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事
  “退下吧。”皇上冷漠的说道。
  蔡皇后准备了千言万语,但是一点用处都派不上,她只能含恨和薛瑾仪、楚王一起退出两仪殿。
  殿门一关上,蔡皇后脸色瞬间冰冷如霜,故意落后了两个台阶,居高临下的看着楚王,开口道:“楚王如今终于得到皇上青睐,真是可喜可贺。”
  楚王回头望去,神情不卑不亢,“儿只是为姑祖母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不敢在父亲面前居功。”
  “哦?”蔡皇后讥笑,“看来楚王也明白自己在亲生父亲心中是个什么样子,那就为了自己的将来好好记着,千万不要做出不妥的事情,惹恼了你父亲,谁也救不了你。要怪,也只能怪你投错了胎,有那么个来自掖庭的卑贱母亲。”
  她冷哼一声,甩袖离开,无论遭遇过什么样的打击,她依然是大周朝最尊贵的皇后。
  薛瑾仪望着楚王的脸,他的脸色一如往常,看不出任何情绪。
  忽地,她的手被楚王捉住了。
  “嗯?”她声音轻柔的问道。
  “有点冷,借你的手捂一捂。”面对初夏的朗朗晴日,楚王面不改色的说道。
  “好吧。”薛瑾仪心绪平静,与楚王手牵着手走出宫门。
  他们来的时候,后面跟着一辆马车,为的是方便他们离开皇宫后可以直接去蓝田县。
  上马车时,楚王才松开手,薛瑾仪坐进车厢里,展开新换的小扇子打着风,这次动作间再没有檀香味飘散开了,楚王就坐在她的身边。
  “那个……”她斟酌了一路,在马车发动时,开口问道:“既然我们即将成为夫妻,那么有些话,是不是该坦白来说?”
  楚王道:“薛小姐是真心实意的想与我成婚了?”
  “……”薛瑾仪想笑话他,但微笑着的说道:“经过这段时日,从互相的利益上来看,我认为我们成婚是明智的选择。”
  楚王也笑了,在薛瑾仪要仔细去看的时候,他转头望向窗外。
  “很高兴听到你这样说。那么,你要问什么?”
  薛瑾仪揉了下眼睛,温声问道:“我想知道你母亲,我指的是亲生母亲和皇上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身为皇长子的生母,她却没有名分?为什么皇上对你……”
  她唇齿打了个颤,难听的词语没有对楚王讲出来。
  楚王问道:“这是表明薛小姐在关心我了?”
  “是吧?”薛瑾仪没有否认,尽管她真正的想法不是这个。
  皇上和楚王古怪的关系,楚王那个像不存在于皇宫中过的生母,都会是楚王前途上的坎坷,那势必会影响到她。
  所以,既然和楚王的关系都到了这样的地步,她觉得是个问出口的机会。
  车厢里安静了,唯有骨碌碌的车轮滚动声不绝于耳。
  薛瑾仪非常耐心的等待着,楚王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事情什么时候该说。
  过了会儿,楚王开口了,“我生母出身前朝官吏之家,亡国后与其他贵族官吏的女眷一样,被充入掖庭为奴婢。”
  前朝官吏?薛瑾仪微微蹙起眉头,她看过的书上说前朝末代皇帝昏聩,宠信奸佞,祸国殃民,以至于天下陷入不断的战乱之中。当今皇上建立大周之后,前朝官吏留用的非常少,大部分都被处以各种罪名,或处死或发配流放,他们的家眷被送入宫中为奴未婢。
  楚王生母的父亲是获罪的那一批,以皇上对那些官吏的憎恶……
  不难想象为何那么厌恶楚王生母了。
  楚王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据姑祖母说,母亲自小娇生惯养,做奴婢被打被骂实在辛苦,又见到闺中密友因为打碎了后宫才人的一碟菜,被活生生的打死,因此决定……”他深深的叹了口气,“卖力做事一段时间后,被打发到两仪殿打扫,趁着父亲一次醉酒……”
  薛瑾仪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母亲央求父亲给一个名分,哪怕是最低一级的采女也可以。但父亲认为自己被算计而大怒,要杀了母亲,是姑祖母拦下的。”楚王说起这些陈年往事,多少心酸与苦楚都化在他平静的语气中,没有一点悲伤或是愤怒,“姑祖母说,父亲登基不久,造这么多杀孽不好,才留下一命,被打发回掖庭宫,不得再踏出一步。后来,被发现有了身孕,在姑祖母的保护下,得以平安。但是在生产前,不慎遭人毒手,我来到人世时,母亲却身故了。”
  薛瑾仪望着楚王的脸庞,多年来的经历让他将一切情绪都藏在深沉的双眸之后,但是在说到此处时,眼底到底有细微的波动。
  尽管楚王未曾好好的看一看自己的生身母亲,但到底是有生育之恩,怎么可能事不关己般的冷漠呢?
  车厢里备有一个食盒,里面是胡麻饼和茶水,她倒了一杯水递到他面前。
  楚王接过,喝了半杯,“因为这些,父亲不愿给母亲一个名分,每逢年节时宫内嫔妃晋封,也不会有人提起她的名字。这么些年,宫里不当有过她存在,父亲因为母亲多少迁怒于我,我有幸得到姑祖母护佑,好歹长大成人了。”
  “好歹”二字包括了多少艰辛?薛瑾仪感慨道:“万幸有姑祖母。”
  想来她是不忍濮阳氏的子孙夭折,所以尽力照顾着楚王吧?
  “如果没有她,我们也不会相遇。”楚王意味深长的说道。
  薛瑾仪愣了下,苦笑道:“你若夭折了,我溺水时,没有人救了,要成水中冤魂了,所以说……”
  她说到这里,及时打住了,低头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水。
  “所以说什么?”楚王追问道,“你是说要坦白说话的。”
  薛瑾仪干咳一声,干脆大方的说道:“所以说,我们还真是命定的缘分。”
  话音未落,她清楚的看到楚王的眉眼中染上了笑意,不是冷笑、讥笑,或者是假笑,而像是融化冰雪的春风,让人格外的舒服。
  她也对楚王笑了笑,拿起一块胡麻饼,问道:“你饿了吗?”
  楚王就着她的手掰下来半块,“我们一起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