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开过这把锁
  好人归好人,可眼下,这个情势之下,这仿佛并不就是个油纸包,倒象是个火盆--汤手!那油纸包长脖溜儿的,看不出里面包着个啥物件,但从那油纸包的轻重上看,里面还真真儿有可能是把枪!
  如果真真儿就是一把枪,那这枪跟罗永给荆家沟弄的那几把枪可就不是一回事儿了!荆继富记得清楚楚儿的。初,罗永给他们整了四把驳壳枪,原本想拿一把给白果使用,但白果推辞没要。现在,如果这油纸包里真真儿就是枪的话,白果当时没要那把枪的原因倒是找到了!但这个原因找到与否并不是啥大事儿,事儿大在由此而产生的疑问,这个白果是个啥人哪?咋会有枪?在时下这中国东北,满洲国,私自藏有枪械,弄不好可就是个掉脑袋的事儿!枪这个东西在这么个时候,难免会让人想到一些个事儿!啥作乱,啥绿林,也就是胡子啦!啥反满抗日!这可都是些个让人一听就心惊肉跳的字眼儿!说来也是怪事儿,在这么个时候,一般人还真真儿不会往啥部队,啥大兵身上想!
  荆继富和荆志义爷俩儿心里画魂儿,那可就免不了要想到白果初到荆家沟时的情景。就是在这荆家沟的街上,白果飞起一脚踹倒惊马的场面,以及由此而想到的一些个已经就非常遥远的事儿啦!那还是在荆志义和荆志国叔伯兄弟俩儿不大的时候,一伙子胡子把俩人儿绑了票儿!掠走了荆继富和荆继忠哥俩儿及夫人随身带着的一应财物!
  荆继富和荆志义爷俩儿就那么相对着坐了良久,没招儿!终究没有打开那个油纸包!商定,这个事儿先这么放着,以后再说!有些个事儿,一时想不明白,琢磨不明白,说不定个啥时,再碰到个啥事儿,那没想明白的事儿也就想明白了!
  要说,这爷俩儿就是做好人也不至于做到这么个程度吧?这不就是愚嘛!你把那油纸包打开看看不就得了!这与事与理都是说得过去的!但可有一样儿,替人家保管东西,看看你那东西是啥,这没的说!但要是从相互信任的角度上琢磨,人家委托你帮着给保管个东西,你还非得看看,你是信不着咱是咋的?信任与责任这些个道德上的东西真真儿就把这爷俩儿折磨个够戗!
  眼下,荆继富和荆志义爷俩儿同白果应该是相互信任的。人家信着咱了,把东西放在咱这儿,咱也答应人家了!可这东西到底是啥尚且不知,正所谓东北人所说的糊涂庙糊涂神,那将来真要就是出了啥事儿,招来祸患,那可将是遗患无穷的啦!
  要说白果之所以要把自个儿一生中最具代表性的几样东西委托给荆家爷俩儿保管,那也是经过了仔仔细细地琢磨的了。白果之所以在这么个时候整出这么个事儿,是因为从这一阵子发生的事儿上看,白果预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危险正在临近。荆继富一家人,那不用说都是好人,遇到了这么一家人,应该说是人生幸事。但这人世上,并不是你遇到了好人就啥不利的事儿都挡住了!眼下,自个儿也就一个人啦!没有家啦!自打发生了被日本人灭了门的事儿,白果的心里时不时地就涌出一种念头,是不是自个儿天生就不该有个家呀?到得这时,白果认真回想,自个儿的这半辈子是不是啥事儿做错啦?老天要处罚咱哪?要不,发生在自个儿身上的这些个事儿实在无法解释!按说,真真儿就是自个儿做下了啥错事,那受惩罚的应该是咱自个儿,那不应该怏及咱的家人哪!白果想不通!
