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行且珍惜
  不等蓝珊把大夫找来,九歌已经醒了,醒的时机刚刚好,再晚点宣于祁就瞒不住了。
  她睁开眼时,宣于祁刚好出去了。离开的时候门没关上,估计是一会就回来。
  他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一个矮矮的身影从门缝里偷偷溜进来,进来后先在房间里东张西望了会,等认准方向便鬼鬼祟祟地往床边摸去,细碎的步子轻悄悄的。
  九歌久睡方醒,头还有些昏昏沉沉,一时没发现屋里多了个人,等发现时刚好对上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
  “......”九歌眨了眨眼,对方也愣愣地眨眨眼,小巧的嘴巴还微微张开,像是被吓到了般,眼睛略慌乱地瞪着。
  是之前客栈里遇到的女孩。
  怎么会在这?
  九歌微微拧眉,扫了两眼自己所处的环境,很陌生,这是哪?她记得昏睡前看见了蓝珊姐,难道现在在蓝珊姐家。
  “你是谁?”九歌问杵在身前差不多有两米远的小女孩。
  和之前看到时一样,小女孩扎着两个双丫髻,身上穿着粉色齐胸襦裙,小巧的脸上五官十分精致,一双大大的眼睛充满了灵气,里面盛满了九歌从未有过的天真无邪。
  “我是楚倾情。”小家伙脆脆嫩嫩的声音十分好听,她可爱地揉揉鼻子,有样学样地问:“你是谁?”
  “......”
  这小家伙顶多也就三岁吧,被一个三岁毛孩一本正经询问名字,九歌顿时有些不适应,默了默,如实道:“我叫九歌。”
  小家伙‘咦’了声,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他们都说你是姑姑,娘亲也说你是姑姑,”她瞪大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九歌,十分好奇地问:“你不叫姑姑吗?”
  “......”小家伙每次出言都能把九歌噎到,真是童言无忌啊!
  九歌静默无声地看着眼前这个还没有她膝高的小丫头片子,原来竟是蓝珊姐和楚大哥的孩子。
  “你娘亲呢?”九歌不知该如何回答倾情的疑问,索性换个话题。
  倾情看了看房门,语气稚嫩道:“娘亲出去了。”
  九歌又问:“那你爹呢?”
  “爹爹?”倾情挠着头想了想,不怕生地走到九歌跟前,“娘亲说爹爹去找姑姑了。”
  “......”九歌沉思片刻,拿手拍了两下额头醒醒脑,不顾身边正瞪大眼睛仔细打量她的小女孩,兀自起身朝房门走去。
  刚到门口恰好听到门外的脚步声,接着房门被人推开,蓝珊领着杨和进来,旁边还站着宣于祁。
  “哦?醒了?”最先出声的是宣于祁,他站在房门外侧,看到九歌时眉梢一挑,语气隐隐带了几分欢愉。
  “漓儿,你终于醒了,太好了,我还以为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蓝珊满面欣喜地冲上前,紧紧握住九歌的手,有太多的话想说,一时却难以组织语言了,只好语无伦次地念着没事就好。
  九歌先是看了宣于祁一眼,接着看向蓝珊,嘴角微弯,淡淡扯出一丝笑,“是我,蓝珊姐,我回来了。”
  “好!没事就好,回来就好。”蓝珊轻轻拍着九歌的手臂,声音有些喑哑。接着转过身向九歌介绍跟她一起进来的杨和,“漓儿,这是杨父,你们之前见过的,在灵回之巅上,还记得吗?”
