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租她了”,这四个字的意思,萧小津最近听过的次数不能再多。
  她在市区旺地租赁的四个铺位,被不明所以严重捣坏,所做的装修工程前功尽废。
  工头一分钱都不给退,叫他帮忙把狼藉的现场清洁干净,可以,先付钱。
  萧小津的积蓄所剩有限,清洁费出不起价,她唯有与工头安排的“老残病弱”一起动手收拾赶进度。扔出去的一堆堆垃圾,报废的地板,碎成渣的玻璃,就跟一把把扔钱一样。
  前后忙了四天,好不容易把店面恢复了不再吓人的状态,萧小津计划和工头商量重新装修的费用,又考虑过换人,不用这个装修队了。
  但她倾向于继续聘用这个工头,这个工头她是货比三家后才签合同的,而且已经付过一笔钱,跟他砍价的成功率要比其他的高。
  她向工头装可怜,卖惨,低声下气恳求,工头三番四次摸她的手,她假装不在意,脸上坚持微笑,终于说服对方以半价优惠帮她把店铺翻新。
  择日动工之前,萧小津却被房东通知,那几个铺位,不租她了。
  萧小津好言好语找房东讲道理,宣扬合同精神,房东扔来一句:“我怕你再惹是非,下次害我的店铺被烧。”
  萧小津心里咯噔一下。
  店铺遇袭,她没敢大张旗鼓呼天抢地,只悄悄报了警,就是怕惊动房东引发拒租。
  房东不肯透露是谁通风报信,萧小津猜测多半是来打砸的幕后黑手故意所为。
  黑手是谁,她能牵扯出来的人物不出两个。
  那段时间余哲没完没了地换着号码给她打电话,还一而再再而三地堵她,萧小津更加确定自己的判断。
  她问警察这案件什么时候能破,警察说她的供词没有实质证据,只能算是“臆想”,要抓到那个执行打砸的犯案人员,才能顺藤摸瓜查出主脑。
  至于哪年哪月能抓到犯案人员,警察说:“你等吧,有消息会通知你。”
  萧小津:“……”
  那四个铺位,房东宁愿赔钱都不愿意放租给她,萧小津拿着赔款,感觉丢了西瓜,捡回一把瓜子。
  她去中介物色新的铺位,可合心意的不是那么容易找到的。位置好的,她已经无力负担,能负担的,她又看不上人家。
  几经折腾,发掘出两三处各方面条件都能接受的,中介找房东谈完之后,又莫名其妙地拒租。
  萧小津怀疑过,自己的大名是不是被列入了黑名单。
  她不信邪,继续与中介奔走,结果找到几家房东都不愿意租给她。她赔着笑讨好对方,还自愿加租,对方仍不为所动,甚至出言不逊,骂她滚。
  那些房东看她的眼神,有天生的嫌弃与鄙夷,仿佛被谁洗过脑。
  与房东们接触,萧小津强忍了许多次隔空骂人的冲动,现在老房东宁母也扬言拒租,在她最疲惫,最需要一张暖床的时候,要将相处三年,不曾红过脸的她扫地出门,不给半点面子,没留半分人情。
  萧小津心里积压的不满与不甘,还有隐忍的愤怒,按不住地涌上脑门,占了上风。
  她笑了笑,潇洒地说:“行啊,不租就不租,我搬就是。”
  她淡定坦然,仿佛都不当一回事,更别提有没有受到半毛钱威胁了。
  宁母挺意外,但不甘屈服,犟到底说:“好,一言为定,你一个月之内收拾包袱走人!”
  萧小津:“不用一个月,一个星期我就走。”
  说完转身进客房,头也不回。
  “哎怎么闹成这样,明明是小雀的事,你怎么把小津赶走了?”
  “是我闹的吗?她也同意走啊,你到底站谁?”
