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他自然知道有这么个人,当年曾是赵见昱的宠妃。印象中是个纤细文弱的美人,寡言少语,后来私通侍卫畏罪自杀了。除此之外再想不起什么特殊之处。事实上,他连这位妃子的模样都记不清了。
  “为何问她?”陆吾不解。
  陆君潜自然不会说,因为她是我丈母娘。
  “有件事一直奇怪罢了。我幼时长在宫中,见过李妃娘娘许多次,”陆君潜表情微不可见地绷紧,“她不是会干出私通之事的女子.......”
  “你在怀疑你娘么?”陆吾立时不悦,冷冷打断他。
  陆君潜一滞,那股烦闷郁气又涌上心头:“自然不是。”
  李妃在麓南行宫私通侍卫一事,正是他的娘亲安平郡主赵婉揭发的。所以当陆君潜认出阮明姝便是赵月姮时,心神巨震,落荒而逃。
  李妃之事定案时,他才十岁,纵然狐疑,也只暗暗不解:“李妃娘娘该不至如此。”
  可是人证物证俱在,甚至李妃自缢之前,还留下遗书认罪,而他的娘亲赵婉,则是此案的证人之一。他娘亲与李妃素无恩怨,且依她目下无尘的性子,根本不屑做假证构陷别人。
  因而陆君潜的狐疑很是浅淡,被风吹吹,很快就飘散在呼啸而过的岁岁年年中。
  但现下却不一样,他自知道李妃是阮明姝的母亲后,心中怀疑便一天比一天强烈。
  阮明姝的娘亲,定然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可他的娘亲也不会诬陷李妃。
  十六年前的京城,形势与今日截然不同。他们母子二人不过是两颗被遗弃的棋子,靠身上流的赵氏血脉勉强保全性命,而李妃则正得赵见昱恩宠。赵婉怎么可能去诬陷李妃?
  除非真的有何血海深仇,让她不惜抛却看得比命都重要的自尊,冒着暴露后与儿子双双殒命的风险。
  陆君潜本想问问父亲,娘亲与李妃是否有些他不知道的牵扯过结,可瞧着父亲愠怒的脸色,陆君潜识相地闭了嘴。
  只能自个儿继续查了。
  他望着父亲不善的脸色,再次感叹,世间为何会有他爹娘这般怨偶——避之不及、宁死不见,却又耿耿于怀,互相折磨。
  若说他娘任性偏执惯了,还可理解,可父亲是最最明智果决之人,怎么也这般拿不起放不下。
  “我瞧你闲得很。”陆吾道。他虽知定是有什么缘由契机,陆君潜才会问李妃之事,但仍因陆君潜分心在这些无趣琐碎之事上而感到不悦。
  陆君潜微微挑挑眉,反驳自然不会反驳,在意却也是毫不在意的,因而只当没听见。
  “儿子困了,回屋睡了,父亲也早点歇息。”陆君潜又呆了会,见他爹没什么其他叮嘱的样子,便起身要走。
  陆吾瞧着他成熟英健的身形利落站起,二十几年只在一瞬。霎那间,有些想让儿子再留一会,什么也不必说,坐着便好。
  叫他透过这张脸,依稀描摹出她曾有过的温柔眷恋之色。
  “回去吧,明日早些过来,同我一道去大营。”他最后只这样说。
  覆水难收,又何必再留恋伤神。
  *
  陆君潜走回房间。
  冷窗孤塌,着实无趣。
  便叫丫鬟备热水绢巾,略略漱洗一下便要歇息。
  将要阖眸,听得门外脚步声。未多时,值夜的亲卫便禀告:“将军,京城来信。”
  陆君潜睡意顿消:“拿进来”。
  韩蛟将纸封恭敬递上,见将军已卸甲更衣歇息,便要退下。
  陆君潜皱着眉,将那单薄的信封翻来覆去瞧了瞧,叫住他:“就这?”
  韩蛟被他问得一愣,困惑道:“就这啊将军,送别处的信都是加急的,今早就到了回信。这封是家书,您说少折腾兄弟,所以来得慢些。”
  “……行了行了,知道了。”陆君潜跟他解释不清,挥挥手叫他下去。
  韩蛟一头雾水,委委屈屈退下了。
  信封很薄,外面几个字一看便知是老太太叫陆有容代笔的。陆君潜拆开,里面果然只几张陆有容写的信笺,并无阮明姝笔迹。
  这时候,陆君潜已经很不高兴了,只能耐着性子读老太太的回信,从嘱咐添衣,到催他早些回京,甚至还问他有没有见到孟小姐……终于终于在最后瞧见“明姝”两个字,陆君潜立刻一个字一个字地读。
  右手受伤了?他英气好看的眉毛拧得紧紧,确定自己没看错一个字。
  将信收好后,他思索着走到书桌前。
  未多时,不知想到什么,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笔走龙蛇,片刻便写好封书信,又将韩蛟叫了进来。
  “四百里加急,直接送到裴星洲手里。”他沉声道,希望是自己多虑了。
  第80章 看正版,来晋江!谢绝中间商……
  日头落下许久, 夜色渐浓。
  昌明街一处客栈,六角灯笼刚刚挑上。这会子并没什么客人,铺门半开着, 冷冷清清。过了许久,才从街角处拐入一位少年, 身形挺拔,步履匆匆。
  赵奚不动声色留意四周,见无人尾随, 才快步走进店门。