  九歌抬头看向门口杵着铁拐双鬓斑白的老者,老者那向来不苟言笑的脸上露出一丝柔和,面含微笑道:“郁小姐,先前多有误会,你别忘心里去,今后不介意的话,可以叫老夫一声杨伯伯。”
  说实话,九歌并不记得眼前之人,只觉有些面熟,也许是见过,但印象不深。
  此时见老者满面慈祥,语气熟稔,也不好拂了别人一片善意,于是微微点头,算是答应了。
  蓝珊一笑,正要说什么,便觉裙角被人轻轻扯了下。
  “娘亲......”一个微弱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倾情万分可怜仰着小脸,看着娘亲,小嘴巴一瘪一瘪的,眼瞅着就要哭出来了。
  “咦?倾情也在?”蓝珊这才发现房间里还有倾情,惊讶的说了声。
  倾情一听,一颗幼小的心灵即是委屈又是难过,娘亲眼里果然已经没有她了。
  “我一直都在,只是叫娘亲娘亲不应。”倾情眸中的水雾越积越多,浓密的长睫也沾染上湿气。
  “倾情别生气,都是娘亲的错。”蓝珊连忙躬身将倾情抱起,一面轻轻抚着她的后背,一面转头对杨和道:“杨父,祁公子说漓儿中毒了,您见多识广还请您帮忙看看是什么毒,有没有办法解。”
  “娘亲!”倾情脆生生地叫着,显然很不满娘亲又把自己给忽略了。
  “嗯,倾情乖。”蓝珊垂眸冲倾情笑了下,又抬头对九歌道:“漓儿,你快到床上坐着,让杨伯先替你诊诊脉。杨伯年轻时曾在风神医的师父风桑前辈手下呆了一段时间,论医术不比宫中太医差。”
  九歌眸光一动,扭头看向依然杵在门口的宣于祁。
  宣于祁一脸无辜地摊摊手,表示不关自己的事。九歌略一思忖,便猜到是哪里露出破绽。
  确实不能怪宣于祁,要怪只能怪自己症状太明显了。
  “谢谢,我没事。”九歌朝杨和颔了颔首,接着又向蓝珊解释:“蓝珊姐不用担心,我没事。”
  “可是你......”蓝珊秀眉紧锁,显然不放心。九歌打断她的话,微笑道:“我只是比常人嗜睡了点,身体并无大碍。”
  “郁小姐真没事吗?”杨和看着九歌苍白的脸色,心里十分怀疑。
  九歌摇头,“没事。”语气清淡,却十分坚定。
  蓝珊还想在说什么,却被宣于祁抢道:“既然九歌不想看就别再勉强了,她睡了那么久刚刚才醒,不如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饭菜都要凉了。”
  九歌瞧了宣于祁一眼,顺着他的话道:“确实饿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蓝珊还能说什么,只好招呼众人一起去膳堂吃饭了。
  等到吃饭时,一直忙着叙旧的蓝珊这才想起给九歌和宣于祁介绍倾情。
  “倾情,快叫姑姑。”蓝珊柔声对倾情道。
  倾情瞥了九歌一眼,低着头扒饭,没有出声。
  她不喜欢姑姑,就是因为有了这个姑姑,娘亲才会不理她。
  蓝珊自从见到九歌后,不是兴奋过头就是担忧至极,一时忽略了女儿的感受,直到此时也没发现倾情心里的小九九。
  她只觉得奇怪,女儿平时都挺乖的,怎么突然不听话了?
