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墓人
  正是午后,烈日当空。宣于祁倚在马车里昏昏欲睡,约莫行了半个时辰,马车突然停了,车帘外传来坠尘的声音。
  “公子,到了。”
  九歌闻言,掀开车帘朝外望去,只见绿草茵茵的山峰上墓碑成群,她不禁皱眉,像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宣于祁打着哈欠懒洋洋地下了马车,抬首看到山头成千上百的坟墓,脸上没有半分吃惊,只是眯了眯眼,让坠尘拿把伞过来。
  九歌见宣于祁神色淡定,以为他知道渊帝陵的位置,于是没有多问,从马车里取出一个包袱挎在肩上,再带上一壶水,一点在镇上买好的果品。准备妥当后,便以眼神催促宣于祁赶紧出发。
  宣于祁见九歌拿这么多东西,丝毫没有要帮忙的意思,自顾自地撑起一把伞遮阳,再从腰间抽出一柄折扇,刷地打开摇上一摇,清风徐来,好不凉爽。
  九歌瞅了眼,倒也没有不开心。
  这货向来享受惯了,大热天的不睡午觉,能陪自己跑来这孤山野岭找墓已属不易,要求再多估计就不干了。
  烈日炎炎之下,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了半柱香,九歌渐渐地发现不对,他们好像一直在绕圈子,抬起头四下望了望,果不其然,自己并不在山道上,而是站在一座座耸立的坟堆中。
  好在是中午,头上顶着烈日,如果是在黄昏或者晚上,灵幡在空中荡,阴风在背后吹,放眼一望,坟墓扎堆,任谁也会觉得渗人。
  再看宣于祁,此时正站在一座相较宏伟陵墓前晃晃悠悠地摇着折扇。
  那就是渊帝陵?
  九歌面上一肃,情不自禁地摘下兜帽,缓缓走过去。
  然而,还没等她靠近,宣于祁居然又跟没事人一样继续朝前走去。
  什么情况?
  九歌微微一怔,快步走到墓前去看碑文,只见碑上刻着‘大隋长城县公南陈后主叔宝墓’,不是渊帝陵。
  宣于祁到底在搞什么,一路上像这样走走停停了很多次,他跑来坟场观光旅游么?
  “还有多久?”想来想去,九歌终究无法保持沉默。
  烈日当头,她又不像某人还有伞遮阳,早已热的汗流浃背了。
  “什么?”宣于祁听到九歌询问,回头时居然露出一脸茫然的神情。
  九歌蹙眉,“渊帝陵。”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只听宣于祁理所当然地答了一句:“我怎么知道。”接着转过身,继续边走边扇风解暑,“这不是正找着么。”
  “......”九歌五指缓缓收紧,有种一掌把这厮拍飞的冲动。你不知道早点说会死吗,摆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还以为你丫的知道。
  天气本就热,一生气更让人怒火中烧,可又不好直接发泄出来,追根究底找渊帝陵本来就不关宣于祁的事,他也没说自己知道,只是摆出一副心中有数的样子......怪只怪自己习惯性的依赖他了。
  想明白这点,九歌的情绪很快就平复下来,抬眸看了眼宣于祁的背影,走上前道:“既然都不知道,何不找人问问?”
  毕竟是前朝皇帝陵,熟悉这一带的百姓应该清楚。
  “好啊,你去找人,我继续找坟。”宣于祁满脸的无所谓。一路走来荒无人烟,他可没有在坟山上找人的本事,找鬼倒是有可能。
  相处这么久,九歌自然了解宣于祁的脾性,一听这句话就知道什么意思了,环顾四周,确实空旷无人,可不代表整座山都没人。
  仰首望了眼山顶,九歌将肩上包袱和手中的祭品统统卸下丢给宣于祁,留下一句“等我。”下一瞬,人便消失在原地。
  突然被塞了满怀的东西,宣于祁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他对九歌惊人的轻功早已习以为常,只是这说走就走的速度还真让人有些措手不及。
  等他回过神时,山坡上已不见九歌踪影,无需细想便猜到九歌做什么去了,所以也不急。
  周围全是低矮的坟堆,没看到有阴凉的地方,于是宣于祁懒得再动,将怀里的大包小包就地放下,毫不见外的找出水囊喝上两大口,觉得热意未消,又从包裹里摸出一只大鸭梨,也不嫌脏,用袖子擦了擦便咔嚓咔嚓地啃起来。
  九歌回来时,宣于祁仍站在原地,肩上扛着伞,手里的鸭梨还没啃完,察觉身边有人影落下,眉头都没跳,“哟,这么快。”
  九歌抬头一看,瞬间感到无语。
  这货站在坟堆里吃着给死人带的祭果,居然还能这么悠闲,就不怕晚上做噩梦?
