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先生(一)
  我连夜去了一个地方,京北八宝山后面的白事街。
  两百多年来,八宝山和公主坟就是大型墓地,这里卖香烛纸扎店铺的数量冠绝京北,自然也有卖风水罗盘摆件的。
  正宗的过路阴阳盘是十四层,一层不多一层不少,而且过路盘的指针普遍比其他罗盘的短,罗盘本身材质有两种,木制和黄铜制。
  平常人若想买个罗盘摆办公室家里镇风水,要留意这种盘子,十四层圆圈,三针都很短,这就是过路阴阳盘,专门寻阴地坟坑看阴宅的,不能摆在室内当摆件,若摆了会影响生人运势。
  到了八宝山的白事街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来往路人稀少,一家家营业的小门脸前都挂着白灯笼,生气少,死气多。
  这里的一些老店,店主我以前接触过,他们吃的是死人饭,对好多民间禁忌杂谈都有自己独特的见解和处理办法,我见过有几个人冲了风水,见到了不好的东西,找过好多风水先生都没法解决,最后还都是在这种白事店得到了解决。
  人们常说买寿衣香烛不要砍价太狠,就是为了避免惹这类店主不高兴,最后给自己招来无妄之灾。
  白事街16号小店内,店老板是一名有很重黑眼圈的中年人。
  “过路盘?你自己用还是送人啊?”
  “老板,我自己用的,必须得是最正宗的过路阴阳盘,价钱都好说的。”
  黑眼圈的店老板看着我问:“行内人?”
  我点点头。
  他也点点头没在废话,在柜子里找了半天,他摸出来一个方形木头盒子。
  “垡头派山路人用的,黄铜的,正针缝针误差在五毫米内,稀缺货,你去别的地方不一定能找到,一口价五万块。”说完话老板把木盒推给了我,示意我可以看看货。
  盒子有些压手,包装很简单,连个塑料袋都没有,一打开就能看到里面的黄铜罗盘。
  短小的三针,十四层圆圈,这东西确实是正儿八经的垡头派过路盘,货真价实。
  “好,五万就五万,我要了,”看好后我直接合上了盖子。
  我这么痛快给黑眼圈老板留下了好印象。
  确认转账到账后,他笑了笑问我:“你是道士?”
  我点点头说算是吧。
  他掏出来一张名片递给我。
  “我知道你们这些道士,都很有钱,这是我的名片,要是以后碰到事情想要帮手了,别客气,打我的电话,当然,事后还是要给我意思意思的。”
  我扫了眼名片上的名字,“八宝山白事店,谢二生。”
  ........
  从八宝山回到石景山,我又在华联里买到了红糖白糖和蔗糖,回到小饭馆,四周的门脸店铺已经关了门,天已经很晚了,都休息了。
  从垃圾桶里翻到一个空了的奶茶杯,然后我按照比例混合了三种糖,搅拌均匀后就做成了红褐色的甜上甜。
  取出过路盘,把甜上甜倒到铜罗盘上。
  混合着白糖蔗糖的糖水很粘稠,我轻轻一晃,糖水开始向罗盘内画着天门地支的内圈里流去。
  天气热的时候蚂蚁遍地都是,天气冷的时候蚂蚁就躲在窝里不出来了。
  我蹲在路边人行道上,开始在一排排绿化树下找蚂蚁。
  现在天凉了还真不好找,我用小木棍在树坑里不断翻找,这时路边结伴走过来两个下班晚的女白领,我正蹲在树坑里找蚂蚁,两女孩看了我一眼,加快脚步跑走了。
  我听到她们小声的说了一句。
  “你看,那有个变态,拿个小棍在玩土,咱们快点走。”
  被当成了变态,我只能无奈的苦笑一声,也不想解释什么。
  皇天不负有心人,天冷的蚂蚁难找,但还是让我找到了一只。
  蚂蚁有个天性,它们发现大块食物的时候都会先回去喊小伙伴,这是种渺小又团结的生物。
  我把罗盘放在绿化带的树坑里,最初只有一只蚂蚁爬了上来,当触碰到罗盘上的混合糖时,这只蚂蚁直接开始了原地转圈,看着像是发现了大宝贝。
  转了好几圈,蚂蚁开始往罗盘下爬。
  “对,对,就这样,回去把它们都叫来,越多越好,糖水管够。”我兴奋的搓手道。
  虽然天冷了,但这种糖对蚂蚁的诱惑性太大了,不到半个小时我就看到了这一幕。
  很多蚂蚁排着队,黑乎乎的一小片,它们都从树下的小土洞里爬了出来,大量的蚂蚁爬上了罗盘。
  一圈,两圈,三圈。
  按着罗盘内天干地支的排列顺序,这些蚂蚁围成六个小圈,把正针,时针,缝针包围在了圈内。
  我站起身,把一罗盘的蚂蚁端了起来,看着罗盘上的如此奇景,我忍不住叹道:“果真小道长说的没错,万物生灵啊....”
