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什么表情?”李至诚被他看得心里发毛,拢了拢外套拿起酒杯。
  简牧岩说:“看你去这么久,以为你艳遇了。”
  “屁嘞。”李至诚摇头。
  简牧岩没再多说什么,纯属调侃一句,他知道李至诚独来独往惯了。
  旁边有人接话道:“至诚家里不催你吗?”
  李至诚回:“不催,催了我也不听。”
  “你爹妈真好,我从大年初一开始被安排到今天了。”
  其他几个也加入话题,李至诚退到一边安静喝着酒,听到有意思的跟着笑两声。
  相亲对象倒也不是没见过,两三年前他妈就以各种手段让他和那些姑娘见面了。
  为人处世李至诚一向无可挑剔,得体地应酬完一顿饭,之后父母来询问他感觉如何,统统应付一句“还行,再相处看看”,实际并无下文。
  心里装了人,别人再好都看不进眼里。后来他和家里坦白,父母便不催了,只不过时不时地会被问及“和那个女孩子怎么样了啊?”。
  李至诚又用一句“人家在国外上学,等回来了再说”糊弄过去。
  现在周以归国将即,按理说他盼了许久、等了许久,这一刻感受到的却是无边的慌乱。
  有个词不妥帖,但感觉类似,“近乡情怯”,他现在就好比是站在村口的游子,想看看家里是否安好,又害怕可能发生的一切改变。
  玻璃杯刚空又被倒满,李至诚喝得不专心,没数到底多少杯。
  一晚上的放纵,喝到最后意识全无。
  醉意混杂剧烈的疼痛,他依稀记得自己跌跌撞撞找手机要拨号,至于有没有拨出去,都说了什么,李至诚毫无印象。
  等再次转醒,他睁眼见到的是一片刺目的白。
  稍稍适应光亮,李至诚环顾一圈,不是熟悉的房间,他吓得一激灵。
  “醒了?”云岘拎着保温杯走到床边,在椅子上坐下。
  李至诚撇开视线,思考如何给自己挽尊。
  云岘没给他机会,替他倒了杯水放在床头,说:“我去给你买饭,有什么事喊医生。”
  李至诚巴不得他赶紧走。
  胃里还是觉得难受,喉咙口也发干,李至诚小口啜饮着温水,摸到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看了自己一眼。
  面色苍白,眼下乌青,一脸要死不活的样。
  滑溜地裹入被中,只露出发顶的一撮头发,李至诚捂着脑袋,嫌自己丢人。
  云岘很快就回来,替他摆好小餐桌,筷子掰开送到手中。
  李至诚一天没进食,越吃越没味道,忍不住撒少爷脾气:“我嘴里发苦,你还给我喝白粥,就不能多点料吗?”
  云岘冷淡地扫他一眼:“你要是现在觉得难受,昨晚那酒你别喝啊。”
  李至诚又缩回被窝,单方面切断通话。
  “周以是不是要回来了?”云岘突然问。
  李至诚懵了一瞬,拉下被子露出脸,反问他:“怎么连你都知道了?”
  云岘说:“她发了朋友圈,我看是要准备回来了。”
  李至诚又默默缩回去,隔着被子问:“那你觉得她会去哪?”
  云岘随口猜:“北京吧,反正她这学历不用愁找不到工作。”
  话题不知怎么又转到李至诚身上,云岘一边收拾餐盒一边数落他。
  李至诚听得烦了,借口家里的猫没人喂要赶他走。
  走到门口云岘又折返回来,举起手机对着李至诚:“来,笑一个。”
  咔嚓一声,李至诚毫无防备就被留下了黑历史。
  奈何虚弱病号无力反抗,只能眼睁睁看着云岘得逞地笑。
  吃完饭护士来给他挂水,李至诚单手玩了会游戏,觉得无聊又切回微信。
  在朋友圈一栏看到云岘的头像,李至诚起了兴致点开,谁料一眼看见穿着病号服表情幽怨的自己。
  这缺德家伙,居然立马发朋友圈?
  配的文案还叫“纪念李至诚的青春复兴”。
  李至诚气得胸膛起伏,他不是人吗?他不要脸啊?
  这还没结束,很久他又看见周以在底下评论了一句“让医生治治他的中二病”。
  罪魁祸首还好意思笑话他,李至诚无能狂怒,私戳云岘泄愤般甩表情包刷屏。
  因为操作过于繁忙,图片旁边全是鲜红的感叹号,李至诚终于停下,扣字问:她什么意思?