  “客官,里面请。”掌柜瞧清他兜帽下的面容, 也不问询,直接做了个请的手势。
  赵奚微微颔首,掀起门帘,径直往后院去。
  这客栈生意不怎样,院落却大, 赵奚左拐右进,轻车熟路来到间屋子前,叩门时两下轻三下重。
  许久,未听屋内有动静。
  赵奚依旧等着, 似乎笃定有人在。
  又过片刻, 木门开了条缝, 露出只警觉狭长的眼睛。
  “是我。”赵奚微微皱眉, 有些不耐烦。
  “二王子殿下。”屋内男子立刻开了门,见只有赵奚一人, 压低嗓音恭敬道。
  赵奚没理会,径直朝里走。
  *
  屋内摆设简陋得很,像是下人住的房间, 堆满杂物。另有两名男子,俱是身形劲瘦,眼神凶厉,一看便是练家子。此时见到赵奚,纷纷躬身行礼,弯起右臂,放在左胸。
  “事情办妥了?”赵奚也不坐,开门见山。
  “殿下放心。船已备好,随时可以出发,两名船夫经验老道,也有功夫,必能护送殿下和几位姑娘安全抵达吴州。属下另在运河码头旁寻了位船家女做厨娘,路上服侍几位。”先前给赵奚开门的男子走过来,回禀道。
  赵奚闻言神色舒展,点头道:“辛苦。”
  “属下之责。”三人又是右臂扶胸,齐声道。
  “我不在京城,你们更需小心,不可妄动。”赵奚警告,“不要以为陆君潜离京便万事大吉。恰恰相反,这几日外面探子扎堆,多得不正常。莫要牵扯进去,我们坐山观虎斗便可。”
  “是。”三人肃穆领命。
  赵奚急着回去,如今阮明姝在家,他不敢频繁外出,怕惹她怀疑探问。
  “明日运河码头,我会再验检遍船只。”他说完,便要离开。
  “二王子殿下,”其中一名辽国探子小心问道,“外面传得沸沸扬扬,说汗王不久会亲驾神都议和,可是真的?”
  赵奚薄唇微微动了动,语气有些嘲讽:“不必问我,你们的消息只会比我快。”
  三人便不敢再多言。
  “对了,我前些日子带回来的姑娘呢?”赵奚想起青罗,蹙眉问道。
  那日他雨夜回家,遇见满手是血的青罗,还以为家中出了什么事,一时魂飞魄散,几乎摔下马来。谁知一向寡言冷漠的青罗,竟魔怔似的,抱住他哭诉衷肠。赵奚确认家里无事后,才叹息着叫她冷静下来,问她为何被赶出家门。
  青罗说是因她使了手段,想拆散阮明姝与陆君潜。小姐发现后震怒,定要将她逐出,还想把她卖掉。赵奚不相信阮明姝会无情至此,单单这样就要雨夜赶青罗出府。他想让青罗回去,他来和阮明姝说情。
  青罗自然不肯,哀泣道她是因为爱他,不想他难过,所以才想使绊子,叫小姐离了陆君潜。赵奚无奈之下,便把青罗带到这儿,说掌柜是他好友,让她在此暂住,再做打算。
  “那姑娘整日吵着要见您,二王子殿下,您要见见她么?”
  “不必,”赵奚摆摆手,“不要告诉她我来过。她闹便让她闹吧,不用理会,更不能暴露你们身份。她若要走,尽管放她离开便是。”
  赵奚回去后细细问了阮明蕙绿绮等人,知道青罗所作所为后,他便打消了让她回去的念头。如今只念着昔日几分情谊,不忍心看她弱女子流落街头罢了。但再多的,他就给不了了,甚至不想再见她。
  *
  明日便要启程,阮明姝的行李早已准备好,阮明蕙犹不放心,一会儿念叨要不要把这件衣服也捎上,一会儿又想多装些吃食怕姐姐路上饿。
  “好了好了,别忙活了。”阮明姝瞧她跟个小蜜蜂似的来回转,有些哭笑不得。
  “唉。”阮明蕙叹了一口气,又是不舍又是担忧。
  “呸呸,”她忙打了打自己的嘴,“我怎么瞎叹气,晦气晦气。明天定是大好晴光,阿姐一路顺风畅通。”
  阮明姝拉她坐下,忍不住又问询一遍:“明蕙,你真的不和我们一起去么?”
  阮明蕙自然想,想极了。
  “不用了阿姐,我还是下次吧。店里事多,虽然云西姐姐说有她在便好,可我还是放不下。”阮明蕙这样说道,心中真正担心的却是——她若也一道坐船去了,怕是前脚走,后脚裴星洲就知道了。
  阮明姝点点头,心下愧疚:“辛苦你了,阿姐会早些回来的。”
  “不急不急。难得出远门一次,阿姐好好散散心。”阮明蕙笑道, “就是有些舍不得红绫绿绮呢,不能看着她们出嫁。”
  “她们会时常回京看我们的。”阮明姝安慰道。
  阮明蕙点点头:“阿姐你也要多加小心,家里交给我便好。”
  “好。”阮明姝摸了摸妹妹的小脑袋。
  “阿姐快歇息吧,明日一早便要出发。”阮明蕙怕耽误她休息,忙起身,叫姐姐快些睡觉。
  *
  第二天,阮家上下起了个大早。
  日头还未探出,天际已白亮,暖风和畅。果如阮明蕙所说,是个大好的晴天。
  阮明姝一身素朴,头戴帷帽,遮住面容。
  她匆匆别过父亲,便上了马车。
  阮家雇了两辆车,阮氏姐妹坐一辆,三个丫鬟挤后面一辆,赵奚则同张老伯坐在外面驾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