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晓玲和姜雨薇
  周泽明被市纪委带走的消息传开以后,偌大一个湘云县城就炸开了锅,看热闹的人不嫌事大,但那些和周泽明有关系的人可就人人自危,因为进了官场就难免身不由己,真要认真查起来,没人敢保证自己的底子就一定干净。
  不过这些都与我无关,我和这位县政府一把手之间充其量就是二斤茶叶的交情,就算再怎么查也查不到我头上,对我而言,周泽明落得一个什么样的结果都无关紧要,相比之下,还不如蔡公民对我解除了“禁令”来得实在。
  周五的时候初成章打来电话,说是明天晚上蔡公民有一个饭局让我和张鹤城参加,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叫我们两个早点过去。
  对此我和张鹤城自然不能怠慢,第二天一大早我们两个就乘客车来到了县城,因为很久没回家的缘故,张鹤城说他要先去看看老婆孩子,叫我不用管他,正好我也有一阵没有见姜雨薇,所以在和张鹤城分开以后,我就来到了县政府大院。
  敲开姜雨薇的办公室,她见到是我先是一愣,然后就略带惊喜的把我迎进屋,等给我倒上一杯热水让我先暖暖身子,姜雨薇才笑着问道:“老实交代,你是一下车就来找我了,还是办完了事才来,如果是后者,那你喝完了热水该干嘛就干嘛去,我这工作一大堆,可没有时间伺候你。”
  “净胡说,我当然是一下车就来找你了。”
  我赶紧走过去从椅子后面抱住姜雨薇,深情道:“之前打电话的时候还没觉得,等见到你,我才发现我比我想的更想你。”
  “油嘴滑舌,你什么时候学会说这些肉麻的话了?”
  姜雨薇笑得妩媚,嘴上虽然有些嗔怪,但明显就是吃这一套。
  我嘿嘿一笑,没有解释,爱情这种东西有时候就是吃一堑长一智,我不想发生在刘晓玲身上的误会在姜雨薇身上重演,仕途需要脚踏实地不假,感情同样需要经营。
  得知我晚上要和蔡公民一起吃饭,又难得来一趟县城,姜雨薇干脆请了一个假,从林长清办公室出来以后,她二话不说就领着我杀进了商场,等来到卖男装的地方,姜雨薇笑了笑道:“你看下有哪件衣服是喜欢的,别在乎多少钱,今天我掏腰包,事先说好了,不许觉得花我的钱没面子,我收你的东西是天经地义,你穿我买的衣服也必须心安理得。”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霸道啊。”
  我虽然嘴上揶揄,但心里却很感动,姜雨薇既然这样说了,再客气就是矫情,我笑容灿烂道:“以前看《上海滩》的时候我就觉得发哥那身羊毛大衣很帅,但就是太贵了一直舍不得买,今天既然你这么说了,怎么着我也得买上一件。”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姜雨薇抱着我的胳膊大方一笑道,我知道以她的家世背景自然不差这么一点钱,但自小穷惯了,我还是打算尽量挑便宜的来买,然而当我们离开商场的时候,一件崭新的名贵羊绒大衣还是穿在了我的身上,不仅如此,连带着衬衣和皮鞋在内,姜雨薇把我从头到脚都焕然一新。
  临近傍晚的时候,把姜雨薇送回了宿舍,小心翼翼的把她新买给我的衣服换下来装好,我就来到了初成章事先告诉我的那家酒店,等进了装饰考究的大包厢之后,我才发现其他人都还没有到。
  告诉有些拘谨的服务员说有事我会叫她,等她出去以后,我并没有找张椅子坐下,而是站在了窗前,蔡公民选的包间在六楼,从这里向外望去,冬天里落日的晚霞和余晖尽收眼底,而我却无暇欣赏,我突然想到除了每个月不到四百块钱的工资以外,在这偌大一个湘云县城里没有一样东西是属于我的。
  姜雨薇想要的其实并不多,无非就是想跟我在一起而已,但就是这样一个简简单的要求,我却要面对来自她家庭的重重压力。
  说是自尊心作祟也好,说是不服气也罢,我不想旁人在姜雨薇面前提起我的时候,虽然嘴上恭维,但实际上在心里却在感慨或者是一种鲜花插在牛粪上的幸灾乐祸。
  然而不可否认的是,到目前为止现在这些都是不容辩驳的事实,除了薛翰林还有张鹤城等极少数人是真心实意以外,我估计在县政府大院里,其他人都是一副等着看棒打鸳鸯的嗤之以鼻。
  我承认,目前的我配不上姜雨薇。
  那明天呢?将来呢?
