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别来,我不想看到他!
  云风篁回过神来,只觉得有些啼笑皆非,一拂袖,道:“妾身不打扰陛下跟婕妤娘娘说话了。”
  转身就走,也懒得去看已经近在咫尺的所谓碧色芙蓉。
  而袁楝娘果然也没有喊住她不依不饶的意思,只上前扯住淳嘉帝的袖子追问……她都走出一箭之地了,还能听到那边尖利的哭喊同皇帝想方设法的解释,不觉勾了勾唇,旋即想到:“袁楝娘怎么能出斛珠宫了?”
  这位婕妤娘娘,应该还在禁足之中不是?
  难不成是纪太后?
  她寻思了一回,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陌生的地界,不远处侍卫交叉斧钺,请她止步,因为再往前,那就是中朝所在了。
  “贵人可是要回去么?”云风篁见状折回,但毕竟头一次来太初宫,走了几步还是分不清楚方向,正沉吟要不要找个宫人给自己带路,不远处忽然有人沉声问,“若如此,请这边走。”
  她转头一看,郑凤棽拢着袖子站在汉白玉阶下,长身玉立,眉眼低垂。
  “多谢郑小将军。”云风篁想了想,敛衽一福,便随他示意的方向走去。
  郑凤棽落后几步跟在她身后,每到岔路的时候便出声提醒,如此七拐八绕的很快眼前就出现了眼熟的建筑。
  “贵人,三位殿下此刻应该还在前头的偏殿里。”这时候郑凤棽走上前来,缓声道,“纵然殿下们已然离开,贵人的侍女想必还在等着。”
  云风篁轻笑着再次道谢。
  郑凤棽道了声“不敢”,就说:“贵人若无其他吩咐,臣先行告退。”
  说着抱拳一礼,转身大步离开。
  云风篁盯着他背影若有所思片刻,方才施施然走进偏殿。
  结果才进去就见三位公主一起看着自己,目光诡异而复杂。
  “悦婕妤来了。”云风篁还以为是她们已经知道袁楝娘过来前朝且去找淳嘉的事情,这会儿想看热闹呢,见礼后就说,“陛下有婕妤娘娘伺候着,想必暂时不需要妾身。再者纪公子也走了……三位殿下,未知妾身可以回去惜杏轩了么?妾身打算今儿个搬地方呢。”
  “悦婕妤怎么来了?”然而三位公主闻言都是一怔,缙云公主就诧异道,“她不是还在禁足?怎么敢出斛珠宫,还敢跑来前朝?之前母后为了她三不五时跑过来打扰皇兄进学的事情,可是亲自召了兴宁伯夫人入宫训斥的!”
  云风篁听了这话也是愕然:“悦婕妤没来这儿?”
  “她来这里干嘛?”缙云公主皱眉,“她又不喜欢我们。”
  看来袁楝娘不只是跟后妃们关系不好,连小姑子们也是得罪的七七八八……
  “妾身也不知道了,或者妾身现在回去后宫请示一下皇后娘娘?”云风篁心里思索着,含笑问,“不知三位殿下以为如何?”
  明惠公主下意识的看蓬莱公主,缙云公主也下意识的看蓬莱公主,蓬莱公主……蓬莱公主还是面无表情默不作声。
  偏殿里短暂的僵持了片刻,最后还是缙云公主认命的开口:“方才悦婕妤寻着你跟皇兄,所以皇兄让郑小将军送你回来?”
  “……方才悦婕妤看到妾身跟陛下在一起十分生气,妾身就先回避了。”云风篁嘴角抽了抽,道,“因为不熟路径,妾身差点走到中朝去。后来七走八在的碰见郑小将军,约莫是看妾身如同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闯,就为妾身指了一下路。”
  缙云又看了眼蓬莱公主,说道:“你干嘛不找个宫人问下,何必麻烦郑小将军?到底他是外臣,你是皇兄的宫嫔,就算人家好心,终归不大合适罢。”
  “殿下说的是。”云风篁浅笑,“妾身本来也想找宫人来着,可转了半天,压根没看到半个侍者,妾身又不好意思跟侍卫说话,这不,郑小将军让妾身朝这边走,妾身急着寻到几位殿下,也只能事急从权了。”
  “只是带个路而已。”缙云公主还想说什么,但这时候一直没开口的蓬莱公主细声细气道,“郑小将军原是面冷心热之人……再者也是悦婕妤忽然过来,皇兄无暇安排贵人。”
  她转头问明惠公主,“大姐姐,要不咱们也回去绵福宫罢?悦婕妤来了,皇兄怕也没空跟咱们说话了。”
  明惠公主仔细观察妹妹,见她不像是生气的样子,暗松口气,点头:“好,咱们一起走。”
  回去后宫的路上,缙云公主再次落后几步拉着云风篁说话,中心思想就是盘问她郑凤棽为什么会给她指路。
  云风篁不解道:“蓬莱公主殿下不是说了,郑小将军面冷心热?”
  “蓬莱心善,给你解围,你还当是真的啊?”缙云公主皱眉,“郑子焕自来不爱管闲事,你看刚才纪亭照没走的时候,那么说大姐姐,他吱过一声么?”
  云风篁说:“这哪能一样?当时陛下在呢,陛下是纪公子的表哥,明惠公主殿下的嗣兄,陛下都没说什么,哪里有郑小将军这外人开口的地方?”
  缙云公主想想也是,但还是委婉敲打她,别以为自己长的漂亮就不安分,宫规可不是放着看的!
