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翌日,天朗气清。
  陆云初在大丫鬟进来送饭时,让她叫人将院子收拾了,本以为得多费一番口舌,没想到大丫鬟一口应下:“小姐说的是,闻大公子过几日就回府,想必回府时会来这边看看的。”
  她说完做出一副心领神会的表情,让陆云初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闻大公子……男主啊。
  前两世的追杀让陆云初对闻珏有着不可磨灭的阴影,虽然知道书中恶毒女配罪有应得,但是当自己穿过来成为背锅侠后,陆云初就对闻珏抱有些怨念了。
  她叹了口气,接过食盒,正准备打开瞅瞅送的是什么吃的,身体突然一僵。
  “他回来了,带着那个女人?”陆云初听到自己语气一凝,不受控制地转身看着大丫鬟。
  大丫鬟畏畏缩缩地答道:“是的,刚到府门。”
  陆云初心里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果然,下一刻,她“啪!”地一下把食盒摔在了地上:“我倒要瞧瞧所谓的'表妹'是何等美人。”
  主子发怒,大丫鬟吓得立马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言语。
  她感觉主子大步朝外走去,裙摆荡起的风刮得她一个激灵,接着风中送来了一阵奇奇怪怪的碎碎念:“卧槽我就知道,干什么不好啊非要糟蹋粮食,这个作者有毛病吧,呜呜呜我的早饭。”
  大丫鬟:……?
  *
  闻珏翻身下马,望向一旁的马车,放柔声音道:“柳姑娘,到了。”
  车厢里传来轻柔的响动,一只柔荑撩开车帘,露出一张楚楚动人的脸庞。她朝闻珏笑了笑,搭上丫鬟递来的手,踏着马凳下来,仪态端庄,一举一动赏心悦目。
  闻珏脸上浮出笑意,侧身避让,伸臂引导:“柳姑娘,请。”
  柳知许微笑点头,不疾不徐地朝府中走去,身姿娉婷,然而细看会发觉她的右脚似乎有些跛。
  闻珏脸上笑意消失,眼底浮现出心疼,暗自发誓,待他日夺得天下,定当为知许遍访名医治病!
  他跟在柳知许身后往府里走,吩咐人带柳知许去府中最好的院子住下,并叮嘱她好生歇息。
  柳知许面上微红,颔首道谢,跟着丫鬟离去。
  闻珏望着柳知许离去的身影,久久无法挪开目光。正当他准备转身时,眼角忽然看到远方转角处跑来一红衣女子,风风火火的,隔这么远都能感觉到她不是善茬。
  闻珏目光骤然一缩,咬牙道:“陆云初!”这个疯婆娘怎么还没安生!
  柳知许感觉到有人跑过来,下意识避开,怎料这人竟站定在她面前。
  “你是何人?”那红衣女子抬起下巴问道。
  柳知许眉头轻蹙,道:“这位姑娘……”
  “我不是姑娘,我嫁进了闻府,是这里的主人。”
  柳知许抬头,诧异地看向陆云初。
  本以为要对上一张刁钻刻薄的面孔,没成想却见着了一张努力挤出微笑的脸。
  陆云初满脸善意,偏偏说话的语气却极其刻薄:“你姓甚名谁?”
  柳知许一头雾水,下意识答道:“我姓柳。”
  “柳姑娘是吧。”陆云初眼角瞥到闻珏赶来的身影,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想要转身,吐出台词,“我记下了。”
  柳知许愣愣地瞧着她,陆云初匆忙地从怀里掏出来一张信,飞快地说道:“柳姑娘帮个忙,谢谢你。”
  说完将信塞到柳知许手里,余光瞥到闻珏走过来了,飞速离开,眨眼就不见了。
  柳知许拿着信发愣,正准备揣进袖子时被赶来的闻珏阻止。
  “她给了你什么?”闻珏面色铁青。他在外办事时,听下人们传来消息说陆云初整日窝在院子里不爱出门,除了换了一拨下人就是日日饮酒,他便放心了,以为陆疯婆娘嫁了闻湛以后会安生过日子,心里还在期待若是她酗酒而死倒也是个好下场,没成想看她这样子似乎并没有放下对自己的贼心。
  柳知许答:“不知,那位姑娘——那位夫人是何人?”
