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忘了,您欠草民一个人情。
  倪省呆呆地看着落倾尘,一身鲜红的官袍未退,如玉如脂的手指挑着茶盖,睫毛低垂轻饮了一口茶,目光再抬起看他时眉毛皱了皱。
  “你到底要不要说?”
  倪省的喉结滚动,低下头看着落倾尘的官靴面,“小生想请国师大人帮忙,放小生的师尊离开大虞。”
  “我不是放你们走了吗?”落倾尘轻飘飘地说,眼睛落在不远处屏风上的一只墨蝶上。
  倪省深吸了口气,“小生和师尊在一个叫帘城的地方文牒被扣住了……连信都发不出去,不知何时能出境,也无法返回花宛,小生还是因为之前在这里居住的证明,才能暂时脱身回来求助国师。”
  “还有这种事啊。”落倾尘丝毫没表示关心的问,其实他怎会不知道这件事,人就是他扣住的。
  落倾尘放下茶盏,眼皮也不抬,“跟我说干什么,大虞个地方做事自有他们的章程,等查清楚了自然就会放你们回去。”
  倪省咬牙,“国师,小生的师尊不能暴露身份,因此情况只能僵持。放我师尊出境,对国师来说应当很容易吧。”
  “荒唐,”落倾尘仍旧轻飘飘道,“我乃大虞国师,岂能为你们徇私枉法,再说是你说的你师尊的身份要保密,我要放他都没有理由。”
  说着他轻叹口气带出些困倦,“等着吧,要不了多久肯定就查清楚了,反正你师尊现在没有官职在身也没什么事,也不用急着回去嘛。等到实在脱不了身时,我再替他想想办法。你也知道,他的身份秘密来大虞会我,传出去对他对我都不好,尤其是对他。”
  倪省看着落倾尘,突然跪着向前一步,“国师大人,若,小生愿作为交换留下来呢?”
  落倾尘眯眼看他,“你说什么?”
  “小生愿做国师大人的徒弟,只要国师大人不嫌弃……”
  “我嫌弃——”
  落倾尘不客气的说,眼神凌厉,嘴角带着抹讥诮的笑。
  “你真当我缺你这个徒弟吗?我近仙岛主的徒儿天下有多少人想做!你之前设计本国师我还没同你算账,我是懒得跟你计较,你以为我是真的稀罕你?”
  落倾尘冷哼一声,“笑话!你胆敢欺骗我,就是你真会推石法我也不要你。我落倾尘收徒全看自己喜欢,而你,彻底让我憎恶!”
  倪省面无血色,身子像是被风吹动的树叶般淡薄,半天,他才开口道:“大人,小生确实生于东凰,之前所说的身世句句属实,也确实国破后流浪,只是沦落之处并非大虞,而是云莱。小生先一步遇到师尊,救命之恩,知遇之恩,不能不报,因此才潜伏大虞。但,若此次作为交换跟随大人,小生定……”
  “你不必说了。”落倾尘站起身看向屏风上的墨画,负手而立,“我最恨猜忌,你就算跟了我我也不会再相信你,况且我说了,我不缺你这个徒弟。你资质不错,可也并非最好。”
  倪省望着落倾尘的背影,眼中满是希翼恳求,可已发不出一语。
  落倾尘回头看他摇摇晃晃的样子,突然道:“老陈,给他安排个房间让他先去休息。”
  “国师大人……”
  倪省好容易张口,落倾尘却拂袖离去,老陈忙过来拦住倪省,随后带着已虚弱不堪的他去客房休息。
  一辆驴车慢悠悠驶到国师府那条街,快到门口时车夫勒住缰绳。
  车后面,一个小和尚起身跳了下来,胸前还系着包袱的扣子。他双手合十朝车夫行礼,“到了,就是这里,多谢郑大哥了。”
  那车夫仰头看了看国师府的大门,咋舌道:“确定是这里吗小师傅,这里可是国师府啊,你能进得去吗?”
  小和尚一笑,眼睛微微眯起,“嗯,就是这儿,这里有人欠我人情哩。”
  车夫狐疑的赶车走了,小和尚整了整身上半旧的僧袍,背着包袱上前去找看门的帮忙传话。
  门前的家丁老远就朝他摆手,见小和尚不屈不挠还是走近,家丁低声说:“小师傅到别处化缘吧,我们家大人不喜欢和尚。”
  小和尚却笑道:“我刚刚还俗,已不算和尚。劳烦差爷帮忙通禀一声,就说是那天石亭离的和尚求见。”
  家丁也是狐疑,可是看小和尚自信的样子,又不敢冒然把他赶走。
  “你在旁边等会儿吧。”家丁说着让旁边的人继续看着,自己去找陈管家说这件事。
  陈管家刚安顿好倪省,这会儿正要去找落倾尘回事,听到这事先没表态,让看门的家丁先等等。陈管家去给落倾尘回了事,等说完了正事,才捎带着说了门口有个和尚,自称在石亭里见过国师。
  落倾尘挑眉,沉吟了一下还是让管家去叫他进来。
  管家有些吃惊,可能是没想到国师府里会来和尚。
  因此带那小和尚进来时管家暗自打量,那小和尚看着还是半大孩子,一路上举着笑脸四处看,脸和光头竟都是玉一般的光泽,身上还带着些松香味。
  管家将小和尚带到后花园的亭子,落倾尘正在那里对着一个棋局思索,身上已换了寻常的便服。
  “草民参见国师大人。”小和尚进亭子后便行礼。
  “你怎么来了?”落倾尘掀起眼皮看他一眼,懒懒地道。
  小和尚仍笑着,好像这就是他的常态,“回国师大人,草民刚刚还俗,无处可去,所以来投奔国师”
  落倾尘睨着他,小和尚的脸上仍是那种天真中混着狡黠的笑意,像是个雕琢成小模样的小玉像,在寻常人眼中确实看着讨喜,可落倾尘却不喜欢。
  “我为什么要留你?”落倾尘问。
  小和尚认真道:“国师忘了,您欠草民一个人情。”
  落倾尘很不顾形象的翻了个白眼,“欠就欠了,就是还也不用让你进府。”
  小和尚突然不笑了,可眼神依旧是柔和的,他说:“国师大人,草民帮您的不是小忙。而且,草民其实可以不必告知您的,皇上也会去大晄寺,我们主持也有进宫的许可,这个计谋国师是局中人,为了谨慎起见,草民当初应当告诉皇上。”
  落倾尘突然飞来一个凌厉的眼神,一边眉毛轻挑,“你在威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