  这个时候的我并没有答案。
  蔡公民这场宴会的规格之高,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之外,县委组织部长邵春江,县委宣传部长林长清,算上蔡公民本人在内,再除去已经被市纪委带走的周泽明,县委常委班子成员居然来了三分之一之多,要知道像我这样的基层干部,还是副职干部,平常来说见到其中一个都相当不容易,好在这些人之前或多或少都接触过,再加上薛翰林等这些老熟人才一旁活跃气氛,倒也不算太尴尬,不一会就觥筹交错起来。
  身为在场级别最低的人,我自然是要恭维和表示,再加上还要看准时机给蔡公民顶缸护驾,就算再海量的人也吃不消,所以饭菜都没吃几口,我就不得已的跑去了卫生间,不过等出来的时候却发现邵春江站在了门口,正对着走廊墙上的一副油画发呆。
  在官场的饭局上有一条潜规则,那就是领导在上卫生间的时候,一般都会有人陪同,这并不是一种龌龊的恶趣味,而是名义上怕喝多了发生意外的拍马屁,我虽然对此很厌恶,但进了这个圈子就不能免俗,所以我还是强装出一副笑脸走到邵春江旁边问他要不要去方便一下。
  “这幅画叫《白桦林》,是俄国画家阿尔希普的作品,他的名作《第涅伯河上的月夜》轰动了彼得堡城,每日参观者拥挤不堪。一年后他又举办了一次只展出独幅作品的展览会,所展出的就是你眼前的这一幅。”
  邵春江莫名其妙的言语一通之后,他看着我道:“常思,基层干部很辛苦,我也知道你们坎杖子刚经历了一个多事之秋,要是有什么需要组织帮助解决的,你大可以放心大胆的提。”
  “要是这么说的话,我还真有点事情想请邵部长您帮帮忙。”
  我犹豫了一下,轻声道:“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选派一些优秀的干部充实一下坎杖子的领导班子队伍,现在一个副乡长都没有,我跟鹤城书记还真有点分身乏术。”
  “这的确是个问题,等回去以后我跟部里的人开会研究一下,争取年后就把人给你派过去。”邵春江点点头道。
  “那就劳烦邵部长费心了。”我感谢道。
  “都是自己人,用不着这么客气。”邵春江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就径直走进了卫生间。
  我踌躇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有跟进去,说实话我有点奇怪,很明显,邵春江是故意出来等我的,而且由始至终他说的话里都带着一丝巴结讨好的意味,但我实在想不出他这么做的理由,要知道邵春江毕竟是主管干部的组织部长,单从明面上讲我就比他小了两级,不过领导的逻辑不能以常理来推测,反正对我而言这也不是什么坏事,我就暂且没往心里去。
  等邵春江出来以后,我就和他一起回到了包厢,蔡公民今天看起来很高兴,破天荒的多喝了几杯,我们这些人也只好舍命陪君子,所以等到饭局结束的时候,几乎各个都是醉醺醺的。
  在饭店门口把领导们都送上了车,当然我没忘了当面嘱咐司机千万要照顾好他们,等和张鹤城分道扬镳以后,我才拖着有些疲惫的身子准备回招待所,然而我刚一转过拐角,就看到姜雨薇站在路边,而且很明显她已经在这里等很久了,借着昏黄的路灯我可以清晰的看见她的小脸已经冻得通红。
  我赶紧走上前去,有些心疼道:“雨薇,你怎么在这?”
  “来接你啊。”
  姜雨薇笑了笑,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道:“就这种场合,你不可能不喝酒,虽然上学的时候就知道你酒量不错,但我还是怕你喝多了发生意外,再说难保哪个领导不正经,我可不想到时候你被带去不干净的地方风花雪月。”
  听姜雨薇说前面的话我还有些感动,等说到后面的时候,我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没好气的捏了捏她的鼻子道:“净瞎说,我是那种人么?”
  “逗你啦。”
  姜雨薇可爱的吐了吐舌头,挽过我的胳膊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我点点头,然而刚一转身,我和姜雨薇却不由自主的同时愣住了,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刘晓玲居然站在了离我们不远的地方,此刻正一脸愤恨的看着我们。
  我皱了皱眉头,轻声道:“换一条路走吧。”
  姜雨薇“嗯”了一声,道:“我听你的。”
  我笑了笑,不过就在我和姜雨薇再次转身的一瞬间,身后的刘晓玲有些撕心裂肺的喊道:“常思哥!”
  正要迈开步子的我顿了顿,然而并没有丝毫犹豫,我还是拉着姜雨薇大踏步的离开。
  这并不是我狠心,而是在刘晓玲和姜雨薇之间,我早已做出了选择。
  离别,一如古书陈述的老死不相往来。
  留下,无非就是彻彻底底的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