  蚂蚁数量众多,外圈的糖水很快就被消耗完了,自然而然的,蚂蚁大军开始向内圈进军。
  蚂蚁都聚集在一起,互相推搡着,过路盘上短小的正针开始一点点向右偏移。
  “对,对,就这样,推吧,帮我指路找到那人,我倒要看看,谁要找我文材。”
  随手拦了辆出租车,我一屁股坐进了后排。
  “去哪?”司机问。
  我看着罗盘上偏移的指针,抬眼说道:“师傅,前面右拐,往西南方向走。”
  司机通过后视镜看了我几眼,我能看出来他对我手中蚂蚁罗盘的惊讶。
  “直走,前面向左。”
  “岔路口出去,上五环。”
  “兄弟,你这到底是要去哪啊,你好歹给说个地名吧,就算我不知道也还有导航啊,”被我这指挥那指挥,司机忍不住对我抱怨道。
  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去哪,我怎么告诉他?
  “师傅你别问了,我额外在多给你一百块钱。”
  听我愿意主动给加钱,司机才没了抱怨。
  蚂蚁推着罗盘指针,几乎是同时的,当糖水消耗完时,出租车把我带到了一个地方。
  下了车,我把铜罗盘放在了一颗柳树下。
  眼前是一座古建筑风格的三层小楼,瓦房顶,木质雕花窗,雕兽刻花大门,一楼二楼灯火通明,三楼则是一片黑暗。
  这里有这种楼?
  我在京北待了超过十年,从没在五环附近见过这种独门独户的古建小楼。
  我知道玉泉山和八大处那边有一些这种四周无房的独栋楼,但那些还是青砖建的,不像眼前这种完全木质的古建筑楼。
  心里十分疑惑。
  但一想到这事关系到洗煤厂的残疾小孩,我一咬牙,迈步走了过去。
  雕兽刻花的门上挂着两个大红灯笼,我一走到门前,红灯笼里的蜡烛自己亮了起来,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个缝。
  一名一身红衣的妙龄女孩给我开了门。
  “公子旅途劳顿,还请进来歇歇脚吧,我家先生已恭候公子多时了。”
  “你家先生?是谁?是人是鬼?”
  红衣少女掩面笑道:“公子果然如先生所说是个趣人,我非鬼非怪,又不会吃人,你怕什么,若公子胆怯不敢进来,可就见不到那两小娃娃了哦。”
  “你们抓了孩子?”我捏紧拳头脸色阴沉。
  “我可没那闲工夫,话至于此。”女孩说完话就退回到了楼里。
  没有太过犹豫,我推门而入。
  “恭喜恭喜,员外恭喜,喜得贵子啊。”
  “同喜同喜,礼钱就免了,我特意从扬州请来的厨子,大家吃好喝好,吃好喝好啊。”
  一楼大厅内高朋满座,一名胖员外郎领着一名中年妇女,中年妇女怀中抱着一名尚在襁褓中的婴儿,众人都笑着举杯,纷纷陷上祝福。
  “员外,听说员外请了有名的先生给令郎取了名字,大家都很好奇啊,员外不要在藏着掖着了。”
  “哈哈,”胖员外开怀大笑道:“没错,得高人点拨,犬子已经有了名字。”
  “单姓贺,名元一。”
  “字承真。”
  “以后是要中状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