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李准嘿嘿一笑,神神秘秘地凑过来,李绩十分嫌弃,刚要呵斥他,就听他贱兮兮炫耀道:“我的淖淖,有了!原来我走的时候就已经三个月了,这会儿已经圆滚滚了!”
  李准边说边在自己肚子上画圈圈。
  李绩脸色登时就黑了。
  “我得回去陪她,听闻女人生产,那是在鬼门关上走一圈,十分危险,我不能继续呆在这丰京城了。”
  李绩觉得耳边像是有十几只苍蝇嗡嗡响,他长出一口气,似是咬着牙:“你父王出征,都没见你这么着急。”
  “那不是怕四哥应付不来陆家的事吗,现在诸事已了,丰京已经没有我存在的必要了,我自当激流勇退,回去陪我娘子!”
  他说得冠冕堂皇,偏偏还叫人无法反驳,如今乱党伏法,内忧清除,就剩下南北两处边境,丰京的确没他留下的必要了。
  可是听闻这个消息,不知怎地,李绩心中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我打算明日就离开,”李准拍了拍李绩的肩膀,“那件事,你跟小嫂子说了吗?”
  听他突然转移话题,李绩眸色一顿,眼中又生出几分纠结,他摇了摇头,没说话。
  “我觉得四哥还是趁早跟她说一声为好,现在卓承榭还没回京,那件事还压着,可是京城里已经不少人听说这个消息了,如今都在传,到时候话传到小嫂子耳朵里,四哥岂不是又陷入被动?”
  李准说的话李绩又何尝不懂,可他如今像是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面对容卿,总是万般小心翼翼,有些话,不是能轻易说出口的。
  “她不相信我,我不知该怎么跟她解释。”李绩眼中露出几分苦涩。
  李准低头想了想,复又抬头:“你们之间的关系,太过复杂,我也不好说什么,不过信任这种事,非一朝一夕能理清楚的,小嫂子情绪不稳定,四哥对她谨慎些是好事,不过三哥的事,你们早晚要面对。”
  “她若不信你,必定是你哪里做的不好,将来慢慢弥补就好,她若信任你,就是皆大欢喜,”李准掐着下巴沉思,说话声顿了半晌,“不过,最好的方式,还是让那人自己出来解释。”
  李绩猛然抬头看他,眼神冷意迸现。
  “你看看,四哥这么挡着,完全就是没必要,三哥比你冷静得多,他知道自己的心,也知道小嫂子的心。”
  “说不定她心上最后一个结,就是三哥呢?”
  李准说完最后一句话,李绩脸色有些怔然,再垂眸时,眼中多了份落寞,患得患失,无非是因为心有不甘而已,那份自尊,如今早已被她打击地十不存一了,还是害怕别人会将她从他身边抢走。
  “我知道了。”李绩应了一声,转身要走,却被李准叫住。
  “怎么?”李绩回头。
  “四哥知道小嫂子最喜欢吃什么水果吗?”
  李准问了一句有的没的。
  李绩不明所以,可是仍然认真想了想,最后回答:“葡萄。”
  李准一怔,忽然间豁然开朗,埋藏在心头上很久的疑惑,终于有了答案。
  他摆摆手,留下莫名其妙的李绩独自离开了,李绩皱了皱眉,想不出他最后这个问题的用意,最终无法,也叫上远处站着的王椽匆匆赶去衡元殿了。
  玉照宫,容卿午后醒来,觉得身子越发疲惫了,好像根本没有休息过一般,她叫上烟洛,打算出去走走,顺便跟她说一下萱儿的事,宫里人多眼杂,她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这件事。
  “萱儿只要自己过得开心,奴婢也能放心了,”烟洛听了容卿的话,心里只有欣慰,“当时看到萧指挥三天两头来找萱儿,奴婢就有过猜测来着。”
  说着,烟洛捂嘴笑了笑,对于那个风姿玉立的萧指挥,她还是挺满意的。
  “你怎么从没告诉我,那人对萱儿原来有不轨之心?”只有容卿还在挑萧文风的毛病。
  “八字又没有一撇,奴婢怎么敢说,那时候看着萱
  儿懵懂可爱,以为她不懂这些情情爱爱的,要出嫁,还要很久呢。”烟洛也不舍起来。
  “是啊,一晃,她都十五了,我十五时,也……”御花园里,容卿正摸着月季花的花瓣,说到这处忽然有些失神,手上顿时被月季花枝上的刺扎到了。
  她猛地缩回手,含着食指缓解疼痛。
  “娘娘!”
