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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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到了运动会当天,所有年级的课程全部取消,海洋般的人潮云集在大操场和观众台上,跑道边缘每隔十米就立着一根彩旗,整整齐齐的彩旗迎风飘扬,气氛热闹至极。
  秋洛不是方阵仪仗队的一员,他抱着自己的小水壶坐在观众台上,一只手挡着太阳,远远朝操场眺望。
  忽然,一个醒目到反光的脑袋进入了他的视野。
  林尽染长手长脚地站在仪仗队第一排,他是掌旗手,修长匀称的身材包裹在黑色制服里,双腿笔直,脊背挺拔,制服胸口一根金色的细链条连着扣子,随着他行走的步伐摆动。
  他腰间别着一把装饰性的西洋长剑,皮带在腰腹处收紧,细窄得恰到好处,脚上一双黑色高筒靴。
  他面容英俊,五官凌厉,直视前方领队前行时,整个人凛冽如剑,气势如虹,独树一帜的气质在茫茫人海里有如鹤立鸡群,尤为显眼。
  ——如果没有那一头染成白金色的杀马特发型的话。
  密密麻麻的仪仗队方阵人潮中,林尽染那颗金灿灿的脑袋,宛如黑夜里的萤火虫一样无比醒目。
  硬要形容的话,远远看去,就像脖子上顶了只带刺的灯泡,在艳阳下闪闪发光。
  秋洛注意到林尽染时,他正在喝水,差点没一口水喷出来。
  “那家伙搞什么鬼?”
  片刻,林尽染如同凯旋的将军一样回来了,在秋洛身旁坐下,特地捋了捋自己的新发型。
  旁边的李凡凡羡慕嫉妒恨地望着他,委屈极了,那样子仿佛在说,自己再不是这运动会上最靓的崽了,风头又被该死的林尽染抢走了!
  秋洛极力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防止嘴角抽筋:“你这头……”
  林尽染懒懒往椅背上一靠,两条长腿随意搭在一旁,依然是那副酷酷的表情:“一般吧。为了迁就你的审美,我就勉为其难做出一点牺牲好了。”
  秋洛心里笑得震天响,但他以过硬的素质和良好的道德品行,深深呼一口气,啊,忍住不笑。
  不行,这太难了。
  他极力抿着嘴,要笑不笑地望着林尽染,灿金色的阳光照耀在天空,落在他弯起的眼睛里,像两颗盛放的星:“看来你今天就是夜空里最闪亮的那颗星了。”
  林尽染鼻子里轻轻哼出一声,仿佛对他的表扬很不屑似的,隐隐翘起的嘴角却像个要到糖果的小孩,飞扬的眉宇是遮也遮不住好心情。
  这次运动会秋洛报名了一百米障碍赛,和团体接力跑,他向来喜欢运动,难得参加一下集体活动也不错。
  隔壁班的女生们都穿着统一的啦啦队运动短裙,手里两团流苏彩球,声音整齐划一地在为班上的同学加油打气。
  跑道上跑步的选手跑得更有劲了。
  秋洛有些羡慕地望了一眼,感叹:“这是有多受欢迎才有的待遇啊。”
  一旁的汪琪嗤笑道:“你就羡慕嫉妒恨吧,人家家里是x市的高官,前途无量,我看你不如回去睡一觉,毕竟梦里什么都有。”
  秋洛凉飕飕道:“总比某些人上场只会怕拖后腿而被喝倒彩好。”
  “你!”
  林尽染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撇撇嘴:“这有什么难的。”
  秋洛没好气地道:“对你来说当然稀松平常了。”
  李凡凡敲了敲他后背:“秋洛,那边老师在喊下一场准备了,好像到你了。”
  秋洛拍拍衣摆起身:“那我走了。”
  他顺着通道快速跑到比赛准备区域,在老师的指示下,在自己的赛道上站好。
  那厢,观看台上,林尽染等秋洛一走,立刻抬起脚尖踢了踢李凡凡的小腿:“东西准备好了吗?”
  李凡凡一拍胸脯:“放心吧老大!”
