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他不叫沛什么
  直到今天,许攸恒感觉,父亲踹向自己的一脚,和二十多年前撞在酒店墙壁上的后脑邦子,偶尔还会隐隐作疼。
  俗话说,天作孽,犹可存,自作孽,不可活!
  让他这个自以为是的父亲受点教训,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攸恒,也许你不记得了。”老爷子望着窗外薄暮冥冥的天色,嗓音低沉而沙哑的说,“当年你出生的时候,你父亲也是很兴奋很欢喜的。他几乎丢下手头的所有工作,寸步不离的照顾你……”
  看样子,老爷子准备对他打亲情牌了,但许攸恒却不为所动。
  老爷子继续:“还记得你小的时候,问过我一个问题,沛烨,沛煜,沛烯,沛炜,为什么他们的名字里,都有一个沛字,而你的却没有。”
  这问题,他不仅仅问过爷爷、奶奶,还曾问过母亲。
  可没人告诉他答案。
  “的确,按照咱们许家的族谱,你的名字里,本应该也有一个沛字。”老爷子接着回忆道:“沛熠,是我给你起的名字。可正闳当初却坚持说,这孩子将来长大了,肯定非池中之物。所以,怎么能用这些繁文缛节的老规矩来约束你呢!”
  他不信!许攸恒坚决的不相信,父亲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最后,直到在你的满月宴上,他才郑重其事的向所有人宣布,你的名字叫攸恒,许攸恒……”
  他的名字,居然是父亲给起的。这认知,带给许攸恒的冲击力,绝不亚于一场几十米高的大海啸。
  难怪,当年他向母亲抛出这个问题时,母亲神色尴尬,却支支吾吾的不愿回答。
  “当然,我们所有人都明白,这名字取自悠远恒久的意思。”老爷子一锤定音。
  许攸恒又是一怔。
  悠远恒久,是什么意思?
  老爷子看出来他有所动摇。于是,趁热打铁的又说:“其实,正闳他对你母亲可以说是一见钟情吧……”
  那是因为他贪图母亲的美貌吧!许攸恒的内心,还在作着顽强的抵抗。
  “所以,他给你起这个名字的意图很明显。是得知你母亲心里有其他男人的打击,一步步摧毁了他的感情和良知,让他心生怨恨,变得越来越偏激。甚至,波及到了年幼无辜的你。”
  老爷子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可正如你在婚礼上,看到舒蔻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时的反应一样。你不是也想杀了那个男人,你不是也不管你媳妇儿的死活,扬长而去了吗?”
  听到这儿,许攸恒的目光,变得越发深邃。
  同病相怜——最容易叩开人心的柔软面。
  “这件事改天再说吧!”他用最快的速度,结束了话题。
  他怕再聊下去,会马上控制不住的跳下车,飞奔到警局,去解救那个一直为他所痛恨的男人。
  “况且,今天晚上,我还有另外一件事,急需解决!”
  既然老爷子对他首度披露心声,他也有一席话,憋在心里,不吐不快。
  “什么事儿?”老爷子不以为然,“不就是你媳妇的那点事儿吗?”
  “不。烟的事,您知道吗?”他直来直去道。
  “什么?”老爷子显然没有听清。
  “我说烟,她在医院被杨家老爷子强行带走了,您知道吗?”
  老爷子刚刚舒展的眉头,不禁又拧了起来。
  他像许攸恒先前一样,掩耳盗铃的别过头:“我们以前不是约定好的,我提供一切条件,让她在医院和你的庇护下度过一生。但在许家,在我们之间,绝口不提她的事的吗?”
  他不置一词的态度,让许攸恒有点恼火:“别假装她不存在,更别假装她不是许家的一员,她现在遇到了危险……”
  “姓杨的老家伙最多是想出口恶气,不敢把她怎么样的。”老爷子轻描淡写的打断了他。
  “可她随时都面临着生命危险,随时都可能需要注射浓缩红细胞……”
  “你不是花了不少的精力,帮她四处配型。你不是为了帮她配型,甚至找到姓舒的女人,生了两个孩子吗?”面对许攸恒的据理力争,老爷子长长的吁了口气:“你这么努力,最后为什么都没有成功呢?”
  许攸恒闭上眼睛,冲血的面孔写满了无奈和苦楚。
  老爷子说的很对。
  四年前,他找舒蔻生孩子的目的,的确不太单纯。
  而且,这些事,他从来没有告诉过舒蔻。
  他很清楚,一旦让舒蔻知道,又会面临着怎样的一场腥风血雨。
  “所以人都说生死由命,富贵在天!”老爷子神色凝重,不疾不缓的说,“更何况,她原本就是个多余的,不该出现的生命。你不觉得,她像这样苟延残喘的活着,其实也很痛苦吗?”
  “她不是多余的生命,她是我妹妹,我母亲的女儿。许家堂堂正正的孙女。”许攸恒猛地睁大眼睛,盯着老爷子,目光沉毅,一字一顿道:
  “如果不是母亲在生前受到迫害,如果不是你们一个个冷漠的,不愿对她施以援手,烟不会一生下来就染上这种怪病。”
  “她本该得到你们的承认和呵护。也许,她不需要,她也不在乎,但这并不意味着,她没有资格走进许家,以许家人的身份出现在外人的面前。”
  “那你想让我怎么样?”话说到这份上,老爷子也抹下脸来,两眼喷火的说,“难道,非要把你妈的丑事,搞得天下尽知,非要让别人都知道,你妈除了你之外,还偷偷生下过一个私生女,你才满意吗?”
  “烟,不是我妈的私生女!”许攸恒也怒了。
  看得出来,他接下来想说的话,已经憋了很久,甚至是很多年。
  但……
  许家的司机,已经把宾利停在了一幢古色古香,缀满大红灯笼的楼宇前。
  这是c市一家以湘菜闻名的中式餐馆。
  他们今天晚上准备宴请的客人,是几位很重要的政府官员。
  烟的身份和主题公园的事,孰轻熟重,许攸恒自然会权衡。
  所以,他深吸了一口气,把抵在舌尖上的愤怒,又硬生生的咽回到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