  “没事,”容卿松开手指,转身向前走,“我十五那会,好像也什么都懂了,说起来,我觉得那时是最好的年纪。”
  烟洛紧忙跟上:“娘娘现在也是最好的年纪。”
  容卿没说话,那只受了伤的手却下意识去抚心口,只要那里还肯热烈地跳动,任何时候都是最好的年纪,只是不知,它还肯不肯重新热闹起来。
  正走着,两人在御花园深处,撞上几个窃窃私语的宫人,不知说着什么,竟然认真到有人走过来都没发现,容卿二人相视一眼,慢慢走过去。
  “这是真的,等汝阳王回来,就会昭告天下了,听说这次汝阳王回京,就是因为要护送楚王的灵柩,总不能把他就地埋了,不管怎么说,他才应该是咱们大盛正统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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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7章 、皇后八十七课!!
  容卿一个人, 在月季花的簇拥下静坐很久,大理石桌面被日光晒得滚烫,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 手心的温度渐渐降低,御花园落下阴凉, 太阳被云层遮挡,周遭又起风了。
  花儿被吹得腰肢乱颤,风中竟多了一丝凉意,烟洛看了看天, 眉中几分担忧:“看是像要下雨, 娘娘, 咱们回吧。”
  看到容卿并未应声, 还是怔怔坐着,烟洛眸中忧色更重了。方才在宫人那听到的话还隐隐响在耳畔, 连她听了都有些心惊肉跳。外面都传楚王死在沈佑潜的刀剑之下,此次王爷进京就是护送他的尸身的,江南那边发生何事, 当时情境有多凶险无人知晓, 可楚王一直被沈贼钳制, 最后死于沈贼之手也说的通。
  这消息如是真的, 她只怕主子好不容易恢复的病情再加重。
  虽然未曾经历过她少时时光, 但只从以前的只言片语里也能知道,楚王殿下对她而言有非同一般的意义,那是她很在意的人。
  眼下, 明明得知挂念之人死于非命,却还这般镇定自若,不哭不闹,更让烟洛为之担心,她就怕她凡事忍着,隐而不发,到时压抑不住了,才会更加惨烈难熬。
  “娘娘……娘娘!”烟洛轻轻推了一下她的肩膀,容卿猝然惊醒,茫茫然抬头,看到烟洛时稍微愣了半刻,才道:“怎么?”
  烟洛紧了紧手:“起风了,咱们回吧。”
  风儿呼啸,转眼间天地之间失色,笼罩在黑暗之中,容卿刚站起身,一滴雨水便砸在石桌上,紧接着是倾盖如瀑的大雨。
  夏日的雨总会来的很突然。
  容卿急忙遮着头,快步跑到对面的回廊里,烟洛紧随其后,好在动作很快,身上没怎么被淋湿,烟洛抖了抖手背上的雨水,急道:“奴婢这就去附近宫中取伞,娘娘先在这里避一下吧。”
  说罢要走,又被容卿拉住了。
  “这会儿雨太大了,等小一些再去吧,”容卿看了看天,“越州时就不怎么见这样的大雨,总是细雨缠绵的,一下就是一整天。”
  烟洛看她若无其事地说着雨,犹豫着要不要开口问楚王殿下的事,正纠结时,侧目一看,忽然瞥见了一个人影。
  廊檐很
  快落下一层雨幕,周遭都是倾砸的水声,容卿顺了口气,昂头闭了闭眼,闭眼时有纷繁交织的画面,在不停地撞击着神经,她猛然间睁开眼,却看到头顶上多了一把伞。
  容卿回头,看到李绩立于伞下,面容清冷,唇边却温润。
  “回去吗?”李绩问她。
  他身上还穿着上朝时才会穿的龙袍,眼中有疲态。
  说了两句话的功夫,外面的雨的确变小了,容卿点点头,走下台阶,两人并肩走在雨中,李绩为她撑着伞。
  烟洛有些着急,陛下现在怕是还不知道主子已经听到楚王殿下的死讯了,若是一会儿吵起来就坏了,正要冒雨跟上前去,王椽却拍了拍她肩膀,给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容卿踩着雨水,裙子无可避免地湿了一圈,不过旁边那人也一样,何况他还将伞往她这边倾。
  李绩坦言:“刚去了一趟玉照宫,你不在。”
  容卿停下脚步,眼中有些惊讶:“皇宫这么大,你怎么找到我?”