  身后宁父宁母一声小一声大地吵起来,萧小津关门前,宁京雀追着挤进来,焦急道:“小津姐你别搬,我妈说的是气话,你别信。”
  萧小津还能对她笑,平静说:“没关系的,外面出租房很多,这不是大事。”
  宁京雀红了眼,哽咽着替母亲道歉,拉着萧小津的手求她别走。
  “都怪我蠢,忘了把收据扔了才会被发现,你不是帮我说情也不会惹着我妈。”
  “这事谁都不怪,正好我在这里住了三年,该是时候换个新环境了。”
  “小津姐……”
  这些掩饰的借口,宁京雀能听得出有多勉强。
  她家的老楼房,不如那些新搭的公寓楼新潮时尚还带电梯,但胜在位置好,附近的设施包括地铁,一应俱全。
  小津姐租住她家空出来的客房,出入方便,租金合理,曾经盛赞这是她能租得起的性价比最高的房子。
  “好啦别说了,再怎么说我也要搬的。”萧小津打断宁京雀的挽留,反过来劝她放宽心。
  宁京雀拦在行李箱面前,不让她收拾衣物。
  萧小津叹了口气说:“我告诉你吧,我搬走不是完全因为宁姨的话,我是想趁这机会躲开前男友。”
  余哲堵她,不分场地,在店铺堵不上,他到宁家楼下堵。好几次了,萧小津出门归家,都远远见他的车停在对面马路。
  萧小津没有力气与他纠缠,对她来说,余哲绝对是个瘟神。
  但她不得不回宁家休息,余哲又摸清她除了宁家,就没有其它地方可去。
  当初余哲曾建议她别住宁家了,他掏钱给她租住环境位置都一流的新公寓楼,或者直接住他家。
  萧小津念着与宁家的旧情,与宁京雀也相处要好,在他乡有这么个谈得来的朋友,很难得,所以她没舍得搬走。
  如今回想,没依余哲的安排就对了。
  萧小津把余哲摆出来,无奈地说:“如果我不搬,他会一直这样堵我,万一哪天不幸又被他堵住了,拉拉扯扯传到他现女友耳里,那就麻烦大了。”
  宁京雀听了这解释,阻止的态度才软了一些,但她依然不舍得小津姐搬走。
  萧小津笑:“傻呀,我又不是搬回老家,我还在a市啊,什么时候想见面,随约随到,地铁多方便啊。”
  俩人聊了很久,快十点了,宁京雀才从客房出来,回去自己的卧室。
  萧小津虽口口声声说外面出租房很多,但想找到合适的,跟找铺位一样,不是一时三刻就能解决的问题。
  整租的太贵,合租的要看同住人的脾性,如果遇上不好相处的,简直是灾难。
  在中介市场兜兜转转,一边找铺一边找住,心力交瘁,放言一个星期就搬走的萧小津想打退堂鼓了。
  这样很怂很丢脸,但流浪街头或者挨高价房租,她更不能接受。
  做人要能屈能伸,尤其只能靠自己的时候。她既然能忍着恶心哄谭总给优惠价,哄工头半价重装,怎么就不能老老实实地哄宁母回心转意呢?
  宁母是凶,又强势,但过去三年,她没有真正为难过萧小津。
  萧小津积极地给自己做思想工作,做着做着,地铁坐过了。
  是鲜果批发市场附近的地铁站,萧小津想了想,也行,去市场买些水果,当作哄宁母的武器之一。
  这市场晚上也热闹,许多人趁入夜过来淘水果,批发市场本来就比外面的果店便宜,天黑后有些果摊会大减价甩货。
  宁母喜欢吃山竹,正当季节,萧小津挑最贵的买了10斤,挽着往回走。
  走了一段路,她想起什么,疾步调头。
  最近操劳得厉害,又惦记搬家的事,晚上连觉都睡不好,腰酸背痛头发晕,来了市场,何不找初哥哥给她温柔地洗个头按个摩,花10块钱买个放松?
  理发店正常营业,初哥哥给一位阿伯理发顺便剃须,萧小津前面还有一位大婶在排队。
  等候时间,萧小津抱着10斤山竹打瞌睡。有人轻拍她肩膀,她一扎醒,山竹差点没抱稳滚一地。
  初哥哥帮她把一大袋子山竹放台面,指指洗头床,示意轮到她了。
  “谢谢谢谢。”萧小津忙不迭道谢,赶紧躺到洗头床上。
  初哥哥洗头按摩的动作非常温柔,萧小津平躺着闭眼享受,不止一次想开口问:能不能加钟?
  热力十足的水冲刷头部皮肤,萧小津舒服得悄悄打了个颤,初哥哥温热的手指按捏她的太阳穴,力度轻柔,穴位准确,规矩不作妖,她又一次悄悄打了个颤,心里长长地喟叹。
  这种安静无声又专业体贴的正经服务,与市区昂贵又从头到尾拼命吵着推销的发廊沙龙相比,真是一个宝藏。
  “嘿哟,这不是萧老师么?”有人笑闹一句。
  萧小津警惕地睁开眼,见周老师赫然地站在洗头床旁边,居高临下直视她,嘴角欠欠地单翘,笑得有点不怀好意。
  萧小津瑟了瑟缩,她这样躺着,绝不是战斗的可选姿态,气势矮了半截。
  周老师拿出根手指饼叼嘴里啃,目光扫了扫萧小津的脖子以下,这小动作很迅速隐蔽,盯着他一举一动的萧小津却没走漏眼,几次都在心里记下了。
  她身材好,过得了“自认”与“公认”两关,躺着也显眼,就算初哥哥给她盖了条薄毛巾,也挡不住风光。
  男人本色没错,但周老师种种小眼神在正派的初哥哥面前,是色狗无疑了。
  宁京雀早学完钢琴,无求于他,萧小津决定不理他。
  周老师却跟她很熟一样,交代初哥哥:“躺着的这位不简单,是我学生的姐,你务必打醒十二分精神照顾。”
  萧小津:“……”
  他这话,听起来像她要进手术室做开颅开胸九死一生的大手术。
  初哥哥的回应是翻了翻白眼。
  天啊,原来他们认识的,纯洁的初哥哥怎么会跟偷瞄她脖子以下的周老师做朋友?
  萧小津狐疑地打量围着她站的两个男人,初哥哥朝哪指了指下巴,周老师走开了,坐到理发椅上,有多动症似的拿屁股磨着椅子,转来转去动个不停,视线仍投在这边。
  周雪尘见台面有一袋山竹,以为是钟皓买的,很自便地拿了个掰来吃。
  钟皓给萧小津冲水,没留意,萧小津防贼似的防着周雪尘,自是看见了,她闷声闷气地说:“周老师,那是我买的。”
  周雪尘含着籽说:“啊?你特意给我买的?这太客气了萧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