  “殿下说这话未免太伤妾身的心了!”云风篁闻言立马不干了,“方才殿下劝说妾身来前朝时,妾身就说了,前朝如今虽然没有外臣在,却有着陛下的伴读,恐怕不适合妾身涉足。是殿下信誓旦旦说无妨,还说大不了拿个帘子挂上。结果呢?刚才在太初宫,没挂帘子不说,殿下还使眼色让妾身帮明惠公主殿下说话,妾身斗胆掺合,纪公子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岂能不觉得妾身不是贤良淑德的样子?”
  “而郑小将军在侧,他与纪公子都是男子,他们男子的心思,大抵都是相似的。”
  “后来看到妾身迷路,郑小将军之所以会给妾身指路,恐怕就是想着,若果不理会妾身,谁知道妾身会不会在陛下跟前诋毁他罢?”
  云风篁睁大眼睛,控诉的看着缙云公主,“妾身为了殿下们,连女子最要紧的名声都赔上了,殿下居然还要怀疑妾身!”
  “……呃。”缙云公主毕竟年少,因着身份的缘故,虽然前朝后宫这两年颇为暗流汹涌,但也牵扯不到她头上,虽然有些小心思,到底不够深沉,这会儿听着,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就是尴尬,“我,嗯,我也就是随口说说,何必这样当真?”
  担心云风篁不依不饶下去,她祭出条件安抚,“过些日子入夏,皇兄会奉母后她们去行宫避暑,以往从来不带斛珠宫的人的,这回我们帮你说话,让母后答应把你捎上,好吧?”
  “妾身还想要一盒今儿个那种做成荷花的糕点。”云风篁想了想,说道,“那碟子糕点妾身眼睁睁看着,一口都没吃上!”
  这话引得缙云公主露了个笑:“行行行,等会儿我让人给你送去……你也是大家子出来的,怎么还这样嘴馋?那就是个荷花酥而已,别告诉我你没吃过。”
  云风篁诚恳道:“荷花酥当然吃过,但绵福宫厨子的手艺,妾身哪儿尝过?”
  于是这事儿就这么揭过,缙云公主正待追上姐妹,却被扯住袖子,悄悄问:“明惠公主殿下是同纪公子,蓬莱公主殿下呢是郑小将军,却不知道殿下您……?”
  “我哪知道长辈们的想法?”缙云公主闻言面上微红,眼中却有些落寞,勉强一笑,挣开她手,道,“反正母后她们自有安排,我都不急不打听,你问个什么?”
  云风篁轻笑道:“这不是觉得殿下随和,想着若果有用到妾身的地方,妾身也略尽绵薄之力?”
  缙云公主加快脚步往前走,闻言头也不回的摆手:“免了,贵人还是管好自己罢。你那位主位之前被拘着,诸事不便,这会儿既出来了,可不是好相与的!”
  她生怕这位云贵人也跟上来,忙不迭的拉着姐妹聊起了云风篁根本插不上嘴的话题。
  然而云风篁却只在后头看着这三位金枝玉叶,似笑非笑。
  半晌后一行人回到后宫,云风篁连斛珠宫都顾不得回,径自赶到延福宫门口,禀告袁楝娘出现在前朝之事。
  纪皇后这时候说是在小憩,没有亲自见她,只有个管事宫女出来跟云风篁说:“这事儿皇后娘娘已经知道了,原本明日请安的时候就会宣布的……既然贵人现在来了,那正好给您说一下,悦婕妤的禁足已然取消了,连带抄书的事情也就此作罢。”
  皇后当然不可能平白无故的放过袁楝娘,却是因为刚才云风篁跟着三位公主殿下前往前朝的时候,袁楝娘有些不舒服,召了太医诊断,却发现已有一个半月的身孕!
  淳嘉帝膝下空虚,太皇太后近年再三表态,一切以子嗣为重……不管纪皇后知道这消息后多郁闷,不管六宫知道此事后多抓狂,也不管……反正,接下来,至少在明面上,是不可能再折腾袁楝娘了。
  不但不能折腾她,还得纵着她、惯着她、容着她。
  毕竟这不是给袁楝娘面子,而是重视皇嗣!
  “不过贵人也不必担心,凭这宫里谁生了子嗣,也只有一位母后不是?”管事宫女见云风篁皱着眉不说话,心里也有些恻隐,这段时间谁都知道袁楝娘从悦妃直降悦婕妤,不能说云风篁是罪魁祸首,却绝对有着相当的参与,尤其前两日这贵人奉命监督袁楝娘抄书,趁机收取六宫好处简直收到手软……
  私下里也不知道用了多少阴损法子磋磨袁楝娘呢,结果这才得意了几天啊,袁楝娘就母以子贵的要翻身了!
  对于纪皇后这个级别来说,袁楝娘别说怀孕,哪怕生了一打皇子,也未必能够动摇得了中宫的权力与威严。
  可对于云风篁而言……
  只是有孕在身的筹码,足够袁楝娘重现斛珠宫乃宫闱禁区的传说,肆意主宰一宫生死了!
  管事宫女安慰道:“皇后娘娘刚才还跟婢子们说呢,说悦婕妤久无消息,忽然有喜,必然是新人入宫带来的新气象所致,因此贵人功不可没,合该晋位,以资鼓励。”
  嗯,这是唯恐袁楝娘这次学聪明了,全心全意保胎,不理会宫廷风起云涌,存心引她对自己开战啊!
  云风篁在心里叹口气,敷衍了几句告辞。
  回斛珠宫的路上,她让熙乐联系公襄霄:“兹事体大,必得与世子亲谈才是。”
  想到如今就住在摄政王府的某人,微微蹙眉,加了句,“让戚九麓不许来,我不想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