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他倏地抬眸,与她对视了一眼。
  那一眼,纪荷看到他憔悴又炽热的眼,说不出的情感变成一把捶,重击了她的心房。
  闷闷的疼。
  他垂眸,不再向上看,平视着外头大雨,英挺身影转瞬不见。
  “小男孩……”纪荷叹息一声,新鲜剪短的头发,垂落在护栏玻璃片上,嘴角苦涩,“哄还是不哄呢?”
  ……
  上了车,江倾接到她电话。
  手机屏幕上备注老婆两个字的号码不住跳,他犹豫一瞬,无声接起。
  外头大雨如注,雨刮器频繁闪过。
  街面儿的雨点一圈圈跳动,她声音忽然从电波那头传来,轻而迟缓的,“给我一点点时间……”
  “多久?”他直接问,眼角微红,舌尖不耐烦地裹了下自己嘴角,“纪荷,我时间不多了。”
  为她,也为肩上身为人民警察的担子。
  “嗯?”她惊讶。
  “我爱你。”江倾说完就挂。义无反顾开往金武大桥。
  第57章 蛊(重看)  一个男人跳江轻生你看到吗……
  乔景良是鸿升集团创始人。
  以房地产起家, 纵横商界。
  不仅这些明面上的东西,更隐私一些的江倾也知道。
  对方曾经和他父亲在一桩生意上有过矛盾,当时江昀震正脱离房地产往科技领域发展, 势头红火,没多久就在南江拿到大面积地块,并得到国家支持大力扩展工业园。
  鸿升当时看上那块地, 两家你争我夺,毕竟强龙不敌地头蛇, 鸿升很快败下阵。
  江昀震擅长操作与政府的关系,而鸿升在这方面极为欠缺, 争夺失败后,第二大股东周隆一怒之下绑架了江昀震的独子。
  江倾那会儿才三岁, 生来就是霸王性格,后来大点听长辈提起那次, 说他将周隆脸上抠出一个大坑,昨晚见到周隆倒也没什么坑, 不过对方遇到他就被克是货真价实。
  毛二声称是周隆绑架谋杀纪荷。
  周隆则鸡飞狗跳说乔开宇才是主谋,他只是去挽回命令。
  这显然在撒谎,他打给毛二时, 纪荷还没被埋,他哪来的“挽回”?
  周隆口口声声嚷着被乔开宇设计了, 求饶求情,仍被乔景良除去董事身份,让举家退回东南亚的中国城自生自灭。
  而当年江倾被绑, 乔景良亲自上门赔礼,与江昀震达成谅解,将责任全部归在周隆身上, 自己全身而退。
  为了不继续僵化关系,江昀震没过多发作,甚至在南江另找关系,给乔景良拉了一块很不错的地皮。
  生意场上的纠葛,局外人很难看清。
  江倾前段时间找资料,才发现自己老子当年那种狗脾气为什么妥协,是因为乔景良在股市上操作,差点让江氏大厦倾塌,一夜变成潦倒的穷光蛋。
  科技领域需要大量投入,金钱和时间双管齐下,耗力巨大。
  房地产却只靠资金堆积,只要搞定银行谁都可以称王。
  乔景良是王中王。
  能将江氏差点打趴下,能量非同小可。
  耳畔是上级领导语重心长的嘱咐,如何在汛期的江中避嫌,南江明州段各大码头群、锚地位置等事无巨细告知。
  江倾无奈扯唇角,“我是船吗?到了水里能操作怎么航行?”
  那头的不是别人,是他老领导白宪臣白厅长,“你这次到明州,是我对你的期望,个人的牺牲在整个集体里轻如鸿毛,但我对不起你父亲。”
  “别了。”江倾蹙眉,“我来明州早知道风险,何况得到的比失去多。如果我殉职了,麻烦把抚恤金交给我老婆,别给其他人。”
  “你老婆……”白厅心说你哪来的老婆,又不好刺激他,清咳一声道:“总之,在桥上尽量用其他方法取得乔景良信任,能不跳江最好。”
  “我见机行事。”
  通话结束,车子已到达金武大桥南桥头堡。
  金武大桥在中国乃至世界桥梁史上都具有重大意义,五年前被列为保护单位,改成“市内桥”,外地车辆一律不准通过。
  全桥长四千五百米,除去引桥,正桥部分长达一千五百多米,九墩十跨,飞跃南江,蔚为壮观。
  凌晨四点。
  金武大桥空旷的像座死桥。
  江倾驱车在南桥头堡附近停下。
  在逐渐转弱的小雨点中点起一支烟,英俊五官平静而淡然,下车跨上人行道,在护栏边上朝下粗略一眼……
  心中咯噔一痛,像被蚂蚁咬了一下。
  想到纪荷,当年沿江漂了近100公里,她怎么活下来的?
  身后有车辆停泊的动静,他微簇眉头,收敛情绪,转身看小雨雾中下车而来的乔家父子。
  天际露鱼白肚微光。
  水位暴涨,江浪声震耳欲聋。
  乔开宇面色惨白。
  江倾发笑,“乔总来干什么?”
