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
  段伏城自然也十分透彻地,清晰理解到她的一语双关。
  一路,他都在以探究的目光重新审视这个擅于扮猪吃虎的女人,直到两人并排走到了洗手间门口。
  分道之际,汤倪看到他倏忽步伐停滞,缓慢地转过身子,眼梢微扬,近似玩味地问她:
  “所以你是在骂他,还是在骂我?”
  汤倪顿住,紧接着红唇弯起一道漂亮的弧度。
  她笑得有些坏,眼波流转间,狡黠浮泛,尽是恣意的刁滑,颇有几分顽劣小魔头的意味。
  听懂了啊。
  中文进步得挺快嘛。
  用力敛收住笑意,回话仍是插诨打科,故作姿态地挥手一撩长发:
  “你猜呢?”
  下一秒,便脚底抹油般飞溜进女厕所去。
  ……
  只是段伏城没有想到,他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汤倪恰巧也随之一同走了出来。
  时间节点,卡得不偏不倚,刚刚好。
  按道理,一般女孩子上厕所确实不如男生解决得快,汤倪其实只是进去洗了个手,顺带着补了个妆。
  即便特意多磨蹭了一会儿,也还是非常不巧地,再度遇见那个熟悉的俊美男人。
  他将视线撇过去,眸光无意识地在她脸上扫量一眼。
  他对女人妆容方面的研究基本为零,但还是看得出来她唇色愈加殷红,冶艳生姿,湿亮盈润,衬得冷白皮的肤色更为细软丰腻。
  “更精致了。”
  他若有所思,极为绅士地打破沉默道。
  倒是让汤倪没愣过神地“啊?”了一声,“什么精致?”
  段伏城意有所指地朝她扬扬下颌,惜字如金:
  “脸。”
  这回汤倪反应过来了,细眉上挑,随后顺着他的话,脸不红心不跳地给他瞎诌胡扯出一句:
  “这不是刚排完毒,脸上光泽自然更通透咯。”
  噢,她只是拿排毒的时间,多打了几遍底而已。
  却不料自己随口瞎掰的一句胡话,竟然真引起了男人的思考。
  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从前从没有注意过这些的,只有这次异常认真地想了想,最终顺着她的话下定结论:
  “所以要多排毒,对吗?”
  “对,多喝热水。”
  这是继“相亲”之后,她又再一次没良心地忽悠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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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议结束过后,紧跟着便是今晚最为轻松、也是所有职员们最期待的夜宴酒会了。
  不同于会议礼堂的灰白冷色苏式工业风,宴会厅的布置风格是温柔暖色系。
  入口采用古铜漆金的金属材质,雕塑为外凸式半圆拱形状,接通会议礼堂。
  在入口对立面的另外两角,分别盘踞着蛇身形螺旋双向式步梯,上可直通10层以上办公楼层,下可直达副楼停车场。
  整体内部空间装置以白色为主打,配淡金跳色提亮。冷暖双色交融叠合,摒弃肃穆庄重,更显灵动跳脱。
  直到汤倪进入宴会厅那一刻起,她才恍然了悟。
  原来打开规则之外的定义概念,从会议礼堂到宴会厅,是「消耗与新生」的过渡。
  在会议礼堂中「消耗自己」,
  在宴会厅里「重获新生」。
  所以宴会厅入口,才与会议礼堂有独立通道。
  舟季的企业理念,
  实在够刁钻,实在够独到。
  除去入口位置的其余三个方位,都依次分别交错排列着数百张长条形桌。而在长条形桌围拢出的中心位置,横向交错陈列了六张圆形桌。
  酒宴没有像职员会议那般座位分明,不论管理层或是基层人员,可以选择长条桌的任意位置。
  也没有硬性规定同部门之间的员工必须要强行坐在一起,若关系融洽,彼此互相串桌也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但,六张圆形桌是预留给最高层领导的位置。