  对上柳知许如烟似雾的双眸,闻珏心下一软,放轻口气:“她就是个疯子,你不必理会,若是她敢来招惹你,你派人来找我,我自会处理。”
  柳知许若有所思,没再多问。
  “把信给我。”闻珏道。
  “这……”柳知许有些犹豫。
  闻珏直接从她手里抽走信:“她粗鄙无礼,信中必定写满咒骂威胁你的话。”
  原著就是如此,陆云初写了一封长长的威胁信,颠倒是非黑白,编造她与男主的爱恨纠缠,女主虽未全信,但也在心里留有芥蒂。只是原著里女配塞了信就走,没有多费口舌,而陆云初多说了一句感谢的话,这几息之差,就让男主看见了递信的动作。
  柳知许想要拿回信,却不想不优雅地抢夺,只能蹙眉道:“闻公子,这信是那位夫人给我的,看或不看我自有决断,你无权做主。”
  听了她的话闻珏并不恼怒,反而对她的欣赏更甚:“你对谁都谦谦有礼,可曾想过他们值得你如此对待吗?”
  他说完也不等柳知许接话,自顾自拆开信:“不信你一看便知,我又不是那等喜欢背后嚼舌根污蔑人的长舌之人,我说她要写信辱骂你,是确信后才会出言告知的。”
  拆了一半,又觉得碰陆云初写的信会脏了手,嫌恶地将信递给身边小厮:“你且念来。”
  柳知许看了闻珏一眼,没有阻止。自从二人相识,闻珏便给她留下了不同于常人的好感,她认为闻珏不会是没有把握的时候就言之凿凿断定一人品性恶劣,只是那位红衣姑娘言行不一,实在是古古怪怪,她当下难以判断。
  在她思索的时候,小厮已经拆开了信。
  他扫了一眼信的内容,犹豫地看了眼闻珏。
  闻珏嗤笑一声,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你念吧。念出来让我和柳姑娘听,我倒要看看她在背后如何胡编乱造地发疯。我这次将她那些阴险的算计揭露于天光之下,以后无论她再怎么胡说,想必柳姑娘心中也自会有计较。”
  小厮依旧一副犹豫的神色,闻珏不耐烦道:“念。”说完看了一眼弱柳扶风的柳知许,“污秽之词略过。”
  于是小厮拿着信纸,磕磕巴巴地念了出来:“柳姑娘你好,我是闻府二夫人陆云初,我知道素不相识却写信给你实在是唐突,但我实在是不知怎么做才好了。”
  闻珏勾起嘲讽的嘴角,果然,正如他所料。
  “我有一事相求,这请求实在怪异,望你谅解,我也不知如何解释才好。我知道你生性善良,必会帮我。”小厮咬了咬牙,一字一顿地念出后面的话。
  闻珏:“呵。”
  “……我想让你帮忙让外院给我们院里送些新鲜食材,我知道你会不解,我也不知如何解释,我实在是使唤不动下人,但我知道她们会听你的话,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柳姑娘,求求你帮帮忙。”
  闻珏笑容僵在脸上。
  小厮的声音还在继续:“下面是菜单,您帮忙吩咐一下府内管事:新鲜时蔬,肉,米面油,各色佐料,鸡鸭鹅蛋,若是有鱼也可以拿些来——”
  闻珏面色一阵青一阵白,每多念一个字,闻珏的牙关就咬紧一分。
  柳知许实在是忍不住了,古怪地看了闻珏一眼,视线在信纸上和他铁青的面上来回打转。
  闻珏额角青筋直跳,忍无可忍怒道:“够了!闭嘴!”
  小厮立马止住声音。
  闻珏气得声音都在发抖:“陆疯婆娘又在作什么妖!好啊,这回倒是聪明了不少,用这等法子污蔑我,好,好得很!”