  “沈采萱刚走,你念她,肯定会到她常来的地方,”说完,李绩侧头看了看她,“虽然你自己可能是下意识的。”
  容卿怔了怔,仔细揣摩他的话,说的像是真的,她以前不常来御花园,今日不知怎么却突然来了兴致,原是因为这里离萱儿最近。
  李绩比她想象中要更了解她。
  两人继续向前走,不时碰见巡防的金翎卫,雨中也要不停歇地保卫皇城,看到帝后二人,都是恭恭敬敬地行礼。
  李绩走了半晌,突然开口:“有件事,要告诉你。”
  容卿回头看他,问:“什么事?”她话音轻轻,听不出太多情绪,跟雨声交缠在一起,听不真切。
  李绩牵起她的手,目光看向前头:“近些日子,外面会有一些传言,有关李缜的,你听到……千万不要伤心难过。”
  他从前提到那个名字总带了些咬牙切齿的狠意,今日就像说到了多年不见的故人。
  容卿皱了皱眉:“三哥怎么了?”
  “没怎么,他好好的,你放心。”李绩牵着她向前走,声音无起伏,听着也并不像安抚。
  从不同的人那里听来的是截然不同的话,让她在今日里听闻两种说法
  ,好像是故意叫她作出选择,愿意相信谁,愿意站到谁的那边。
  她静静坐在石凳上想了一下午,也不过是在理清头绪,人在任何时候,比起相信其他人,更愿意相信的只有自己。
  “就像萱儿一样,人活着,但身份死了,是这样吗?”容卿拉着他的手,两人停在一处蜿蜒曲折的小径上,花街铺地上是迸溅的雨水。
  她其实那天晚上就想问他,当传位遗诏的内容大示天下,当大盛皇位有了一个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而早已登基为帝的李绩坐在龙椅上,李缜的位置就会变得很尴尬。
  遗诏的出现反而让李缜的存在变得十分危险。
  他不再“活着”,对李绩而言,对大盛而言,对千千万万的臣民而言,才是最好的结局。
  李绩握紧了她的手,眼眸中映出她的影子,最怕看到她质问的眼神,而此刻又不能躲避,她前额发丝攒成一股,湿湿嗒嗒地贴敷在脸上,面色瞧着楚楚可怜。
  只是并未见太多的失望。
  他不知怎么,竟然心中松了口气。
  “是他自己选择的,我未曾胁迫他,”李绩抬手,替她理了理头发,动作轻柔小心,声音平和坦诚,“但我承认,这个结果是我乐意见到的。”
  人之心狠,于毫无旧情可言的人来说,能达到最绝。
  容卿任由他顺着耳鬓的发,目光幽幽:“是他自己选择的?”
  “是。”
  “如果他不这样选呢?”
  李绩没有及时回话,他静静看了她半晌,然后偏过头去,雨过天晴,日光从云层中显露,遥遥望去,已经能看到玉照宫的宫殿。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淡淡道:“李缜博览群书,胸怀沟壑,手段怀柔,在朝堂上,为臣,辅弼天子为民请命,他最适合不过。他是把锋利的刀,双刃皆削铁如泥,要想留下他,全看怎么用。”
  “可惜,他不想做我的臣。”李绩莞尔一笑,再转头时,看向容卿的目光,干净地不掺杂一丝杂质,好像只有对着她时,他才像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冰冷绝情的帝王。
  他对她说了内心深处最真诚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