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说往事
  吃完饭后,九歌没有像昨天一样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而是坐在院子里的梅花树下,望着枝上的叶子发呆。
  阳光透过树隙洒在她的身上,落下斑驳的小光点,明晃晃的,微热的风吹在身上,有些燥热,她脸色依旧瓷白瓷白的,身影淡得就像是珍藏了多年的水粉画。
  君羽墨轲站在身后不远处,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生怕一眨眼她就会从眼前消失般。
  患得患失太久了,即使知道九儿回来了,却还是那么小心翼翼,说话都不敢太大声,生怕惊着她,更怕惊醒了自己。
  看了许久许久,心知不能再拖下去了,这才不舍的收回视线。
  他没有告诉九儿自己进宫之事,不想让她知道自己不在府中,害怕她会想尽一切办法逃走。
  离开竹林时,君羽墨轲厉声警告花非叶,“如果我回来时九儿不在,你可以去死了。”
  真是啰嗦,他至于连一个武功尽失的人都看不住吗?如果看不住,用不着别人降罪,他自己先撞树自杀。
  花非叶不以为然掏了掏耳朵,看都没看君羽墨轲一眼,懒洋洋道:“知道了,你就安心的走吧。”
  君羽墨轲蹙着眉,远远望了眼竹林深处的模糊人影,终是转身离去。
  花非叶斜斜倚在一根竹子上,心里估摸着时间,觉得黑狐狸应该在去皇宫的路上了,这才吐掉嘴里叼着的一片竹叶,兴致勃勃地朝院中走去。
  “郁小姐,中午好啊。”
  爽朗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九歌微微闭上眼睛,静坐在梅花树下,充耳未闻。
  花非叶也不在意,他将手中的一幅画轴放到桌上,摇着折扇大大咧咧的走到九歌身前。
  九歌眉心微皱,仍旧闭着双眼道:“离我远点。”
  “好歹也算是朋友,别这么不近人情嘛。”话虽是这么说,但花非叶却听话地后退了几步,拉开一段距离后,道:“郁小姐,如果我没猜错,前天从王府救走你的黑衣人是郁珏吧?”
  等了一会儿,见九歌没有任何动静,花非叶莞尔一笑,“你放心,我没别的意思,就是问问。我和小哥儿关系还不错,在契风崖下还一起并肩作战过了,别说,小哥儿穿上盔甲还真是英俊的,像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郁珏去过契风崖?”九歌睁开眼,冷冷看着他。
  她只知道楚天盟解散了,却不知带兵剿灭楚天盟的讨逆将军就是郁珏。
  花非叶滞了滞,突然发现自己说错话了。
  本来只是想套下近乎,现在后悔也无济于事,顿了会,唇角一弯,“郁小姐坠崖后生死未明,小哥儿当然会去寻你。不止小哥儿,那段时间去契风崖找你的人可多了,楚翊尘也去了。还有黑狐狸,你掉下去后,他二话不说就跟着你跳下去了,我冲过去拉住他,他却不要命地想挣脱,眼看快要拉不住,我就直接把他打晕了,不然这会儿肯定摔得粉身碎骨了。”
  九歌恍若未闻,目无波澜地看了他一眼,重新闭上眼睛。
  “你别不信,我说的都是真的,”花非叶脸上的笑容尽数散去,忍不住把当时发生的事一一道来,语气是少有的严肃。
  自从九歌坠崖后,千影殿几乎全教出动,把契风崖翻了个底朝天,上上下下来回不知道找多少趟,就是没发现她的踪迹,后来不得已他才把君羽墨轲弄晕带回京城。
  回到到京城后,刚君羽墨轲弄醒,他又拖着一副残破的身子,发了疯似的往坞城跑,怎么劝都劝不住,明知泗水峡那么大的水流,生机渺茫,但他一直没放弃,每天都在契风崖来回寻找,连峭壁上有多少块突岩都能数清了。后来还遇到楚翊尘,被他打去了半条命,内伤加外伤,养了两三个月才慢慢养好。
  花非叶不希望九歌一直误会君羽墨轲,将这些事说的非常详细,连无双单枪匹马地闯到紫竹林找君羽墨轲算账的事都说了,唯独没提自己也曾冒着生命危险下崖寻人......
