邙山巧遇
  子夜的钟声一过,刘宅喜气欢腾,大家排队去楚翊尘那领红包,宣于祁也凑热闹领了一个,却包了个更大的给倾情。
  接着又是吃饺子汤圆,吃到铜钱的被大伙儿追的满屋子跑,直到后半夜才慢慢平息下来。
  翌日一早,喜气仍浓,来刘宅拜年的人络绎不绝,九歌醒来后也被蓝珊拉去前院忙活了,而昨夜跟大伙儿闹成一团的宣于祁却一早就出门了。
  初一的早上,街上到处都是火纸碎片,串门拜年的行人络绎不绝,街道两边的铺子大都没有开张,但卖香烛礼品的商贩却不会放过这么好的赚钱机会。
  马车停在路边,宣于祁买了些祭品,便同坠尘朝北邙山出发。
  楚翊尘所料没错,今日上山祭祖的人格外之多,站在山脚下抬眼望去,好好的一座山头,到处都在冒青烟。
  同之前一样,坠尘在山下照看马车没有跟来,宣于祁一个人拿着祭品上山。上山途中碰到不少行人,好在他易了容,穿着也十分朴素,走在人群中丝毫不起眼。
  越往山顶,葬的越是一些历朝历代的达官显贵,子孙后代不是落没了就是迁居到别处,鲜少会在大年初一这么个日子千里迢迢赶来祭祖的。
  所以当宣于祁上到山顶,远远看到无双墓附近居然有个人时,十分惊讶。
  那人身形清瘦,一身黑白相间的白布衣衫,长发未束,纷纷扰扰地披散在脑后,由于背对着这边,所以看不清面容。
  宣于祁只觉得那人的背影有些眼熟,竟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是谁,等走近后,才发现那人是站在九歌的衣冠冢前,除此之外,身体上由内而外,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死气。
  宣于祁猛然想到什么,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步伐骤止。
  像一早就察觉到有人靠近,那人缓缓转过身,目光疏冷在宣于祁脸上停留片刻,仿佛认出了他,冰凉的嘴角竟露出一抹微笑,回眸望了眼无双的坟茔,慢悠悠道:“来看她?”
  宣于祁握紧了手中的一篮祭品,抿唇未言。
  在山顶上遇见君羽墨轲,实属出乎他的意料。如果早知道会在北邙山上碰到君羽墨轲,他断然不会孤身前来。要知道,最近一次见此人时,此人可是实打实地对他起了杀意。
  没有半点武功的他,孤身一人遇到君羽墨轲,死亡几乎就是下一秒的事。
  “有酒吗?”君羽墨轲歪头睨了他一眼,目光落到他手中的篮子里,缓步走近,在篮子里随意翻找了下,竟还真让他找到一小坛子酒。
  “就这么点儿啊。”居然还嫌少!
  “大年初一王爷就吃死人的东西,不怕不吉利吗?”宣于祁看着他,面无表情地说。
  君羽墨轲若真想杀他,哪怕是跪地求饶也没用,因为这个人根本就不知道恻隐之心四个字怎么写,还不如坦坦荡荡地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不吉利?”君羽墨轲口中呢喃着这个词,唇边掠起一抹轻笑,打开酒坛,仰头灌了一口,“你告诉我,还有什么事是不吉利的?”
  宣于祁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前方九歌的衣冠冢,没有说话,兀自走到无双坟前,摆好祭品,又上了一柱清香,接着退开几步,面向坟茔,目视碑文,道:“王爷何时来的?”
  “有些时日了。”君羽墨轲喝着酒,心平气和地答道。
  自从夜亭回去,告诉他在北邙山见过九儿时,他那颗沉沦在无底深渊的心就动摇了。
  母后之死,他怨她,但更恨自己。
  当怨、恨、嗔都比不上痴时,他就来了。
  在树林后的茅草屋一住就是月余,就算嘴上再怎么不承认,心里也反复告诫过自己多次,可灵魂还是日日夜夜的期盼,期盼能再见九儿一面,哪怕是远远地看一眼也好。
  岂知,看了一眼后,他贪恋的好像又多了。
  宣于祁微讶,照这么说,君羽墨轲昨天应该见过九歌,可为什么没听九歌提起?还是说昨日九歌来祭祖时他刚好不在?
