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风篁:有点不妙啊!
  淳嘉当然要过去了,郑贵妃又不是袁楝娘,有事没事的将皇帝喊过去——贵妃生得端庄秀美,举止素来也是规规矩矩,从无鲁莽。
  赵承闺要不是比较严重了,她是不会派人来兰舟夜雨阁拉人的。
  云风篁听说皇帝已经披衣而去,匆匆换了套出门的衣裙赶到鹿芩台,在门口恰好跟纪皇后打了个照面,双方对望一眼,云风篁低头行礼,待皇后冷冰冰的道了句“免礼”,当先入内,这才跟着走进去。
  里头灯火通明,正堂上首皇帝端坐,脸色苍白披头散发的郑贵妃被人扶着站在一旁,看她裙摆的褶皱,约莫刚刚磕头请罪过,被皇帝喊人拉了起来。
  云风篁目光扫过贵妃,未施脂粉的面容颇有几分惨淡,心道这贵妃也真是倒霉,自己的孩子莫名其妙不行了不说,这会儿还在坐小月子呢,皇后专门补偿的有孕宫嫔也不好了。
  而且也不知道原因找到没?
  如果一个两个都跟贵妃自己一样,知道着了道儿却不知道着的是什么道儿怎么着的道儿,那……
  真是想想就一口心头血!
  “陛下,赵承闺目前怎么样了?”皇后上前行礼,淳嘉沉着脸,没作声,只抬了抬手。
  纪皇后于是站直了问,“未知可召太医?”
  “回娘娘的话,贵妃娘娘方才已经派人去召太医,如今太医跟医女都在里头。”皇帝心绪不佳,不想说话,雁引见状微微躬身,代为解释,“太医说……不太好。”
  皇后皱眉,沉声道:“可知道缘故?”
  花容失色的贵妃哑着嗓子,带了丝哽咽:“回娘娘的话,妾身刚才接到消息赶去赵承闺屋子里,恰好看到桌上有吃剩的半碗药,拿给太医看,太医说,里头似有堕胎之物。”
  “那药是哪里来的?!”纪皇后面色一冷,轻斥,“鹿芩台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
  贵妃哑声道:“妾身已经叫人拿了赵承闺左右下去拷问。”
  “……”纪皇后看了她一眼,叹口气,到底没再质问什么,只向皇帝说,“陛下明日还要处理政务,不如妾身守在这儿,您先回兰舟夜雨阁安置?”
  淳嘉目光沉沉,呷了口茶水,淡声道:“不必。”
  又瞥一眼皇后身后的云风篁,哂道,“昭仪怎么也来了?”
  “妾身手底下的伊御婉也有孕在身呢。”云风篁勉强一笑,说道,“这不听说了赵承闺的事情,心中不安,所以过来看看?”
  她心里想着这事情是谁做的?
  按说宫里头就这么几个妃子,这大半年来起起落落落落落落落落的,如今硕果仅存的屈指可数,又知道皇帝亲政以来愈发强势,再有这种谋害皇嗣的事情发生,绝对不会像从前那样稀里糊涂的了结……谁会顶风作案?
  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袁楝娘。
  只是且不说袁楝娘有没有这个本事将手伸到鹿芩台,就说袁太后亲自看着这侄女儿呢,料想不可能给她这机会。
  毕竟赵承闺无足轻重,所怀皇嗣却是淳嘉的骨血。
  太后视淳嘉为亲子,淳嘉的血脉她自然也当亲孙子亲孙女儿看待,怎么可能让侄女做这种事情?
  第二个当然是纪皇后。
  本来贵妃位份就仅次于她了,如今纪氏现了颓势,郑氏固然也受到打压,可因为之前声势本就不如纪氏,再加上对皇帝服软的快,未曾伤筋动骨,甚至继续被皇帝重用着……要是贵妃再得一皇嗣助阵,纪皇后接下来的日子只怕很不好过。
  万一纪氏再有个闪失什么的,跟她一样从皇帝大婚就入宫、论娘家势力论在宫闱浸淫的时日跟底蕴,郑贵妃怕不随时可以接任中宫?
  第三……
  嗯,云风篁微微皱眉。
  这第三个嫌疑人,却是她自己了。
  虽然她是晓得她没有这么做的,可是外头不清楚,或者说不愿意清楚,很难不将她也列入嫌疑人选。
  原因很简单,前不久,她才从流落荒野回来呢,可是就为了她“亲姐姐似的淑妃姐姐”,跑来鹿芩台大吵大闹,一度将贵妃气的死去活来的!
  这事儿可是闹的人尽皆知——后来没多久淑妃就没了,那么作为跟淑妃 “情分好的跟同母所出姐妹一样的”懋昭仪,她能看着贵妃在鹿芩台好好儿将养,等着赵承闺生产完了做现成的母妃?!
  云风篁扪心自问,她不能。
  所以对赵承闺下手简直理所当然……这推断没毛病。
  莫不是哪个贱婢想坑本宫?!
  她顿时就警觉起来了,是想起来崔怜夜的倒台,这位前馨妃可不就是优哉游哉的查着事情呢,结果查来查去查到了她自己头上不说,后来还落实了罪名,惨遭贬位,其中缘由,云风篁到今儿个都没弄明白来着。
  “有点不妙啊!”云风篁这么一想觉得自己好危险,暗忖,“尤其本宫刚刚弄了一堆娘家下人入宫,谢横玉跟江莱俩妈妈都是过来人,这要是本宫是幕后真凶,肯定咬死了兰舟夜雨阁才进了人手鹿芩台就出了岔子,摆明了是懋昭仪年轻不懂妊娠之事,有了娘家来人关照,故而得手……时间原因都对得上,不知就里的还不是一听一个信?”