  林尽染又踹了汪琪一脚,眼神瞥过去,淡淡吩咐:“还有你们,都去帮忙。”
  汪琪欲哭无泪,怎么又招到这尊爷了。
  秋洛今天穿了一身白色运动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两截紧实的手臂,他目光专注地盯着前方的障碍物,双手松松握拳,身体微微前倾,浑身肌肉紧绷,随时准备冲出去。
  突然,看台方向传来一阵整齐的喧哗声,隐隐约约叫着秋洛的名字。
  他诧异回头,只见自己班级的方向,全班集体起立,有的人拿着流苏彩球,有的人拉着横幅,还有人在挥舞小旗子。
  横幅上写着“秋洛宇宙第一!”、“秋洛永远滴神!”、“秋洛必赢”等等字样。
  一边喊还一边像啦啦队一样手舞足蹈。
  紧跟着,隔壁班级也起了一阵骚动,仿佛得了什么指示,稀稀拉拉也开始有同学站起来,给秋洛呐喊助威,只不过那有气无力的声音,更像是被迫的。
  就连学校的运动会广播,也开始播放给秋洛加油的小作文。其他年级和班级开始频频朝这边好奇的张望,询问秋洛是谁?那不是高年级的一位学长吗?
  有史以来最盛大的加油下,秋洛成了全场瞩目的焦点,跟他一起比赛的其他选手,尴尬又羡慕地站在自己跑道上,感觉比赛还没开始呢,冠军就成了别人的一样。
  秋洛又好气又好笑地回头,观台上唯一一个没有喊口号的家伙,正扶着栏杆朝他招手,又不是标准的招财猫手势。
  随着比赛一声枪响,秋洛箭一样冲了出去,身后的呐喊声震天动地,几乎引起全场侧目。
  也不知是否真有加成,秋洛轻松越过所有障碍,成功夺得第一,像完成了某种使命似的,朝观众台上的招财猫对着挥手。
  知道的明白这只是高中运动会,不知道的,看那架势,只怕要以为是奥运会了。
  最后一个项目是团体接力跑,以班级为单位,秋洛和林尽染都在其中,分别拿第一棒和最后一棒。
  中间几位同学平日运动都不错,今天却运气不佳,没有发挥好,原本秋洛遥遥领先的第一棒,到了林尽染手里,已经落后别人一大截了。
  他从同学手里接过最后一棒,深吸一口气,拔腿就跑,依仗着腿长的优势,跑一步顶别人一步半,他步伐极稳,拼命往前冲刺。
  一头耀眼的白金色发型,在高速奔跑下,蓬松成了一只金毛大狮子,格外引人注目。
  很快,大半圈跑了过去,只剩下最后一段冲刺的直路。
  尽头处,第一棒的秋洛就站在终点,不断朝他招手。
  突兀的,不知是谁在奔跑中踢中了一块小石头,正好飞向林尽染,他一步踏在尖锐的石头上,脚一歪,整个人颠了一个趔趄,脚踝给歪了!
  这短短一瞬,原本即将追上第一的林尽染,又落后成了第三。
  班上的同学发出失望的叹息,唯有秋洛还在终点处,不断挥舞双手,生怕对方看不见似的,在原地一蹦一跳:“冲啊!林尽染!”
  他的声音淹没在嘈杂的人海里,林尽染咬住后槽牙,按捺住脚踝火辣辣地疼,不管不顾继续往秋洛的方向全力奔跑。
  五十米、三十米、十米……五米、四米……
  眼看着离秋洛越来越近,周遭一切干扰物和杂乱的声音都消失了,他的眼中只剩下秋洛的身影,不断在给自己鼓劲和挥手。
  到终点的那一刻,林尽染几乎忘记了这是在进行接力跑,他看着秋洛朝他张开双臂,脑海里一片空白,下意识也张开双臂,猛地冲进了对方怀里。
  两人紧紧抱在一起,鼻尖充斥着少年意气的汗水和朝气,巨大的冲击力,扑得秋洛接连后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稳下身形。
  林尽染眼前的视野仿佛在晃动,胸膛快速起伏,剧烈跳动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秋洛狠狠地拍了拍他的背,一边笑一边大喊:“林尽染,我们赢了,我们是第一!你好厉害!居然反败为胜了!”