  望着倒在‘念漓’碑旁的酒坛,宣于祁否定了这种可能。
  “九儿坠崖后到底经历了什么?”君羽墨轲突然问道。
  他想起昨日风兮音临走时说的那句话,人的寿命长短跟他有什么关系?风兮音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还有,这几个月他和九儿一直在一起吗?
  “离开京城后,你们都去了哪儿?”
  宣于祁不是风兮音,对这个人虽无法拿捏,但想从他口中问几句话倒也不难。君羽墨轲边说着,边围绕宣于祁缓缓转了一圈,回过身,目光直视着他,眼底的寒意与锋芒仿佛可以渗透人心,“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这里没有旁人,你死了也没有任何人知道。”
  “王爷在威胁我?”宣于祁镇定自若地回视君羽墨轲,哪怕心有忌惮,面上也不露分毫。
  说真的,天底下那么多人,他宁愿遇上掌控天下生杀大权的睿帝君羽炅泽,也不想孤身撞上君羽墨轲。
  这个人是个疯子,除九歌外没有任何弱点,他要一个人死就不会听他多废话一句。
  拿九歌威胁?
  算了吧,那样只会死的更快。
  “随你怎么想!我只想知道有关九儿的一切。”
  宣于祁和九儿到底有什么关系是君羽墨轲派人查了许久都没查出的事,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九儿信任此人。很多事她不一定会告诉别人,但一定会讲给宣于祁听。
  这种无话不说的亲密,曾让他不止一次对宣于祁动过杀念。
  宣于祁低垂下眼帘,眸中神情有些复杂,他知道现在不是逞能的时候,还有三个月他就能离开这里了。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将是一场梦,梦醒后,他将回到那个自由、平等、凭实力说话的现实世界。
  但前提是,他必须安然无恙地熬过这三个月!
  仔细想想,告诉君羽墨轲也无妨,让他知道九歌在崖底所经历的一切、承受的一切,最好能让他亲自下到谷底经历一遍九歌经历的困苦。
  这样一来,至少能让他离开三个月,以免妨碍到他的计划......
  北邙山下,坠尘等了许久都不见公子回来,眼看快中午了,再不回去恐怕连饭都没了。
  早上出来时,镇上唯一的一家客栈好像没开门,难道新年第一天就要饿肚子吗?
  坠尘十分惆怅,望眼欲穿地盯山道,期待公子快点下山。
  等了好一会儿,左盼右盼,终于把人给盼下来了,而且还多了一位。
  “这位是?”望着公子身后面容冷冽、气息倨傲凌人的男子,坠尘有片刻的怔仲,脑海中猛然闪过一个画面,宫城门前的朱雀大街上一人纵马疾驰......
  不能说他记忆好,实在是敢在宫城门口纵马疾驰的人,实属百年罕见啊!
  “宁......宁王??”坠尘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脸上尽是震骇。大年初一在北邙山脚下碰到朝廷宁邪王,任谁都吃惊。
  好在已经中午了,祭祖的人早下山了,不然这一嗓子吼下去,肯定热闹。
  君羽墨轲冷冷看了坠尘一眼,面色毫无波澜。认识他的人多的去了,没必要都记住。
  “你如何认识宁王?”宣于祁倒是有些惊讶,在他印象中坠尘并没见过君羽墨轲。
  坠尘将宫墙门口偶遇的事说了一遍,这下轮到君羽墨轲询问了,“九儿当时也在?”
  坠尘愣了愣,不知是不是说错话了,转眸看向宣于祁,宣于祁道:“当时他是和九歌在一起。”
  君羽墨轲眸光微深,低眸沉默片刻,又抬眼觑向坠尘,“你是千面郎君坠尘?”
  坠尘不明所以,讷讷点头。
  君羽墨轲眯了眯眼,似笑非笑道:“如此说来,你也见过花非叶了。”
  “......”坠尘茫然地看向宣于祁,宣于祁眼中闪过一抹异色,瞟了瞟君羽墨轲,嘴角微微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