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路过慕容翌的房间的时候听到了琵琶声,充满杀气,真是没想到,看起来那么平和淡然的前辈弹琵琶居然是这样杀气凛然,不愧是传说中的剑仙。
  听到姬少微经过没有停留,慕容翌房间里的琵琶声杀气更重。从前哪有姬少微忽视他去找别人的?一定是在外面这三十年有谁带坏了她!
  弹了半曲琵琶声戛然而止,慕容翌抬头看向又折返的姬少微。
  姬少微一脸无辜,她明明脚步够轻了,还是打扰到了前辈弹琵琶。
  慕容翌看着她手里还拿着随手折下的花,想起了从前姬少微也是这样,总是默不作声地折一枝开的最早的花,插在他书房的白瓷瓶。
  心情蓦然转好,“怎么了?”
  “打扰前辈了,很抱歉。”姬少微在门外没打算走进去。
  “没关系,不算打扰。”
  姬少微笑笑:“还是前辈脾气好,风如晦以琴音杀,雪意父亲善琴又爱附庸风雅,平日奏《凤求凰》非要我夸赞,不小心打断了,总是罚替他研墨,没有一个好相与的。”
  慕容翌的心情忽然就没有那么开心了,风如晦是她师尊慕容翌没有多说,问起了另一人:“你是一国公主,更是储君,又当过帝王,他竟敢让你做这些?”
  “前辈误会了。”姬少微摆摆手,“都是小事,夫妻间玩闹而已又算得了什么。我来找前辈是想问问,那只小白狐狸呢?还挺有意思的,怎么不见它了?”
  慕容翌完全不开心,他不开心姬少微立刻察觉到,突然就有点紧张。
  随即反应过来,为什么要紧张?虽是教她剑术的半师,但现在又不是授课时间,他也不是风如晦,就是顺口提了一句不会被说玩物丧志啊。
  都怪风如晦,让她至今对从事教育行业的人有了心理阴影,教过她剑术,那么和蔼可亲的前辈都让她慌了一下。风如晦真是教育界的失败!
  调整好心态姬少微又问:“是留在家里了吗?需要关起来还是交给别人或者放了?关在家里要留水和食物吗?放了之后能找着回来的路吗?都化出半个人形了,应该可以自己管自己一下了吧。我也想养宠物,养化形的是不是简单一些?
  “不用,它自己会跟来,很麻烦。”
  忍耐着说完这句话,慕容翌打算换个态度和姬少微好好谈谈。但姬少微得知了她想要的答案直接就走了。
  “那就好,前辈我去找桑桑了,那就不打扰你的雅兴了。”
  慕容翌放下琵琶,慕容翌要保持人设,慕容翌完全没有什么雅兴了。
  第5章 梦想可以上殿堂,但不能是……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慕容翌不开心慕容翌的,姬少微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拭剑台上留影石中太多精彩的对局,要不是柳雪意拽着他,谢恒都不想回来。
  回来的时又候闻到一股酒味,谢恒被勾起了馋虫自己去找酒喝了。
  姬少微和叶眠桑喝过酒,叶眠桑酒量不及她早早休息,姬少微也没好到那里去。她非要一个人回房间,结果在摇椅上躺着睡着了,身上披了披风,柳雪意走上前去轻轻推她:“阿娘,醒醒,我们换个地方休息吧。”
  姬少微挥开他的手,迷迷糊糊坐了起来,披风滑下,柳雪意眼疾手快地接住。
  被他给重新披上披风,姬少微才清醒些,问他:“我以为你们会回来的更晚。”
  柳雪意:“凡事要有度。”
  “也是这个道理。”姬少微把披风随意扔到摇椅上,打着哈欠坐了起来,“既然回来了就休息吧,再过一天就要出发去南疆了,这两天还是应该养足精神。”
  “阿娘?”
  姬少微回过头:“怎么了?”
  柳雪意想起他在留影石看到的那一幕,十几岁的少女和人比剑,那场笔试精彩绝伦,哪怕他是惯用刀的,都能感受到其中惊艳。
  但让柳雪意更为意外的是留影石中的少女完全就是他母亲的年轻版本。那样的剑术在他认识的人里面至少也在前五,柳雪意这下明白慕容翌前辈的心情了。
  明珠暗投,美玉蒙尘,这样惊人的天赋,从此不能用剑真是可惜了。
  “阿娘,我想帮你找三丝,等我们南疆解毒并找了金蚕丝之后,分作两头去找冰蚕丝和天蚕丝怎么样?”
  姬少微有些意外:“你在那边不是还有事情吗?”
  柳雪意摇摇头:“母亲的事情也是事情。更何况世上那么多人,少了雪意也无妨。”
  离家太久了,做了很多事,帮助过很多人,都快忘记母亲也会需要他。
  只是柳雪意想到留影石里面看到的那个身着红衣面色苍白神情冷漠的少女,还有记忆里家中风趣爱谈笑的母亲,实在差别太大了。
  姬少微很欣慰孩子的孝心但也止步于此,一则雪意本来就是心存善念甚至和他父亲一样有点神性慈悲心的好人,二则,曾经为姬少微出生入死的人太多了,不能说不感动,但是总有些习以为常。而且她觉得,柳雪意的的心事应该不止如此。“你能留下来帮我,我很高兴,不过雪意,你是不是还有别的问题想问我?”
