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丈可还记得那矿道的方位?
  倪练秋看着眼前男子涕泪横流的脸,大概猜到,在男子眼中,自己已然不人不鬼。
  说起来,少爷如今的年岁应该也才二十九,竟看着这么老了,不过,再怎么变,也没有他变得多吧。
  倪练秋垂下眼,并没有回应男子的感情,只是淡淡问:“刚才,你在扫哪个墓。”
  男子微微一怔,此时突然传来侍从的声音,“国师大人,靳统领要见您。”
  “让他过来吧。”倪练秋说。
  靳铮急匆匆的走过来,先是抱拳行礼,“见过倪国师,请问您这次来可是带了什么示下?”
  倪练秋的眼睛仍是盯着男子,“你刚才扫的是哪个墓?”
  男子想了想,“我适才并未在扫墓,是在那边清理水渠里的落叶。”
  这个墓地因处于低洼地带,下雨时因恐积水宠坏墓丘,所以墓地旁边修了排水渠,墓园的排水渠是露天的,因靠着山,水渠里常会积些落叶,不清理干净,等下雨的时候水渠就容易堵塞。
  倪练秋不用他指,已经按照阴气的走向快步向那水渠走去,因水往低处流,水渠的尽头也是这里地势最低的地方。如果从墓园的上方看,可以看到整个墓园园都被水渠划分成许多的小块儿,然后都汇流到一个主渠道。如同一条通往阴间的河,等下雨的时候,死人的灵魂便随着雨水一同被带走。
  阵阵阴风吹起倪练秋身上的衣袍,他背后的那只红色凤凰仿佛翩然欲飞,靳铮紧跟在这只凤凰身后,还叫上了最熟悉这里的守墓老者。
  最后,倪练秋停在一条河边。这里离雨水最后汇集的地方还有段距离,靳铮忍不住望向天空那颗几乎已经西沉的太阳,晚霞已布满了半边天,傍晚,是说不清白天还是黑夜的时刻,靳铮以前并不爱多想那些神神鬼鬼的事情,可今天却感觉有些别扭,说不出的。
  倪练秋临河而立,微微的闭上了眼,此刻天边的落日也终于彻底沉入了西山,靳铮正耐不住要问,突然就感觉背后一阵发紧,随即耳边似响起百鬼过路的嗖嗖风声,夹杂着似有若无的低嚎悲戚之声。前面的倪练秋衣摆自下而上飘起,头发也缓缓律动,可是却分不清风到底是从哪个地方来的。
  靳铮本来还觉得是不是自己太敏感,可是一回头就发现,哪个守墓园的老者已经连站都快站不住了,他年迈阳气弱,几乎被阴风带得要跌在地上。靳铮忙过去两步一把抓住他,老者回头看他,眼中还有未退去的惊恐神色。
  倪练秋闭着眼睛,可是此刻只有他能看见,无数的鬼低嚎着冲向一个地方。
  最后阴风渐渐停歇,他缓缓睁开了眼睛,低声道:“这底下另有暗道,对么?”
  守墓的老者一愣,不能立时答出。
  “城中所有暗渠的布图我都看过,这里应当没有。”靳铮说,他毕竟是护军统领,对皇城中的一切布局都了如指掌。
  老者却猛地想起什么,“有!这里确实有,大概十五年前这里靠山采矿挖了许多的矿道,后来整座山都开始下沉,新皇登基后勒令封了所有矿道,禁止再开采这座山,当时墓园还没有扩建到这里,这边地底下应该就有矿道。嗯……老朽还记得当初这里挖排水渠的时候,就不小心挖塌过几个矿道。唉,这座山被开采的太厉害了,当初封的时候,许多小矿道都没有记录也不曾填平,因挖水渠被挖塌后,皇上还严惩了当初负责封矿道的官员,后来挖排水渠的监工大人为了赶在秋雨季来临之时修好水渠,直接改道挖,这里就曾改过,那应当就是因为这地下也有矿道。”
  “老丈可还记得那矿道的方位?”靳铮急忙问道。
  老丈略一思索,最后指着河道南面那头说:“就在那边吧,记得原来是在那边修水渠的,后来改了这里……”
  方位已经有了,接下来就得想怎么进去了,靳铮叫副统领集中工匠过来,一回头却见倪练秋蹲下身去,从袖中拿出一个紫色绣袋打开,里面几条红中透紫像蛇一样东西掉进了河道内,立刻便不见了。
  倪练秋站起身突然道:“统领,随行如有水性好的人,可以从水里进去,这里面应是相通的,明日景籍城中就有大雨,那时河水上升大雨会灌满矿道,届时他们即使还在,也会连同人质被淹死在里面。”
  靳铮已经脱了铠甲,只在腰间别了把短刀,身后聚集的其他人中也挑出了十来个水性好的人,靳铮命副统领带人在外面接应,自己便带人跳了下去。
  倪练秋转身看着远处的墓园,突然对那老者说:“看来云莱皇室,确实对这些人不薄。”
  老者一愣,以为他说得是靳统领他们,刚要回答,却发现倪练秋是看着远处延绵的墓碑,老者顿时打了个冷战。
  靳铮在水底,跟着那红中透紫的小蛇向前游去,靳铮上次差点在渡江淹死后,回去就苦练了水性。心在的他在汹涌的渡江里都能待上半个时辰不被浪潮卷走,这种水底对他来说便更不算什么。
  那小蛇扭动着钻进了一个石缝,靳铮上前摸了摸,把手伸进去,用力又小心的一掰,他生怕把这里给弄塌了,还好,他只是掰开了一块大石头,将石头扔在一边后,出现的空洞已经足够他挤身进去。
  小蛇一路向上,靳铮也带着人跟随,等到一露头他就热血沸腾,因为他闻到了马粪的味道。久在战场,他对这种味道再熟悉不过。
  摸了摸脸上的水,他摸着岩壁向上走去,这个矿道正好比如今的水平面高出一些,如今水只到他膝盖处,可如果河水涨了,这里确实会被灌满。
  “大家小心,都把兵刃掏出来,谨防被袭击。”靳铮说着用布条缠好了手,把短刀握在手中。
  身后的十来个青壮也如一群刚出笼的猛兽般,手持利刃蓄势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