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祭祖
  渊帝陵前,众人摆好祭品,楚翊尘燃上香烛,插在坟前,然后朝九歌招了招手。
  九歌缓缓上前,站在楚翊尘身侧,楚翊尘轻撩衣摆,神情肃穆地跪在墓前,“父皇,母后,我带漓儿来看你们了。”
  “十八年,整整十八年过去了,我终于找到漓儿了。是我没有尽到做兄长的职责,让漓儿险遭奸人所害,受尽磨难,吃了很多苦......如今大仇得报,漓儿平安归来,我们兄妹二人时隔多年终于相认了,如果你们在天有灵,一定也替我们感到高兴吧。”楚翊尘静静地看着墓碑,过了片刻,深深地磕上三个响头,随后起身。
  九歌识趣跟着磕了三个响头,礼毕后便起身,从头至尾心无波澜。
  二人身后,蓝珊携倾情跪下,倾情懵懵懂懂地看着娘亲,见娘亲磕头,也跟着像模像样地磕头行礼。
  等所有人都祭拜完后,九歌偏头望了眼旁边的两座并排土坟,缓步走了过去。
  关于那座立在渊帝墓边上的无名坟之事,楚翊尘在上山前就听蓝珊说了,再看碑上宣于祁亲手镌刻的‘思双’二字,稍加沉吟,大步了过去。
  在他的示意下,玉衡将余下的祭品全部摆放在碑前,九歌轻轻地抚摸着碑上铭文,上山以来一直淡然若素的脸上浮现了神伤。
  楚翊尘和蓝珊站在她身后,脸上也尽是惋惜。
  晚风吹过,墓碑四周的野草拂动,好不萧索。
  九歌什么都没说,只是在坟前安静地站了会,末了打开碑前的酒坛,往坟前倾了一遭,自己也喝了一口,放下酒坛,再转身时,已然恢复了最初的平静与淡然。
  “走吧。”
  楚翊尘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旁边的一座坟茔,微微蹙眉,“那座坟......还是推了吧。”
  九歌顺着的他的视线回眸望了眼,大理石碑上‘念漓’二字略显斑驳,她默然片刻,轻轻摇了摇头,抬步朝山下走去。
  “之前上山祭拜时,我也提议推了,漓儿不答应,说是留着陪无双。”蓝珊见楚翊尘面色难看,轻声劝道。
  楚翊尘并没有告诉蓝珊九歌时日无多之事,而那座坟茔的存在仿佛在提醒他,漓儿命不久矣......心头钝痛却不能言,楚翊尘深深望了眼九歌的背影,攥紧拳头,大步离去。
  蓝珊牵着倾情跟随其后,玉衡等人也赶紧跟上。
  杨和见众人都下山了,离墓群数十步远的树荫下,一道白影仍旧肃手而立,岿然不动,不禁走上前问道:“他们都走了,风神医可还有事?”
  众人祭拜渊帝夫妇时,风兮音并没有跟过去,而是一直远远地站在外围,静静地看着。
  非亲非故,楚翊尘自然也不好叫他一起过来祭拜,后来九歌祭拜无双时,风兮音也只是站在原地,耐心地等待着。
  可现在众人都下山了,他居然也未挪动一步,难免让人觉得奇怪。
  “你们先去,我一会到。”风兮音看他一眼,语气微冷。
  风神医性情凉薄,天生孤傲杨和早有耳闻,知道这种冷漠不是专门针对他的,遂也没往心里去。
  虽然奇怪众人都走了他还留下来做什么,但没有多问,毕竟问也不会有答案。
  “好,我们在山下等您。”杨和扶着铁杵朝山下走去,刚好在山道口碰到折回来的楚翊尘,随即对他说了风兮音的事,两人一边离开,楚翊尘一边不住地回头朝风兮音这边望着,面露惊诧,显然也在好奇风兮音为何留下。
  山风乍起,素白的衣衫随风猎猎,风兮音双手负于身后,面朝墓群后方的树林,用一种洞悉一切的目光凝视着树林深处。
  肆意的风在林间穿过,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在一片萧瑟与寂寥中,响起轻轻的脚步声,踩在枯叶上发出的细微脆响,在空旷无人的山野中,显得格外的清晰。
  一个人影渐渐显露出来......
  夕阳透过树隙,投下稀稀斑驳的光影,他披着这些飘忽的光影,自阴暗处走来,一步一步地迈出林荫的障碍。
  半年未见,他一点都没变。
  和契风崖下一样,形销骨立,精神萎靡,浑身上下都被一股阴郁绝望的气息笼罩着。
  这些年他有没有后悔风兮音不知道,但可以确定的是,这些年他从没放过自己,折磨了别人,也在折磨自己。
  “刚才为何不出来?”今日除夕,他理当在京城,却突兀地出现在这座荒无人烟的坟山上,是何原因可想而知。
  既然想见,刚才为何不出来?
  山头的夕阳杂糅着星星点点的温暖,这缕温暖照在君羽墨轲身上,他早已身心麻痹,无痛无感、无知无觉。
  灼灼的视线紧盯在风兮音身上,鹰隼般锐利的眸子微微眯起,对峙良久,开口便是质问,“你们在一起了?”
  冰凉无温的语气透丝丝寒意与滔天彻骨的不忿。
  风兮音面容沉静地看着他,未语。
  没有回答就是默认!
  君羽墨轲神情愈发阴霾,眼中闪过浓浓的愤恨,袖中五指化爪带起一阵劲风,正要出手,耳畔随风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
  “想多了。”风兮音看着围绕在君羽墨轲身旁轻旋的落叶,不冷不热地解释了一句。
  他现今武功恢复,若想化解君羽墨轲的招式,可以说是易如反掌,但他不想和一个疯子动手,更不想无中生有,为捕风捉影的事做无谓的争斗。
  君羽墨轲眸光一滞,视线直直盯在风兮音脸上,须臾之后,冷酷的薄唇挽着戏谑的笑意,“也是!她看不上你。”
  对风兮音冷厉的视线恍若未觉,君羽墨轲转眸看了眼前方的渊帝陵和旁边的两座土坟,目光落在无双碑前的酒坛上,径自走过去,倾身拿起酒坛,里面还剩一点,便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风兮音冷冷地看着他,一言未发。
  温酒下肚,君羽墨轲心情逐渐好转,抬眸看了眼风兮音。
  此时他正立于万里霞光前,一袭白衣,纤尘不染。君羽墨轲眼底闪过暗光,半勾起唇角,阴阳怪调道:“我没记错的话,你已经三十好几了。换做寻常百姓,在你这个年纪都能生出她这么大的女儿了,呵!”
  说着,视线又落在他黑白掺杂的长发间,几缕雪色在金黄的光晕下格外抢眼。
  “啧,几个月不见,头发都白了,这把年纪还好意思跑到别人父母坟前晃悠,你的清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