  到得这时,白果心里想着的事儿在一般人看来,那可真真儿就不好理解!白果想,自个儿现在就一个人啦!在哪儿没了就埋哪儿!就那么的了!但欠了人家的东西,还是要还给人家的!那要说,白果真真儿就是非常明确,想把那荆继富家的东西还给荆继富家么?还不能那么说,但有一种感觉却是时不时地在白果心里拱动。那本就不是咱的东西,咱拿在了手里,与心不安!具体说,就是那油纸包里的那块金壳怀表啦!
  白果知道,他用着的那个小柜本身就是个值钱的物件。荆继富和荆志义爷俩儿把那么贵重的物件都拿给自个儿使用,可见荆家父子为人的厚道。小柜黄铜古锁的两把钥匙也都交到了自个儿的手中,这应该是真实的,也就是说,不会再有另外的钥匙。但白果觉得,自个儿的那个油纸包交到荆家父子手上,荆家父子就是当面不好意思看,背地里也是要看的,这个事儿也属正常。当然,荆家爷俩儿要是不看,也就那么的了,可要真真儿就打开看了,对那把枪起疑尚是小事儿,最为重要的是看到那块怀表之后,会出现咋样一种情况实难预料!
  荆家父子往回索要那块怀表,应该是最好的一种情况!那,荆家父子会报官吗?白果认为不会。为啥白果会这么想哪?这取决于荆家父子的为人,也取决于眼下这中国东北,满洲国的情势。
  白果在行动技击方面已经就是大师级人物。实事求是地说,白果在荆继富家当长工,那也是时事使然,纵观起来,那应该算是一种蜇伏!说白果修为浓厚,决不单单是就他的行动技击能力而言,那应该是对白果整体素质的描述,是对一个达到某一领域极高境界之人的一种概括。但白果在对荆继富和荆志义父子的判断上却出现了失误。他认为,荆家父子俩儿即使当面不打开那个油纸包,背地里也会打开来看一看的!但这个事儿真真儿就是他错了!荆继富和荆志义爷俩儿真真儿就没有打开那油纸包看上一看!
  白果是大师级人物,荆继富和荆志义爷俩儿对他那个油纸包看还是没看,那也不用啥人去说,第二天早上一见面,白果心里就有数了!这点儿事儿那哪能瞒得过白果的眼睛!
  就是在那一刻起,白果的心同荆家父子的心那可就融在了一起了!
  天儿已经不早。白果和齐永和把小武儿送出门去,闩好大门,俩人儿回到了东厢房,各回各屋儿。
  白果拽开南屋对开的那两扇木板门,走进屋去,就在反身关门的时候,他顿住了!他闻到了一种生疏的气息!
  白果面对着门板,掀开的棉门帘儿搭在他的手背上。一忽儿,他已经就做好了应对的准备!他甚至想到,马上会有人向他袭来!他在等待。可是,没有人!屋子里除了他的喘息声,别无其他!白果转过身来,快速地扫视了一眼黑漆漆的屋子,任啥没有!白果从身上掏出洋火,点燃了挂在门旁墙上的油灯。
  屋子还是老样子,并没有人动过的痕迹。白果脱去了穿在脚上的千层底青布棉鞋,上炕,坐在了炕头儿,靠着墙。他用力抽了抽鼻孔,空气中的生疏气息平淡下去。白果一忽儿觉得可能是自个儿的感觉错了,也许是自个儿刚从外面进到屋子里来,还没有适应屋子里比外面要暖和得多的空气。
  白果的眼光打在了正对着的放置于炕梢儿的那个雕花小柜上。
  白果起身,端起墙上挂着的油灯,走到了那个雕花小柜前,细细地打量,然后,把那把铜锁攥在了手里,细细地打量,又把那铜锁侧过来,看那位于旁侧的钥匙孔。他看到了,那钥匙孔的一侧有两道细细的崭新的刮痕!
  就在刚才!就在他到齐永库家去的这么一段时间里,有人打开过这把铜锁。
  白果吹熄了油灯,合衣躺在了被窝里。他觉得已经没有精神头儿脱去自个儿的衣裳!当务之急,他得好好地想一想!那种危险临近的感觉更加强烈地袭上了他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