  弄不清楚原委的蓝珊又好言好语地催促了几声,倾情抿着小嘴,愣是一声不吭。
  蓝珊无奈,只好替女儿向九歌表示歉意。
  九歌活了两辈子,倒不至于和小孩置气,笑着说:“之前在房间里叫过了。”
  “是吗?”蓝珊惊讶,低头看了看倾情,心中不大相信,以为九歌有意为倾情开脱。
  九歌也不再解释,专心吃饭。倒是宣于祁见倾情长得十分可爱,看着又乖巧伶俐,忍不住逗道:“倾情是吧,看这里,给你个好玩的。”
  说着,从怀里取出一串黄金如意锁,下面挂着三个铃铛,掏出了时叮叮当当的,显然是特地给倾情的准备。
  倾情好奇地抬头,看到吊坠时眼睛登时一亮,“哇,好漂亮。”
  “觉得漂亮送你。”宣于祁笑着将如意锁递给倾情,倾情连忙探起身,够着小手去接。
  蓝珊虽然好奇宣于祁怎么会有小孩子的玩意儿,却也不忘教导孩子,“倾情,快说谢谢祁叔叔。”
  “叫哥哥。”不等倾情出声,宣于祁立即纠正道。
  这次倾情终于不负蓝珊所望,脆脆甜甜地喊道:“谢谢祁哥哥!祁哥哥正好”
  “嗯,乖!”宣于祁摸摸倾情的小脑袋,笑得十分欣慰。
  蓝珊真是哭笑不得。
  唯有九歌面不改色地睨了眼宣于祁,给他一个不要脸的眼神。
  吃完饭后,只有九歌和宣于祁时,九歌无情地讽刺他,“倾情哥哥,你是不是也该叫我一声姑姑?”
  “呵,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宣于祁一脸淡定地指正,“倾情叫你姑姑了吗?我怎么没听到。”
  九歌“......”
  就这样,九歌和宣于祁在孟津住了下来,不是他们不想走,而是蓝珊极力挽留,说是至少要住到楚翊尘回来。
  两个多月前楚翊尘刚得到九歌死而复生的消息,便立刻启程去了坞城,后来又转去了岭南,估摸着在看到通缉告示后又会转去京城一趟。
  杨和派出去传信的人一直都没消息回来,大概是还没找到楚翊尘。
  在刘宅小住的这段时间,九歌和宣于祁又去了一趟北邙山,蓝珊也一起去了。
  她在得知为漓儿修的坟边上那座无碑墓是无双时着实大吃了一惊。
  两年前初闻无双死讯时,蓝珊伤心难过了许久,但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一个月后在北邙山上、漓儿墓旁,新起的无碑墓竟是无双的衣冠冢。
  这次上北邙山时,夜亭已经不在了,不知是回京复命了还是无声死后便没人给他准备伙食,这会儿刚好下山买东西去了。
  与念漓坟对应,旁边这座坟前新立碑上刻着‘思双’二字,出自宣于祁之手。
  祭过无双后,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因为九歌找到了蓝吟雪的遗骸,所以这次杨和、玉衡等楚天盟的旧部也来了,他们自然知道打开渊帝陵的机关,等将蓝皇后跟渊帝同穴合葬后,杨和突然问起九歌,是在哪里找到蓝皇后的遗骸?
  九歌只说是在长乐宫发现的,并没有告诉他们骸骨被分尸埋在凤仪殿门口的花坛里......
  日子过得很快,九歌和宣于祁在孟津住了快一个月,楚翊尘还没有回。
  眼看已经入秋,从孟津去樱城还要一个月的行程,而且樱城在西北,西北下雪找,如果碰到遇到下雪,大雪封路,可能还不止一个月的行程,届时还要返京......
  宣于祁等不及了,和九歌几经商量过后,决定过两天就出发。
  九歌以入秋后,身体越发不适为由向蓝珊辞行,说是想早点去梅林请风兮音帮忙解毒,蓝珊终归还是担心九歌的病情,奈何九歌又不肯让别的大夫诊治,以她的性格,在没得到九歌同意,即使在担心也不会趁九歌昏迷时强行安排人诊治。
  于是便没再挽留,只是在九歌临走时,千叮咛万嘱咐要她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又不厌其烦的摆脱宣于祁帮忙照顾九歌。
  若不是倾情还小,楚翊尘又不在家,估计蓝珊也要跟着一起上路了。
  临走时,小倾情终于肯叫姑姑了,九歌第一次做人长辈,又不像宣于祁那般有钱,随随便便一出手便是黄金,她身无长物。
  在身上仔细摸索了下,最后把当初楚翊尘交给她的灵霄令送给倾情了,并且告诉她一定要收好,千万别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