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哲母亲找上门
  一直以来,爷爷给我的印象都非常简单和纯粹,无非就是一个老实纯朴靠天吃饭的农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除了不苟言笑以外,平常农村人所喜好的烟酒他一样不缺,只是没有到那种成瘾的地步,就算是上集市去买东西,也是挑挑拣拣那些既便宜又实用的,至于什么营养品之类的,我在工作以后第一次回家的时候曾经买了一些,然后就被爷爷一脸肉疼的说我是败家。
  偶尔在闲聊的时候,爷爷会引经据典讲一些故事说一堆大道理,让一群孩子蹲在旁边听得津津有味,不过那些大人们却不屑一顾,按照他们的理解,那就是文化人又怎样,还不是和他们一样守家带地的过日子?然而一等到快过年,这些人却争先恐后的往我们家跑,为得就是求一副对联,每当这个时候,爷爷都会穿上那身平常放在衣柜底层舍不得穿的汉服长衫,接着便摊开厚厚的一沓大红纸,一边捏着为数不多的胡须一边挥毫泼墨,写完一张送一张,却从不收一分钱,为此没少被我奶奶唠唠叨叨的数落,每当这个时候,他总是嘿嘿一笑,然后美滋滋的坐在炕头上拿着大旱烟袋吞云吐雾,完全就是一副左耳听右耳冒的架势。
  不得不承认,也许是有着早年当过私塾先生的底蕴,在我看来,爷爷的毛笔字比那些所谓的书法家还要有神韵,加上那些押韵而又通俗易懂的句子,我敢说爷爷如果拿到集市上去卖的话,估计那些指望着年底卖春联能发笔小财的商贩都得哭着回家。
  但除了这些以外,从小到大,我始终都没有觉得爷爷有什么特别。
  直到在遇到周桑榆以后,我才慢慢的发现,原来他老人家才是真正的深藏不露,颇有些隐士高人的意味。
  亏欠,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爷爷用在了我的身上,也用在了我父亲的身上,唯独没用在自己身上,但这并不代表他因此而对奶奶心存愧疚,我脑袋不笨,甚至能够想象到他说这两个字的时候到底是怀着一种怎样的苍凉和落寞,也许终其一生,可能都没有人会懂他这看似沉默毫无波澜的一辈子到底都做过了什么,承担了什么,又抗下了什么。
  为了一个家,到底该怎样甘于平庸,才能称得上是一种恰如其分的默默无闻?
  对于一个很可能明知道自己对某位达官贵人有过救命之恩,却从未打算因此而挟恩图报的老人来说,我实在不能回答这样一个苍白而又空洞的问题。
  ……
  原本应该是平淡无奇的一天,却偏偏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刚一吃过晚饭,一家人正在院子里就着秋日的习习微风拉家常,伴随着一阵轰鸣的发动机声,两辆桑塔纳就突兀的停在了门口,车门打开,先是从副驾驶走下一位大概三四十岁戴着金丝眼镜的女人,然后跟着又下来五六个面无表情身穿黑衣的青年,在一众跟过来看热闹村民或是焦急费解或是幸灾乐祸的众目睽睽之下,女人带着几分嚣张的意味径直走到了我点面前,眯起眼睛居高临下道:“你就是武常思?”
  看到这副来者不善的样子,我心一沉,但还是站起身来不卑不亢道:“我就是,你又是谁?”
  “问我是谁?有意思,都说姜家姑娘为了一个男人不惜和家里人翻脸,闹半天就是为了这么一个井底之蛙的货色。”
  女人摘下眼镜旁若无人的擦了擦,上下打量了我一眼道:“武常思,真有你的,上次打我儿子也就算了,我当你们同学之间闹点矛盾,可是这回你要是不给我一个理由,你信不信我今天就把你给废掉?”
  “我还当是谁,怎么,看样子您今天是来兴师问罪来了?”
  我呵呵一笑,因为和崔哲之间的矛盾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缘故,所以我对崔家的家庭成员也很是下了一番功夫,眼前这位毫无疑问就是他的母亲王雪燕,传闻中是一个极其强势的女人,虽然名义上是崔家的媳妇,但实际上却嚣张跋扈到除了姜家老太爷之外都敢怒不敢言的地步,不过这也不难理解,毕竟她父亲在省里面始终算得上是一号人物,腰杆子硬,说话办事自然就有底气。
  “兴师问罪倒是谈不上,就是儿子被人打了,我这个当妈的心疼不过,本来按照我的性格根本就没有必要跟你说这么多废话,但看在姜家的面子上,我给你一个辩解的机会。”
  王雪燕冷笑一声,伸出三根手指道:“三分钟,如果三分钟之后你还不能给我一个让我满意的解释,那么对不起,对于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人来说,如果不给他点教训尝尝,他是不会长记性的。”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解释和不解释还有什么区别?”
  我一脸嗤之以鼻的看着王雪燕,对于一个铁了心要为儿子出头的母亲来说,任何解释都是没有用的,既然这件事已经没法善了,我也不屑于再浪费多余的口舌。
  “当然有区别,我可不想事后姜家人问起来,说我以大欺小仗势欺人,不过你既然连最后这个机会都不要,那我也就犯不着跟你客气了。”
  王雪燕毫无征兆的抬起手,直接一个耳光就抽了过来,不过却被我直接给握住了。
  “既然已经撕破了脸,那最后再问一个问题,你今天来这里,是代表着崔家,还是代表着王家?”
  我面无表情的看着王雪燕,任凭跟着她来的那几人一脸不善的把我围在了中间,但我就是没有松手的意思。
  “谁都不代表,仅仅是以我一个身为母亲的身份。”
  王雪燕挣扎了两下要甩开我的手,似乎是发现徒劳无功,她嘲弄似的看着我道:“武常思,你可想好了,真要是敢对我动手,即便是姜家也保不了你!”
  “我当然不会干这么愚蠢的事,从来不打女人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嫌打你是脏了我的手。”
  我放下王雪燕的手,不等她发飙,我便笑呵呵的说道:“既然你说今天站在这里是以一个母亲的身份,那我为了不让你白跑一趟,给你一个合理的解释也无妨,之所以打崔哲,不为别的,就是因为他从小缺乏管教没有教养,怎么样,这个解释是否还能让你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