  柳知许垂眸,轻声道:“闻公子息怒。”她顿了顿,还是问出了疑惑,“只是我有一事不解,作为闻府二夫人,她为何会使唤不动下人,为何不能问大厨房备饭,而是要新鲜食材到院中,看上去像是要院里单独开灶的样子。”
  闻珏咬牙切齿道:“这就是她的计谋,居然用这等无耻的法子冤枉我。她怎么可能使唤不动下人,那个院子都是她的下人!还有不从大厨房吃饭,是想说我要下毒害她吗?她张扬跋扈,怎么可能如此卑微谨慎,求到一个素不相识、初次见面的人的头上。”
  柳知许不再接话,自有判断。
  闻珏怒而拂袖转身,吩咐下人道:“送!要什么食材都给她送!以后大厨房也不要送饭了,免得她自己吃出问题栽赃到我的头上,这个疯女人!”
  另一边开心回院的陆云初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刚才她不受控制写信的时候就想起了剧情,幸亏书里没有详细描写女配如何落笔,信中的内容可以改变,她便趁机让女主帮帮忙,给自己院子送点食材。按她前两世的经历来看,越是主线人物,自主思考能力越强,这等小事女主应该能够帮忙。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就有人推着板车送来一车又一车的食材,让陆云初高兴地直搓手。
  女主果然是善良的仙女。
  她哼着歌指挥下人运输食材,殊不知自己在男主那里拉了好大一波仇恨。
  第5章 脆萝卜,酸黄瓜,筒子骨……
  等这边忙完了,天才将将大亮。
  收拾完食材以后,所有下人都如避恶鬼般地逃出了院子。陆云初没留人,对她来说留下无法交流的下人,不如独处来得舒服。
  她先将食材收拾好,粥煮上,然后把火压小,让小火慢慢焖粥,回到屋内。
  昨夜气温低,屋里窗门紧闭,到了早上便有些闷了。陆云初将窗户一扇一扇推开,等走到内间才想起屋里可能还有人睡着,连忙放轻脚步。
  然而闻湛这个伤者已经醒了,他正倚在床头处歇息,陆云初一进来,他便将眼光落在她的身上。
  无论她是走动或是推窗,他的目光都没有移开过。
  他以为陆云初不会发现,毕竟她走进来只是看了他一眼后就再也没看过他,连余光也没分给他。
  谁知陆云初对目光向来敏感,在推开一扇窗让日光全部倾斜而入时,突然转身和闻湛对视。
  闻湛的目光似被烫了一下一般,迅速挪开目光。
  他始终是面无表情的模样,陆云初觉得没趣,不再看他。
  闻湛却突然站了起来,缓步往她这边走来。
  陆云初看着他颀长瘦削的身形,有点犹豫要不要躲远点。两个人就像森林中警惕的兔子,稍有风吹草动便能感知到,偏偏还要好奇地打量对方。
  仅过了一晚,闻湛的伤势依旧很严重,走路很慢,但步伐很稳。在陆云初胡思乱想之际,走到了窗边,随她一起推开了屋内的窗。
  原来是站起来开窗啊……陆云初松了口气,又有些莫名失望。
  她看着剩下的几扇窗户,决定把这些留给闻湛:“你把剩下的窗户都打开吧。”
  说完估摸着此时粥应该熬得差不多,转身往厨房走去。
  她刚刚走开,巳时的灿烂日光便滑落到了窗棂上,闻湛盯着那缕柔和却毫无温度的阳光皱起了眉头。
  下一刻,一股熟悉的剧痛袭来,身体每一处都在经受乱刀砍过般的疼痛。他抓住窗沿,牙关紧咬,手腕一用力,刚结痂的伤口又裂开,血流不止。
  他踉跄着往房门处走去,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门栓插上。
  闻湛实在无法承受剧痛,狼狈地弯起脊梁,偏偏胃里又撕扯地疼,将他重重拽落在地上。
  他脸色惨白,目光落在房门上,不顾身上狰狞的伤口,挣扎着往屋内移动,试图将自己藏匿起来。
  *
  陆云初将盛满鸡汤和蔬菜粥的瓷碗放在托盘上,哼着歌往厢房走去,走到门口却发现大门紧闭。
  她放下托盘,推了一下,没有推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