  “郁小姐,我知道你恨太后,但黑狐狸是无辜的,他的心从始至终都向着你。”
  “出事当天我听到太后和孟梁的对话,但被钟黎偷袭点了穴道,后来被孟无缘发现了。我们分兵两路,他去契风崖寻你,我去找黑狐狸。你是不知道,当初太后正被一大批刺客围攻,黑狐狸知道你出事后,不惜和太后决裂也要赶去救你。印象最深的是我问他太后这里怎么办,他只回了我四个字,自求多福。”
  九歌长睫轻轻一颤,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曲起,脸上却没有任何异样,依然静如止水。
  花非叶不管她有没有听进去,撩起衣摆在她对面坐下,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愧疚,“其实你最该恨的人应该是我,如果不是我那一掌,你也不会坠下悬崖,对不起。”
  最后三个字在他心中藏了两年,虽然君羽墨轲没有怪过他,但他心里一直对这件事耿耿于怀。每次看到郁珏时,他心里就充满了内疚,所以他总是去撩拨郁珏,心甘情愿的被他骂,被他揍,似乎这样心里会好受一点。
  九歌缓缓睁开眼,面不改色地看着他,沉默良久,心静如水道:“与你无关。”
  坠崖之事她从没怪过花非叶,即使没有他那一掌,她也在劫难逃。说来可能还要谢谢他,如果不是他提出的那几剑,自己可能还伤不到花独影,更不可能断了她的腿。
  说了这么多,见九歌终于愿意回他一句,花非叶脸上不禁浮出一抹笑,“还以为你不会理我呢。”
  像是想起什么,他从腰间掏出一把精巧的钢刀,伸手递给九歌:“这是你当初在船上伤钟黎的蝴蝶刀,你出事后,钟黎就被关起来了,后来被黑狐狸处置了,这把刀刚好落到我手上,现在物归原主。”
  九歌愣了几秒,缓缓伸手接过,拿在手上看了半晌,眸光似乎有些呆滞。
  她从怀里摸出另一把,将两把刀并在一起放在掌心,银白的刀锋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照得人眼睛隐隐发涩。
  花非叶见她神色突然间变得悲凉起来,轻而易举就猜到她想起了谁。
  不单是九歌,换做任何一个人想起无双都要忍不住叹息,她才十七岁,那么年纪轻轻就走了,都没来得及跟她那头发花白的爹道声别。
  “听说无双曾在黄河下游找了你整整半年,后来得知相府被抄的消息,才去找宣于祁。”宣于祁不想让九歌知道的事,花非叶却在不经意间告诉她了。
  九歌周身冷漠的气息一下子变得哀凉起来,眸中难掩的悲坳,她闭上双眼,攥紧了手中的两把蝴蝶刀,一颗晶莹剔透的泪水从羽睫下方默默地滚落,淡白的嘴唇轻轻颤抖着。
  花非叶静静地坐在一旁,没有打扰她,仰头望着天空,今天的阳光确实刺眼极了。
  过了许久许久,他听到九歌问,“无声在哪?”
  冰冷的语气中,充满杀意。
  花非叶心中一顿,别有深意地看着九歌,“自从无双死后,无声就消失了,连杀手盟的楼中月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可能已经死了吧。”
  似乎不想深聊这个话题,花非叶突然从地上站起身,笑着对九歌道:“先别想着报仇,除了这把蝴蝶刀,我还带了个东西给你。”
  说着,走到一旁的桌子上,拿起刚带进来的画轴,在手心把玩了一圈,神秘兮兮道:“猜猜这是什么?”
  九歌瞥了一眼,没兴趣理他,收起手中蝴蝶刀,准备回房,却被花非叶眼疾手快地挡在跟前。
  九歌当即后退几步,语气微冷,“让开。”
  “先别急,就耽搁一会,这东西你肯定感兴趣。”不等九歌回答,花非叶手腕一抖,唰地一声,将画轴在九歌眼前展开。
  当看到画中人物时,九歌瞳孔微不可见地收缩了一下,静静注视良久,目光落在右下方的印鉴上,半晌无言。
  花非叶见九歌的神色凝重,便知有戏,他笑了笑,道:“郁小姐,如果你能答应我一件事,这幅画便送给你。”
  “说。”
  “很简单,让黑狐狸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