  即便席上座位有空缺,也不允许其他职员随意填补进来,这是舟季内部的不成文规矩。
  很快,酒宴开始没多久,就要进入到管理层人员向圆形桌领导们的敬酒环节了。
  经过刚才“洗手间”前后的单独交涉,汤倪觉得自己跟段伏城之前那些,足够葬送自己所有脸面的往事,可以就此一笔勾销了。
  没有这一层面的窘迫和尴尬之后,她对于上前给领导敬酒这种事,也不会像在开会时候上前尬聊那么抗拒和抵触。
  反倒是秉持着比较积极主动的心态,反正也逃不掉,不如随着大部队早敬早完事儿。
  说不准敬完酒就能溜之大吉了。
  抛弃吊车尾的想法,汤倪当即端起红酒杯,摇曳生姿地跟着混进一同去敬酒的高峰人群里,试图来个浑水摸鱼。
  依照规矩,敬酒要从中心圆桌的最高位敬起。
  也就是说,所有人都要最先向段伏城开始敬酒。
  汤倪并不将此放在心上,她觉得既然来了,先敬谁后敬谁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她摸了一个敬酒队伍中不前不后的中半段位置,然后单手环胸,耐心排队,安静地观察着每一个人上前敬酒的状态。
  有人低头哈腰,有人谄媚连连,有人磕磕绊绊祝酒词都说不利索,更有刚刚上任为小主管的姑娘双手颤抖,连酒杯都拿不稳当,更别提抬头瞄一眼那个男人了。
  花样百出,但都可以理解。
  毕竟站在自己眼前的男人,是酒店界的中流砥柱,业内翘楚,他的事迹可以被永久选做酒管专业的结业论文题材。
  当然,不论敬酒职员是如何地浮夸或失态。
  段伏城从始至终,都面色平静,眉宇疏淡,微举手中的香槟杯,象征性地轻碰一下。
  甚至就算敬酒人将杯中酒全部喝完,他也仅仅是颔首致意,矜贵自持,连浅抿一口的动作,都懒得施舍。
  终于,轮到汤倪了。
  她不慌不忙地走到段伏城跟前,一手举杯,一手托底,稍稍放低酒杯的高度,下颚轻垂,浅笑客套:
  “段总好,很荣幸能够加入到舟季的团队当中,感谢领导给我这个机会,以后还请多多关照。最后,很高兴能见到您。”
  汤倪从不搞特殊。
  她将客套话控制得不长不短,站得距离不近不远,举止从容,语气妥当,多一分过捧,少一分显怯。
  全程当真如同第一次见到领导的新人一般,仿佛在这之前她从没见过段伏城一般。
  亲切但又生疏,表面功夫做到了极致。
  就在她满心欢喜地认为已经顺利渡过这一环节,正准备抬手喝掉杯中酒——
  “有多高兴?”
  男人倏然开口。
  汤倪懵住。
  整个人傻愣在原地,她甚至以为对方不是在跟她讲话,抑或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但下一瞬,段伏城身体力行地向她证实:
  他的确在跟她讲话,并且那不是幻觉,而是比幻觉更加迷幻的现实。
  他忽然笑了。
  继而缓缓倾身,毫无征兆地慢慢凑近她几分,眼梢半眯,薄唇翕阖,饶有兴致地将上一个问题延展开来:
  “是见到我高兴,还是胡牌更高兴?”
  他声调很沉。
  尾音勾挑着上浮,音质喑磁,语速极为平缓,唇齿相触间漶漫着些许低微的哑,惑人至极。
  汤倪闻言,就是一滞。
  上一秒顾盼生姿的眸光,软媚勾翘的红唇,在“胡牌”两个字砸落过来的刹那,笑容凝固,手上喝酒的动作霎时僵住。
  此刻是敬酒高峰期,来往走动的人里三圈外三圈地围个不通。
  她不确定的眼神胡乱飘浮几下,发现原本觥筹交错的人们全部停摆,所有人都像是被集体拍下消音键似的投来目光。
  气氛一时僵持不下,
  在场全体人无一不是安静如鸡。
  汤倪完全没有料到这男人会搞这么一出。
  她私以为凭借刚才一起上厕所的交情,之前那些不值一提的往事就已经翻篇儿。
  她以为段伏城会跟她一般门儿清,大家心照不宣、彼此装作不认识的样子才是“他好我也好”的发展方向啊!
  谁成他想竟然在这儿等着她?!
  ……这么会造坑,你他娘学的是挖掘机专业吧!
  汤倪是真的慌了。
  这是她入职工作这么多年以来头一次感到慌乱,甚至可以说是不知所措。
  “当然是见到您更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