  林尽染似也被他高涨的情绪所感染,跟着露出笑意,前有未有的柔和。
  然而这个熊抱紧紧只持续了短短几秒钟,秋洛就放开他。
  林尽染还没来得及品味那股微妙的怅然若失,班上的同学们就冲了过来,把两人团团围在中间,叽叽喳喳地庆祝起来。
  一场运动会终于到了尾声。
  回教室时,秋洛发现林尽染的脚步不太正常,拉住人,拽起他的裤管一看,这才发现林尽染脚踝都肿起了一大块。
  秋洛有点着急:“是跑步时崴的吗?你刚怎么不说啊。”
  林尽染满不在乎地道:“这点小伤算什么,过几天就好了。”
  秋洛看他不太方便走路的样子,扶着他在林荫道边的石椅上休息:“你在这等着,我一会就来。”
  说罢,他就向着医务室跑了过去。
  等他拿到冷敷的毛巾和药膏,匆匆赶回去时,已经是一刻钟之后。
  远远的,秋洛看见林尽染身旁站了个高高瘦瘦的男生,正跟他说话,待秋洛走近了仔细一看,心中猛地一惊,竟然是假“秋洛”!
  他猛然想起脑海里的剧情,魂穿后的“秋洛”在学校里对林尽染一见钟情,开始明里暗里接近他,可惜对方心冷如铁,根本不作回应。
  跟着就是老套的真香梗,林尽染又掉过头,放下身段面子,用热脸苦苦贴对方的冷屁股,开启了漫漫追妻火葬场之路。
  “不会吧,剧本这就开始了?”
  秋洛突然觉得掌心有股灼热感传来,低头一看,他掌心有颗红痣,原本颜色很淡,这才注意到颜色居然鲜红起来。
  假“秋洛”似有所觉,抬头看了他一眼,面露古怪之色,很快就走开了。
  “你们俩刚刚说什么了?”
  见秋洛皱着眉头一副兴师问罪的态度,林尽染有些诧异,摊开手里医馆跌打损伤膏:“没说什么呀,那家伙看我受伤了,给了我一瓶药,还说什么羡慕我能在跑道上尽情奔跑什么的。”
  他最后下了结论:“挺莫名其妙一人,我又不认识。”
  秋洛察觉自己反应过度了,收敛了神色点了点头,又拿出冷敷毛巾和药膏,把对方手里的跌打损伤膏直接没收:“用我的吧。”
  林尽染不明所以:“那个不能用吗?”
  秋洛不高兴地抿了抿嘴:“那是……反正不能用那家伙的!”
  林尽染一愣,低头看了看正掀起他裤管,把冷敷毛巾按上他脚踝的秋洛,忽而意识到什么,整个人彻底放松下来,薄唇抿直,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用余光偷偷打量对方。
  秋洛冷不丁抬头,正好对上林尽染暗搓搓的视线,薅了一把他蓬松的金狮子头:“干嘛?崴了脚你还在那美什么呢?”
  林尽染耳朵尖动了动,不做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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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林尽染脚受伤的关系,一连几天他都没法去拳击馆和秋洛一起练拳。
  工作日,拳击馆也没什么客人,秋洛做完作业,便锁上门准备回家。
  远远的,一个陌生人影躲在街道斜对面的墙角阴影处,悄无声息地注视着从拳击馆离开的秋洛。
  他穿着打扮十分朴素,手里拎着一只单反相机,时不时举起来对着拳击馆拍摄照片,就像一个普通的摄影爱好者似的。
  就在男人刚准备跟上秋洛,即将走出小巷子时,一条健硕的胳膊从背后伸出来,狠狠锁住了男人的脖子!
  嘴也被捂住了,那人想叫也叫不出声,只瞪着一双眼睛,惊恐地往上翻。
  他被身后的男人用力一惯,按倒在巷子阴冷的墙壁上,脊背撞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你是什么人?在这里鬼鬼祟祟干什么?”
  那人一抬头,眼前是一个十分高大的中年男人,健壮有力的手臂牢牢控制住他,凹陷的眼窝里,一双漆黑的眼就像盯住猎物的猎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