  这要是再从兰舟夜雨阁弄点儿认证物证什么的出来,就更加板上钉钉了……
  而云风篁之前伴驾出猎,损失了最得用的大宫女熙乐,如今的近侍都是才补的,压根没熟手,兰舟夜雨阁并没有达到滴水不漏的地步,要是被人掺了沙子她一点不意外。
  “看来……只能继续绑架翼国公府了!”她偷偷看了眼淳嘉,结果淳嘉十分敏锐,立刻朝她看了过来,云风篁连忙低下头,心道,“万幸娘亲自去跟翼国公谈化干戈为玉帛……”
  她决定了!
  要是这次的事情真是冲着她来的!
  她就抓住江氏不久前亲自出马跟翼国公会晤这一点,将翼国公府拖下水!
  皇帝可以不在乎她这所谓的爱妃吃苦受罪,却肯定会护着云氏的!
  做云氏的女儿真是太好了……
  众人各有所思,正堂只闻滴漏,半晌,里间匆匆跑出一个大宫女,满头满脑的汗,顾不得擦拭,拜倒在地,禀告道:“回陛下、皇后娘娘、贵妃娘娘、昭仪娘娘的话:赵承闺这一胎暂时稳住了!”
  屋子里顿时响起一阵松气声。
  但纪皇后旋即皱眉问:“暂时?”
  大宫女俯伏在地不敢起身,闷声道:“是。太医说,赵承闺从此刻起,须得卧榻静养,以便安胎,不然,随时可能……”
  她没敢把话说完,但言外之意大家都懂。
  皇帝刚刚好转了点的脸色重又冰冷:“她人可醒了?可说那药是怎么回事?”
  “赵承闺刚刚醒了一次,强撑着说那药是安胎药,贵妃娘娘跟前的人亲自熬的,每日都会送过去一碗,她已经喝惯了。”大宫女迟疑了下,小心翼翼字斟句酌道,“今儿个晚上也是一样,她……承闺她说喝的时候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等喝完了忽然腹痛、全身发冷,迅速出虚汗……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皇帝看郑贵妃:“贵妃?”
  “陛下,安胎药的事情妾身知道。”贵妃苦涩道,“因着妾身前不久小产,这些日子一直在坐小月子,想亲自照顾赵承闺,却也是有心无力。故而只能让身边人代为早晚探问……那安胎药是妾身自己怀孕时吃的,家中母嫂妊娠之际也都用着,从来没发现有什么问题。”
  说着让近侍,“去取本宫妊娠期间的脉案以及安胎药方来。”
  很快脉案跟药方被取过来,皇帝接在手里,亲自一张张看过去,末了交给纪皇后。
  纪皇后也认认真真看了一遍——云风篁趁机溜到她身边一起看。
  云风篁对于医理不甚了解,只能看些寻常的方子,但宫中太医为妃嫔,尤其是有孕的贵妃看诊,那肯定是小心翼翼、不敢造次。故而脉案字迹清晰,叙述详细。就算不是很懂的人也能看明白是怎么回事:脉案显示郑贵妃一切安好,胎像稳固脉搏强健,简直好的不能再好。
  ……不然当初也不会栽赃淑妃栽赃的那么顺利。
  毕竟一向小心的贵妃怎么会被淑妃撞到固然令人生疑,但在皇帝无嗣的情况下,谁会舍得对腹中皇嗣下毒手?
  纵然是个公主,好歹也是宫里头一份啊!
  “陛下,赵承闺既然入了鹿芩台,那就是贵妃的宫里人。”皇后看罢,随手将脉案交给云风篁拿着,缓声说道,“其所出子嗣,不拘男女,也是记在贵妃名下。妾身以为,这事儿不该是贵妃所为。”
  贵妃呜咽道:“娘娘明鉴。”
  云风篁则是眼珠一转,道:“皇后娘娘明察秋毫!只是……赵承闺这一胎,却是保住了呢!”
  “……”闻言帝后以及贵妃三人立马看向她,目光各异。
  云风篁迎着他们的注视,一脸无辜:“妾身说错了?”
  “懋昭仪,你到底想说什么?”纪皇后盯着她,眯起眼,“当着陛下的面,何妨直言?”
  “妾身没想说什么啊。”云风篁眨眨眼,笑道,“妾身不是说了吗?赵承闺福大命大,嗯,也可能是因为陛下亲自来鹿芩台坐镇的缘故……有惊无险,是吧?”
  郑贵妃目光闪动,蓦然冷笑:“懋昭仪不如明说罢:你怀疑本宫罔顾赵承闺母子的安危,就是为了栽赃你?!”
  她这么一挑开,皇帝跟皇后额角青筋都有些暴起的意思——偏偏云风篁一点儿也不退让,斜睨贵妃一眼,要笑不笑道:“倘若这事儿接下来不牵扯到本宫以及兰舟夜雨阁,那就当本宫疑心病犯了。贵妃娘娘比妾身先进宫这许多年,又贵为贵妃,一定心胸开阔长者风范不跟本宫这种后来人计较的对不对?”
  这贵妃要是还能忍,她就不是个活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