  “你以为我稀罕来?”乔开宇一夜未眠,眼底全是血丝,昨晚虽然全身而退,但乔景良生性多疑,不再信任他,甚至不允许他上楼看纪荷,哪怕他已经到了医院。
  此刻,大家一起从医院来,到了金武大桥看到江倾,乔开宇心底就发毛。
  他转头看留在引桥上站成一排的五位叔叔,再看坚持让他陪着过来的乔景良,脸色更慌。
  “爸,我们和他还有什么好聊的,大清早在这浪费时间?”
  乔景良穿一身改良的夏季中山装,小雨蒙蒙,不影响非凡气度,闻声淡淡一转眸光,对乔开宇,“你上去。”
  “上哪儿?”乔开宇懵。
  没等品出更多味来,乔景良直接抬手杖,指着水泥护栏,“从这儿跳下去,我就相信绑架小荷的事与你无关。”
  “爸——”他惊声,“只有疯子才会跳汛期的金武大桥!我无辜的,您相信我!”
  “上来吧,”江倾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乐地喊乔开宇一起上,同时音落,自己扔了带着火星的烟蒂,单手攀住桥栏,纵身跃上。
  脚下江水湍急,各种漂浮物从桥下而过,转瞬间就去了百米开外。
  “你自己发疯别拉我!”乔开宇不乐意。
  江倾侧了侧自己颈项,声音和眼神一同发凉,“怂了?”
  “开宇。”乔景良也失去耐心,重重咬了他名字。
  乔开宇赶鸭子上架,跌跌撞撞的爬过桥面与人行道的护栏,然后失败了七八次才爬上了大桥水泥护栏,和江倾隔着一米位置站着,脸上悲愤。
  “我是无辜的。爱她都来不及,怎么会伤她。”乔开宇声泪俱下,“我现在要打个电话给她,就算死,也要……”
  “你打试试看。”乔景良用手杖指了指他,只一个动作,乔开宇就收声,眼神慌不择路。
  他甚至用轻微的音量对江倾怂恿,“我们都别跳,像体育测试,要不及格大家一起不及格,无论是你还是我抢跑,后面的人压力都很大,况且前面不是得到第一的赞誉,是他妈江水……你想清楚,反正我不跳。”
  “你觉得你爸可以糊弄?”江倾不屑一顾。
  “看样子你还要抢跳?”乔开宇震惊,“我和他都是一家的,你就没想过是我们做戏给你看,等你跳下去,他就让我下来?”
  “他也可能继续让你下去……”江倾听到身后有路过车辆鸣笛的声音,随着天色渐白,上桥的人车会越来越多,他半眯眸,在仍然昏暗的桥下观察合适的漂浮物。
  决定速战速决。
  乔开宇愚不可及,有功夫废话不如多找找江面可助生还的材料。
  “大哥。让开宇下来吧。”留在引桥的乔家长辈们蜂拥而来,为乔开宇求情。
  乔景良震怒,“别人能跳,他就不能跳?”
  那些人立时鸦雀无声。他们确实没想到江倾能毫无顾忌,瞬时看他的眼神都发生转变,与看乔开宇的同情相比,完全变成戒备、防卫的眼神。
  这代表江倾是位有勇有谋不可小觑之辈,而乔开宇只是一团垃圾。
  乔开宇此时惊惧到炸裂,丝毫不管别人怎么看自己,一味吼着,“爸——我真没动小荷,相信我!”
  可没人听他说话,从他站上护栏两腿面条一样软,在场的就没人看得起他,所有人视线盯着江氏的继承人,前市局刑侦支队手段雷霆的一把手。
  他锋利红着眼角,在雨雾中发声,“等我回来,你女儿我娶定了。”
  乔景良不含糊,甚至有一点欣赏的笑意在眼尾一带而过,声音有力回复:“我答应。只要你回得来,就是我乔景良的女婿。”
  其他几位股东震惊。
  最不可接受的非乔开宇莫属,他面色狰狞,刚要反对,腿侧突然被谁踹了一脚,他暴怒之际猛地后知后觉自己是在桥栏杆上,这一脚不亚于谋杀……
  “江倾——”嘶吼着,声音从桥面坠落,乔开宇掉入了江中。
  桥面上的人被这一幕震到魂不附体,接着,再亲眼看着江倾不急不缓纵身一跃。
  除了乔景良无动于衷直接离去,其他几位纷纷翻越防护栏,到大桥护栏边往下看。
  江水湍急。
  两人只冒了一个头,瞬间就到了百米开外,了无踪影。
  ……
  浑浊的江水灌入眼耳口鼻。
  江倾顺手一抓,恰好抓住了那个废物,顿觉得晦气,那厮在江水中挣扎,连带着他往水中沉去,瞬时心烦,一拳打晕对方。
  原本要扔江里,后来及时醒悟,毕竟是警察,不管坏人多坏自己都不能处私刑。
  抓着这家伙笨重的身体,够住后方顺江而下的一堆漂浮物,侥幸往下游漂去。
  两岸雨雾茫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