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谓抑郁而终
  小宫女缩了缩脖颈,觉得脖子上支着的脑袋分外重,怎的这宫里到处都是要人命的地儿。
  “咦,安玉你往哪儿去?”
  安玉朝不远处看过去,是与她同任大丫鬟的安绫,当下打发了小宫女个去御膳房看着鸡汤的差事。
  “安绫,你没在小主身旁侍候么?”她走近了些。
  她们小主实在是个不会招宠的,进宫了几年都还没让皇上想起过,没被下人刻意冷落过,不过这身边伺候的大宫女可就只有她们两人。
  安绫笑了笑,“我原也是想着小主身旁不能没人侍候,小主硬说让新来的小宫女试试,叫我半日内不许出现。”
  安玉笑道:“这是小主心善,变着法子让你去休息呢。”
  安绫点了点头,面上多了几分温软。
  她们确是幸运,遇到这样好的主子,便是主子不受宠,她们也不知被多少大宫女羡慕。
  没忘了安绫方才的话,安玉指了指那小宫女离开的方向。
  “我这儿带着个新来的呢。”她摇了摇头,“方才还向我打听贞仁皇后与昭阳长公主的事儿,还需要调教呢。”
  安绫一惊,“你同她说了?”
  安玉摇了摇头,“我又不是第一日来这宫中,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的,我还不清楚么。”
  安绫松了一口气似的,“这些个新来的,该做的事儿都还没排摸清楚呢,倒先问起主子们的八卦了。”
  听言,安玉泄出一声冷笑,“不过才见了陛下一面,这眼珠子便转得同那车轱辘一样。”
  对上安绫投来的视线,她淡淡地解释道:“方才让她进御书房送药,出来便打听起陛下与贞仁皇后的事来,还真当我连这瞧不出来不成?”
  现在想起小宫女的话来,不由地轻嗤一声。
  “便是如贞仁皇后的仙貌旖姿都留不住陛下的心,终不过在诞下长公主之后抑郁而终。这后宫中美人如云,真当盛宠是多容易掳络的么。”
  她撇了撇嘴,“贞仁皇后恩宠盛极之时,陛下还许过只宠一人的誓诺呢,可皇后怀着昭阳公主时,陛下还册封了不少娘娘。”
  “若非如此,想来先皇后也不会就那样去了。”
  安绫不赞同地拧眉,这话没错,却是不该说。
  她伸手拦了安玉一下,“好了好了,你也莫要说了,小心叫旁的人听了去。”
  安绫朝四周瞧瞧,没见着人,才怨道:“方才才说了自己不是第一日在宫里,怎么回头就犯了忌。”
  安玉知道她的担心有理,顺从地点了点头。
  她们俩是同时入的宫,又同为小主的贴身宫女,关系亲近与旁人不同,她在她面前总是少几分戒心。
  “行啦,我还得去盯着那不懂规矩的,可别毛手毛脚地与我惹了什么麻烦出来,你快去休息吧。”
  安绫会意地点点头。
  两人只当这是深宫中一次平常的抱怨,不过说了两句便各自离开了去,没有人发现花丛后猫着一个小身影。
  “咚咚咚——”
  “少傅大人——少傅大人——”
  长安将长信宫的书房门敲得砰砰响。
  少傅大人与她说,不经主人同意擅闯入内不是君子所为,她便是着急也记得不该不与主人说一声就闯进去。
  “咚……”
  小拳头敲了个空,面前是一张少年稚气未脱却沉稳尽重的脸庞,“少傅大人……”
  “不知公主殿下……”
  “少傅大人。”长安急匆匆地压下了顾谨渊的未竟之语。
  急切地就要张口,却想到什么似地咬住了下唇,没有说话。
  顾谨渊蹙了下眉,有些意外。
  他朝门边原想要阻拦长安的两位书童看去一眼。
  慢声安抚了两句,将长安迎了进去。
  左右皆被屏退,这间屋子里的每一处摆饰都十分熟悉,少傅大人温和的面容让小人儿不知不觉卸下心房。
  紧咬着下唇的贝齿松了开来,来寻少傅大人之前一直顶着的倔气消了许多。
  “公主之来所为……”何事。
  顾谨渊的话声戛然而止。
  虽是少年人,但总被称沉稳慎重的少傅大人,此刻瞧着面前这个小人儿,颇有些不知所措。
  “少傅大人……”泪珠子扑簌簌地往下掉,小人儿哭得抽抽搭搭地,“抑郁而终是什么,母后抑郁而终是与长安和父皇有关么?”
  顾谨渊一瞬间料想过许多种可能,唯独没想到小公主会问出这样的话来。
  关于先皇后的事迹他知道得也不多,贞仁皇后就像是风一样被吹散在了这深宫中,不过他虽然不清楚,倒也能想到无非就那几种结局,宫中的女子,能笑到最后的不多,红颜枯骨却是堆了满路。
  空气里透着异样的沉默,长安伸出小手,扯了扯她眼中无所不知的少傅大人的衣袖,糯糯地唤道:“少傅大人。”
  顾谨渊对上小人儿湿漉漉的双眼,“敢问公主,这个词是从何处得知?”
  先皇后好好的一个人如何去了,这事少有人知晓详情,对外一直声称是病重故去的。
  小长安抽泣了两声,有些顾忌地犹豫了几息,还是啜泣道:“长安在宫里听到的。”
  随即又紧张地将目光投入顾谨渊的眼瞳深处,“少傅大人,母后是因为诞下长安才抑郁而终的么?”
  顾谨渊顿了顿,即是从未打听过贞仁皇后先逝的内情,这寥寥几句也足以让他将这其中的缘由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尽管有些不应该,他还是笑了声,似是轻嘲般。
  长安还眼巴巴地等着他的回答,轻轻拽了两下他的袖子,“少傅大人。”
  顾谨渊回过神来,对上小长安带着些许不安的眸子,“与公主殿下无关,公主是上天赐给贞仁皇后的宝贝,如何会因您抑郁而终。”
  长安眼睫扑簌了两下,未干的泪珠挂在睫毛上,像是雨后轻莹的露珠。
  她露出茫然的表情。
  顾谨渊轻轻搭上她的额头,将她晶莹流转的双眼遮去,语音轻慢道:“公主殿下长大之后就会明白了。”
  不想长安抬起肉肉的小手,按在了他的手掌上,语义朦胧:“少傅大人不回答,是因为父皇么。”
  顾谨渊眼中浮现几缕惊讶。
  长安哽咽了两声,“是因为父皇对不对?父皇后宫美人……”
  声音未完而止,长安惊懵地看着面前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