  “有什么发现?”咔嚓一声脆响,听得出水分十分充足,宣于祁似乎对这只梨子很满意,边点头边含糊地问。
  山顶来回一趟,九歌脸上已见薄红,额头上细细汗珠沁了出来,语气却依旧平稳,“山顶右侧有茅屋,应该有人住。”
  “哦?”宣于祁有些意外,没想到竟然有人敢住在坟山上。咔咔几口迅速把梨子啃完,一手撑起伞,一手掏出帕子抹了下嘴,“走,上去看看。”
  九歌凉凉瞥着他,没有动。
  宣于祁眨眨眼睛,顺着九歌的脚下看向两个包裹,脸上露出恍然大悟般的神情,“看你跑的那么辛苦,我帮你拿一个吧。”
  说着,非常绅士风度地拎起地上相较小的那个包裹,大的留给了九歌。
  九歌看了看,没有多说什么。
  邙山虽然不高,可他们刚才一直在山脚下兜圈子,徒步到山顶估摸着还要半个时辰,九歌不想浪费时间,抓住宣于祁几个起落便到了她所说的茅屋前。
  宣于祁是一回生二回熟,习惯了九歌的速度,落地时虽有点不适,却不会像以前那般天旋地转。
  深吸了几口气,稳住身形,抬头见茅屋门口的篱笆上还晒着衣服,不免有些惊讶,“还真有人住!”
  “应该是守墓人。”九歌推断道。
  她刚在山顶上看到了很多规模非常大的墓,想来是贵族墓群,会安排守墓人不足为奇。
  宣于祁点点头,走近茅屋喊了几声,没有人应。
  九歌站在他身后凝听片刻,顿时有些失望,“里面没人。”
  “如果是守墓人,那就不会走太远,”宣于祁望了望四周,道:“与其我们自己在山上乱转,不如进去等等,估计一会就回来了。”
  只能如此了。
  篱笆外的柴门没有锁,茅屋门也是虚掩着,用篱笆围起来的院子里有一颗大树,树下吊着一张带靠背的木椅,说是秋千也不是像,宣于祁第一眼看过去,竟然有些熟悉,好像在哪见过,想不起来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茅屋。
  里面陈设十分简陋,一张床,一方桌子,两把凳子,除此之外就是些朴素的衣食用具,奇怪的是屋内茶具碗具都是成双份,床却很窄,只能容一个人睡。
  莫非这里还经常有客人来?
  宣于祁不可思议地想着,桌上有只茶壶,他先是触了下壶身,接着打开壶盖,里面水已见底,正要和九歌说什么,却听九歌抢先道:“有人来了。”
  宣于祁眉梢微挑,顺着九歌的视线朝右边的窗外望去,只见远处一个头戴斗笠的男人从山坡下走来,肩上挑着一担水,显然是刚取水回来。
  九歌和宣于祁互视一眼,缓缓走到院外。
  没多久,篱笆门被推开,一个身着灰衣的男人挑着两桶水进来,左手扶着担子,右边手臂空荡荡的。
  大概察觉到院子里有人,男人陡然抬起头,冷利的目光从斗笠下射出,与宣于祁打量的视线正好撞上。
  宣于祁易了容,除了九歌和坠尘,没人认识他这副面孔。
  因此男人见到他时,脸上没有任何异样,只是神情十分冰冷,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而宣于祁却是神色大变。
  “无声!!!”一向沉稳平和的宣于祁几乎是横眉怒目地喊出这个名字,语气中带着强烈的震惊,随即化为滔天怒火。
  九歌眸光一闪,霍然想起什么,动作比大脑更快,‘无双’二字刚浮上脑海时,掌风已袭至敌人身前。
  无声杀手出身,天性警觉,察觉危险逼近,身子猛地一侧让过对方掌风,由于速度迅疾,扛在肩上的两桶水唰地溅出。九歌丝毫不避,化掌为爪,五指穿过水帘直取无声咽喉,势道劲急无伦。
  无声大骇之下,长担飞快旋至颈前,挡下九歌这一击同时,身形速退一步。
  “咔嚓!”
  长担应声而断,九歌穿过水帘,无声原地消失。几乎就在他消失的瞬间,九歌骤然闪至几步外,回旋一脚踢向空中,但见空中人影乍现,无声凭空跌落。
  “怎么可能!”干涩的声音中藏着深深的震骇。无声显然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竟然有人能将他从隐身状态打中并击落。
  “没什么不可能。”九歌冷冷看着他。
  隐身状态的确不好找,但只要速度比他快,在他隐身的瞬间,判断出他移动的轨迹,打中并不难。
  “听说你杀了无双!”九歌手腕一翻,蝴蝶刀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寒光。
  无声身躯一震,眸光转向九歌手里的刀锋,冰冷的脸上露出异样的神情,“你是......小九?”
  当初刺杀宣于祁时,无声见过九歌两次,也知道她和无双的关系,但不知道她叫什么。
  他只记得那人口中经常叫着小九,开心时、难过时都会把这个名字念在嘴边,甚至临死时,最后的遗愿也和这个名字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