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不相欠
  那是一张刻着风霜和疲倦的脸,下巴上蓄着来不及刮去的青胡茬,又给他平添了几分不修边幅的沧桑,而一双充血的眼睛,说明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好好的睡过觉了。
  从三周前,他在办公室内突然接到余妈的电话开始,他便抱着那个被医生宣判了死刑的小生命,顶着刺骨的风雪,急急忙忙的奔赴机场。
  随后,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一直在国外的医院,和公司堆积如山的公务间来回奔波。
  过去这十几天,能在跨洋的航班上小憩片刻,与他都是一种奢侈。所以,现在的他,除了累,还是累!
  而眼前的这个女人,明明知道,也明明感觉到她的孩子正遭受病痛的折磨,却一边假惺惺的哭喊着向他讨要,又一边毫不犹豫的选择要飞去美国。
  虚伪的女人!
  自私的女人!
  矫情的女人!
  他扶在舒蔻脑后的大手突然滑下,带着力道,落在她纤细的脖子上,似乎想撕下她美丽的画皮,从她喉咙里,挖出那个和她楚楚可怜的外表不相符的灵魂!
  “你想掐死我吗?”舒蔻能感受到他的震怒。
  “是。”那男人也毫不讳言。
  “就因为我对你的新合同没兴趣吗?”舒蔻有点被他激怒了。
  那男人没有反驳,神色一黯。阴鸷的目光,从她略带挑衅的脸上,落到自己的手背上。
  那儿有一道丑陋的疤痕,从中指的底部一直延伸到他的衬衫袖口下。当然,在被衬衫遮掩的小臂上,还有一道更长更丑陋的疤……
  他突然笑了,“难道,你就这么想重见光明吗?”
  “对。”舒蔻的这一个字,回答的掷地有声。
  他松开了掐住舒蔻脖子的手,也一并松开了她,“一旦重见光明,你会发现这世界比你想像的要肮脏、丑陋的多!”
  “呵,自己长着一颗冷血的心,就不要怪别人都没人性!”舒蔻想着他奇葩的家人,尤其是对他出言不逊的女儿,不由嗤笑一声,反唇相讥。
  那男人睐起眸子看着她,就犹如今天才认识她一般。这样一个伶牙俐齿的舒蔻,一点儿也不讨人喜欢。尤其是不讨他的喜欢。
  他一语不发的丢下舒蔻,猛然拉开包房的门走出去。
  “等等。告诉我,是不是余妈在照顾孩子?”舒蔻追了两步,隔着包房的门,大声问道,“告诉我,孩子的病是不是已经好了?”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那男人在门外的嗓音飘乎不定,阴沉沉的,绝对是针对她赤/裸/裸的打击和报复。
  舒蔻在门后心急如焚的摸索了半天,也没有摸到门把,“魔鬼,那也是你的孩子,是余妈说你很想要个孩子的,你不能虐待他……”
  但门外,再也没有响起那男人的回应。
  “再说,你有什么资格要求我,你又有什么资格……”舒蔻靠着门板,狠狠地抽泣了一声。她需要光明,她也需要孩子,可门外那个已经建立家庭,拥有太太和儿女的男人,怎么能用她拼着命生下的孩子,来要胁自己做他的地下情妇呢?
  *
  许攸恒独自一人坐着电梯,下楼,出了饭店的大门。
  原本,身心俱疲的他走下飞机,被perry接到这儿,即是为他接风洗尘,也是想和他商讨一些公司内部的紧急事务的。
  可这会儿,他已经完全没了心思。
  前一刻,当他身后响起舒茜的叫喊时,他猛一回头,恰好捕捉到那个杵着盲杖,走进男洗手间的身影。他心头掠过的欣喜,如今已灰飞烟灭。
  他坐进司机开来的宾利里,目光凝滞的望着窗外被风驰电掣的轿车甩开的街景。阳光热情的播洒在他身上,和他寥落的心情,却恰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那女人只想要她的眼睛,只想得到一个衣食无虞的后半生。他们俩之间的关系,原本也只限于一份白纸黑字的契约。
  所以这样也好,至少把恨她的,怨她的,欠她的,念她的,都一并还给了她。
  从今往后,两不相欠,再无瓜葛!
  许攸恒拿出手机,找到几个标有监控日期的视频文件,毫不犹豫的按下了删除键……
  *
  几天后的晌午。
  c市国际机场的候机室内,人头攒动,热闹喧腾。
  舒蔻手握盲杖,安静的坐在行李和父母的中间,准备在父母的陪伴下,一同飞往美国。
  此时,时间已经临近登机。身为舒家最后的一个成员——舒茜,却迟迟没有出现。
  那一天,心急火燎的舒父,在饭店遍寻不着舒蔻的踪迹后,终于在相对较远的一间包房里,看到大女儿和一个年轻俊逸的男人,正坐在饭桌前谈笑风生。
  于是,怪她抛下妹妹不闻不问的舒父,不顾一切的冲进去,然后……当着那男人的面,狠狠的扇了舒茜一巴掌。
  接下来发生的事,几乎就是舒茜和父亲,上一次在家中大吵大闹的翻版。
  当舒蔻被人从包间里领出来,谎称自己只是走错房间,绕不出来时,舒茜已经捂着脸,在那年轻男人的劝慰和护送下,哭哭啼啼的离开了。
  “哎,我说你也真是的,”舒母每每提起这件事,都忍不住要唉声叹气一番,“就算你要教训小茜,也不该当着那男人的面呀!怎么说,对方也是许先生的堂弟,公司的高管之一,你这么一弄,让她以后在人家面前多没面子呀。我看,今天她怕是不会来机场,给她妹妹送行了。”
  “她敢不来试试!”舒父唬着脸骂道,“先有那个目中无人的大老板,现在又突然冒出一个大老板的堂弟。她究竟想勾搭多少个有钱的男人,才肯罢休呀!”
  “哎呀,你小声点。你怎么能这么说小茜呢……”
  “谁让她有脸说小蔻,自己的屁股就不干不净!”
  舒蔻也觉得有点奇怪。姐姐喜欢的人不是许攸恒吗?什么时候,又认识了一个许先生的堂弟,而且好像还和对方打得火热?
  舒爸爸沉不住气,低头看了眼手表,又对妻子催道:“你马上打电话,叫舒茜在她妹妹上飞机之前,一定要给我滚过来。”
  “爸,不用了。”舒蔻息事宁人的说,“今天又不是周末,姐姐她还得上班呢……”
  “中午上什么班!再说,就算要上班,她也可以请假来送你。”舒爸爸没好气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