擦过石啸的肩头砸在地上,一刹那地面石砖开裂,尘土飞扬。
  匆匆避开的石啸惊得满头冷汗,这才发现,这个古怪的年轻人是真想杀他!
  他毫不犹豫转身就跑。
  然而下一刻,红缨枪宛如灵蛇出洞,在他背后急点数下,石啸背后豁然出现数道刺伤,衣裳撕裂血迹斑斑。
  他痛呼一声,就地翻滚避开唐枕刺过来的枪头,一面往外跑一面呼救。
  然而这座太守府是唐枕曾经的家,他在这里住了二十年,一草一木了若指掌,石啸想利用地势逃走,反倒被唐枕抓住了更多漏洞,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石啸身上已经挨了那红缨枪数下。
  他怒不可遏,举起长刀跟唐枕打了起来,然而刚刚举刀砍去,对面红缨枪闪电般砸在他手腕上,石啸痛呼一声,长刀脱力飞了出去,摔进了花园池塘里。
  “来人!快来人!”
  园子外的守卫不少,此时已经有人听见呼声赶来,最先赶到的是石啸身边心腹,耳边已经听见了红缨枪击来的风声,石啸毫不犹豫抓过心腹挡在自己身前。
  噗一声枪尖刺入体内的动静响起,唐枕手一缩,那个被石啸抓来挡枪的手下倒了下去。
  石啸趁机逃出了园子,唐枕走过时看了一眼那人,对方睁大眼睛,仍是一脸震惊……
  ****
  “这里是什么地方?”
  裴五娘一下轿子,就发现自己被抬到了一座陌生的宅院,眼前是栽着红梅的一方庭院,再往前看,一座雅致绣楼在夜色中楼若隐若现。
  轿夫都下去了,面前只有裴郡丞和一名盯着裴五娘不住打量的婆子。
  裴郡丞负手立在女儿身后,“你忘了,这是原来的太守府,你以前常来的。”
  裴五娘蓦然睁大眼,太守府现今不正是那个永州王的居所!
  她一下明白了父亲的打算,即使早就有所猜测,此时依旧不免心冷,冷得她牙齿咯咯作响,可她面上却露出了笑,避开那婆子小声道:“父亲真真讨厌,我说想要去唐家,父亲却将我送来这里?永州王英雄人物,父亲要是与女儿明着说,女儿哪里会不愿?何必这样、这样呢?女儿又不是那种小门小户里出来的,一顶轿子送过来岂不叫人笑话?这样上赶着,不是叫永州王看轻咱们?”
  裴逊却道:“为父怎么会做出这种叫家族蒙羞的事,只是大王摆了夜宴,带你过来见见世面见见大王而已,我原还想,若是你见了之后不乐意,为父绝不强求,没想到你想得那么远。罢了,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我看等见了大王,就向他提亲吧!免得你着急。”
  裴五娘表面言笑晏晏,低下头时却咬紧了牙,若不是我谎称仰慕永州王,你会做出这副姿态?虚伪至极,真叫人作呕。
  但这番虚与委蛇的确给她争取到了一点时间,不管是为了顾及颜面,还是为了不叫永州王看轻,今晚她大概不必担心会被留在这里了。
  念头刚刚转过,前面园子里忽然传来呼救声,紧接着,宅邸中喧嚣声响起,一队队守卫从外头赶了过来。
  裴逊惊道:“这是出了什么事?”
  裴五娘见状,悄悄后退了几步。
  正在这时,一个高大的狼狈人影从拐角冲了过来,那人虎背熊腰络腮胡子,裴五娘听见裴逊喊道:“大王!”
  “快!杀刺客!”
  石啸喊声刚落,一杆红缨枪从暗处飞出,狠狠砸中他腘窝,石啸惨叫一声跪倒在地。
  裴五娘认出红缨枪的来历,不由抬眼,果然看见一个熟悉的人从暗处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