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我,不嫌少
  大难不死后,俊生开始更加努力的学习取悦客人,和老师修炼媚术,终于,他越来越有名,直至有一天,他被一位神秘的客人带入了皇宫,那时他十五岁。
  身子细弱,眸子泛着淡淡的紫色,望着如同一棵娇嫩的水草,荒淫的祁渊皇看着他恨不能一口吞掉。他取悦了君王,在宫中存活了下来。
  但男宠终归是上不得台面,在宫里他的地位和妃嫔们没办法比较,那些妃嫔尤其憎恶他,因他分走了皇上的宠爱,而且还是个男的。她们便处处找机会侮辱奚落他,骂他是不伦不类的贱胚,连宫里的下人看他的目光都是轻视的,
  有一天他肚子疼的站不住,在路边就忍不住弯下腰跪在地上,咬着牙冷汗一个劲儿的流。祁渊皇帝给他的蹂躏时常是他难以承受的,所以他常常会这样痛,据说在他之前,有许多男宠都被折腾死了,死前也都格外的狼狈。那些路过的宫女太监都远远绕开,嫌他脏。
  后来一个裙踞停在他旁边,他抬起头看见一张圆圆的小脸,那是个不过十八九岁的小宫女。她看了下四下无人,就把他拉起,扶回了他的住处,还自己托小太监给他弄了些药来。
  在宫里,连太医都不会给他看这样的病,反正死了祁渊皇帝再弄一个来就是了。
  小宫女把熬好的药给他,那天他疼的说不出话,就听她说。
  小宫女说她的弟弟就和他差不多大,也和他一样眉清目秀,很小就会跟着她一同出去放牛。她说,她是找御膳房的小蓝公公给她弄来的药,因为那是她的对食,还说小蓝公公为人很好,对她也好,将来他们会一同出宫,在安置太监的住所那里置处房子好好过日子。
  她说的一点都不忸怩,也不觉得这难以启齿。到最后他也忍不住微微笑了,仿佛看见泥沼里开出了美丽的花。让他觉着又看到了希望。
  有一天,他从祁渊皇帝那里得了两个金铃铛,还有御赐的菜馔,便揣着兴冲冲的去找她和小蓝公公,却看见,有人把她的尸体用被子裹着从房里抬了出来,她的一条手臂从被子里拖出来,上面伤痕累累。
  有人说她是因为偷藏了一个妃子的衣服。
  那个小蓝公公因为拦着尸体痛哭,也被治了罪,被侍卫托开不知道被弄去了哪里,之后再宫里就再无见过。
  后来他听和小宫女同房住的宫女说,根本没有什么偷藏衣服的事,是那个妃子看她有几分姿色,觉得她分走了皇上的注意力,有心魅惑皇上,就找理由除掉她。
  那天他木木的走回自己的房里,手中的金铃铛和食盒就那么被握了一天。
  再后来,他被皇上赏给国师,当时祁渊皇上和国师的关系一直都很亲密,交换男宠也是常有的。他凭着伶俐辗转于两人枕畔,一边是皇上的宠儿,一边是国师的贴心人。
  后来皇上给了他一个四品的官位,国师还收他做了最小的徒弟。最后国师和皇上的关系日渐紧张,他立刻帮着皇上斗倒了国师,然后,成为了新的国师。
  这就是他,背后总有人指戳他出身下贱,是罪臣之后,还做过官妓。殊不知他每次听了都半点感觉没有,因为,他真实的身份,比这更卑贱。
  他不是倪练秋,他是俊生,一个替自己的少爷戴罪做官妓的人。
  即使后来做了国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仍会梦见风雨飘摇的夜,和随着风飘摇的茅屋,还有野鸭子被雨水打湿的腥气。
  有一天,他被窗外的风雨惊醒,房子在风中摇晃的似乎要被吹走,他感觉很不安,下了床却看到父母都不在,他走到外屋,见父母正在一处说话,因为已经养不起两个孩子,他们在商量把他卖去哪里。他转头又走回了房里,躺进被子沉沉闭上眼……
  俊生,俊生,他好像已经忘了这个名字,却从来也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
  祁渊的皇帝,是他在野鸭镇抱来的,出自那里最穷苦的一个家里。这样出来的孩子,长大后进宫也只能是净身为奴,可他,就是要让这个国家最穷苦地方的孩子,坐在那最尊贵的皇位上。
  耳边是那男子的哭声,已经不叫俊生的倪练秋,看了看曾经的倪练秋,开口说了句,“这些年,可还好?”
  男子点点头,可是他的脸分明长成了一副凄苦相。他说起自己随母亲怎么逃出了祁渊,四处流浪,最后花尽积蓄,母亲因病死在途中,他半死不活的继续流浪,最后来到云莱。
  最开始他只是在偏僻的村镇做私塾先生,后来又做大户家里的账房,后来有了天灾跟着村民一起逃难,几经辗转,最后托人介绍来这里干了扫墓的营生,算算时间,其实也不过是十几年,之前的十几年他在蜜糖罐中觉得一瞬就过去了,之后的十几年,却如同过了几辈子。他现年不足三十,可看着却格外的老。
  倪练秋听他说着,并不插话,等常三说得差不多后,他又给倪练秋添了些热茶。
  “你把这里的事处理一下,我带你走。”倪练秋突然说。
  常三有些愣,可看到倪练秋的眼神后,他知道自己不能拒绝。其实他在这边也没什么亲人,只有那份扫墓的工作罢了,他写了封信留在家中,便跟着倪练秋出去了。
  马车上,常三仍像看不够似的盯着倪练秋,他叫他,还是叫“俊生。”
  “少爷,”倪练秋突然开口,“你说你想归还,这些年对我的亏欠?”
  常三愣了一下,随后惭愧的点头,“如果可以,我希望把这些年欠你的都换上,只是如今,我也只剩下烂命一条。”
  倪练秋仍垂着眼皮盯着对面的车座,“没关系,我,不嫌少。”
  车子停下,倪练秋和常三下来,周围荒草萋萋,斜阳西下,倪练秋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瓶子递过去,“少爷,你自去吧。”
  常三多愁善感的眼中又有泪光,但却不是为自己悲伤,他点了点头。拿着那小瓶子走到事先已经挖到的坑前,背对着倪练秋仰头便喝尽瓶中的药水。
  “俊生,”常三开口道,“今世,我对不住你,愿你在世上,安好。”
  说完身子便晃了几晃,之后软软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