  云岘回:说你幼稚。
  李至诚双手发抖:我幼稚?她怎么不去治治公主病?全天下就她最懂事是不!
  过了几秒,云岘才回复:人家有公主病么?有也是你宠出来的。
  李至诚:......
  窗帘没有拉上,外头夜色深重,万家灯火闪烁。
  李至诚重新点进朋友圈,戳开周以的头像,主页信息早就看烂了,他又点进了聊天框。
  某一刻冲动地想问问她,全国那么多城市为什么非得要来申城。
  想问问她,我现在好像可以理解你了,你呢?
  作者有话要说:
  李至诚盼星星盼月亮盼老婆。
  第2章 第二块硬币
  八月盛夏,叶子被阳光映得发亮,满世界蝉鸣不休,葡萄枝桠缠绕生长,万物在炎热闷潮中生机勃勃。
  落了一场大雨,太阳没那么毒辣,空气却更加潮湿,风一吹犹如海水灌入。
  周以蹲在拉杆箱旁,从包里翻找出一片湿巾,打开叠在额头上。
  她讨厌湿漉漉的夏天。
  离通话已经过去二十分钟,果然,这个世界上的“快了马上到”没一句能信。
  在周以犹豫要不要去对面超市买根冰棍解解暑,以防自己到学校进的第一站是医务室的时候,她终于看见一个穿着热裤和吊带,长发随意用鲨鱼夹盘起,打着一把遮阳伞,身材丰满又娇小的女人朝自己热情地挥了挥手。
  “周老师!”女人的声音甜甜的,尾调上扬,有如一杯冰凉解渴的白桃沙冰。
  所有的抱怨不满悄然退散,周以扬起一个发自真心的笑容:“覃老师。”
  覃松走得越近,仰头的角度就越大,她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哇,你好高!”
  周以笑了笑,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伞:“我来撑吧。”
  覃松帮她拿了较小的那个行李箱,挠挠头发不好意思地说:“等很久了吗?抱歉抱歉,我刚刚在厕所拉屎。”
  甜妹的初印象瞬间覆灭,周以垂眸看她一眼,皮肤清透无暇,睫毛浓密纤长,脸颊粉嫩,颧骨处有高光,嘴唇是晶莹的淡红色。
  ......一边拉屎一边化的全妆么?
  南门往里走就是教工宿舍,覃松是她的新室友,外院日语系的老师,今年三十一,但拥有一张无敌娃娃脸,混在大学生里都毫无违和感。
  “欸周老师,那你之前几个月一直都没能回来啊?”覃松问周以。
  周以点点头:“本来上半年也在线上面试过,没通过,这次是有个老师出去读博了,正好少个讲文学的。”
  因为疫情耽搁在英国,被焦虑迷茫包围的四个月,如今一句话就能揭过,周以一边拎着行李箱上楼,一边感叹说:“是我幸运。”
  覃松嘴里念叨着嘿咻嘿咻给自己打气,插空回她:“明明是你优秀!”
  好在宿舍楼里有电梯,两个人都重重喘了口气,背上洇出一片汗。
  “冰箱里,有冰淇淋。”覃松气喘吁吁,“走,咱,回去吃。”
  打开门,冷气拂面而来,周以闭着眼舒服地喟叹了一声:“爽。”
  覃松拿纸巾擦了擦汗,整个妆容竟然还完整服帖。
  教工宿舍的条件不错,双人一间,还有个小客厅,不知是不是因为有新室友到来,所以特地收拾过,整间屋子干净而整洁。
  覃松从冰箱里拿出两罐冰淇淋,扔给周以一罐:“中午点外卖不?”
  “行。”周以剥开盖子,是巧克力味的。
  覃松翻着外卖app,选中一家问周以:“咖喱饭行吗?”
  没听到回答,覃松抬起头,看见周以正举着手机对着冰淇淋拍照,旁若无人,颇为认真。
  “周以?”她提高声音。
  “啊?怎么了?”
  “中午吃咖喱饭行吗?”
  “行行。”
  一整个上午周以都在收拾行李,把床铺理好,她进浴室冲了把澡。
  下周学校开学,老师们都已经回校。覃松等会儿要回系里开会,问周以有什么安排。
  周以擦着头发,答:“我有个兼职,下午要出门。”
  覃松没细问下去,以为就是翻译这类的活。
  “那你晚上回来吃么?”
  周以摇摇头:“那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
  覃松把钥匙递给她:“那行,钥匙你拿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