  “雪意只是觉得,母亲和记忆里很不一样。”
  “那只是我人生中的不同阶段而已。”换做别人姬少微肯定懒得解释人总会变,但柳雪意是她的儿子,多少还是要考虑一下他的心情。
  自从柳雪意拜师之后,他们相处的是在不算多,也不是很清楚这个个时期的儿子会想什么。
  好在柳雪意从小就没让她担心过,看起来至少纯粹有些好奇,“只是和阿娘平时太不像了,有些意外。我还以为那是阿娘的亲戚。”
  姬少微这会儿也不困了,便坐下来和他说话:“雪意,你记着,在这里遇到有些像我的,或者自称是我亲戚的人,千万不要相信。”
  柳雪意没有问为什么,她说什么都乖乖答应。
  这件事情反而是叶眠桑告诉他的。和姬少微比剑的人是现在的剑圣,除了当年半招之差输给姬少微,再没有输过了,但也因为那一次比剑,姬少微在剑术方没的成就崭露头角被风如晦发现。
  哪怕不是自己教的,寻常人知道自己徒弟如此优秀会肯定会高兴,但风如晦不是。
  风如晦第二厌恶别人在他管教徒弟的说话指手画脚,第一厌恶的就是徒弟姬少微脱离他的掌控。姬少微可以习剑,可以和别人学,但是唯独不能本末倒置抛弃自己的身份成为剑客。
  当年姬少微隐隐有了这个苗头,于是就遇到了一个选择,是要她可以用剑的手臂还是好朋友叶眠桑的性命。结果不出意外,她当然是要人。风如晦釜底抽薪,甚至不仅是右手,怕她也会左手剑,两只手臂都废掉。
  但这其中最诛心的并不在此,姬少微当时要不是对风如晦心灰意冷,不想按照他的想法来,怎么会想到不当女帝,去做剑客。
  然而风如晦所做的不止如此,他要的是姬少微孤立无援。
  当姬少微带着伤去救的人,在她未婚夫和妹妹成亲那天骗了她。
  这是叶眠桑的版本,事情虽然差不多,但态度完全不一样。
  叶眠桑的版本里面,是阿娘对她情深意重,她辜负了阿娘。但是在阿娘的说法中,叶眠桑是过去很多和他有牵扯的人其中的一个,柳雪意也不知带该信谁,是阿娘故作坚强还是叶眠桑自作多情。
  这件事情除非再问一次姬少微,否则永远没有定论。
  第三天要走的时候,柳雪意看着母亲和叶眠桑告别,一点看不出来当初的嫌隙。
  马车走了两个多时辰了,或许是柳雪意表现得太明显,又或者是母子连心,姬少微开始无奈地询问她儿子又怎么了。
  柳雪意把自己的想法如实相告,听了柳雪意的话,姬少微露出一个有些微妙的表情:“这件事啊……”
  他们走的时候分了两辆马车,姬少微和柳雪意在一辆,谢恒和慕容翌在一辆。谢恒不晕船反而晕车,吐得天昏地暗,慕容翌给他点了睡穴,很不开心的在一旁拭剑,他听力过人,自然听到了前面马车不加掩饰的声音,擦拭剑身的手停了下来。
  “桑桑多心了,当时这双手臂不废不行,能多救人还是多救一个。至于她的态度,我早知道了。”姬少微看向儿子,“我当时性情也不是现在这样,那个时候凡事总想着怎么对我最有利。那件事情之后,父皇母后要我交出军权的想法再强烈,表面上的态度也不能过于急切。而且你知道我最大的收获是什么吗?”
  他们乘坐的马车外表朴实,里面极为舒适,各种东西一应俱全,车轮上的减震也做的很好,相较于一般马车已经平稳很多。姬少微端坐其中,无聊的剥桔子,拨开橘子皮,再一点点去掉上面的白色脉络:“桑桑从前是姓花的,是我师弟的妹妹,现在她姓叶了,她另一个哥哥,我的那个未婚夫也离开了花家。无论我对花家做什么,她也不会再插手,而我还得到了一个永远不会背叛我的将军。”
  她说起这些往事就像把感情剥离出来,讲的只有利益得失,这让柳雪意很陌生。陌生的不是这种事情,而是这种事情会发生在她的阿娘身上。离家的十几年他见过很多这样的人,甚至自己也是这样的人,他只是很难过,这回发生在自己母亲身上,要经历多少苦难,才能完全屏蔽所有感性这样思考问题呢?
  柳雪意像是想要靠近主人却被狠狠踢了一脚的幼犬。“那阿娘难道没有伤心愤怒的的地方吗?”
  “伤心不至于,愤怒当然有!”姬少微捶了一下马车里的小桌子,“我竟然没有杀死风如晦!我是什么废物点心,无时无刻不为自己的无能愤怒。”
  另一辆马车的慕容翌默默放下了剑,包扎起了被捶桌子那一下惊得不小心划伤的伤口。
  谢恒迷迷糊糊醒过来。“慕容前辈……”
  慕容翌看了一眼,又点了他的穴道让他睡着。谢恒昏昏沉沉的想,刚刚前辈那一眼,是不是在嫌弃自己啊?
  前面马车的声音还在继续:“不过问题不大,这次我回来就是要解决了我几个师弟,七个徒弟最后的胜利者就轮到和他对决,风如晦不出来也得出来,到时候再杀了风如晦也不晚。”
  柳雪意:“阿娘的其他六个师弟会在哪里呢?”
  “其他人哪里都可能,我不找他们,他们也会来找我的。不过不是六个,是五个,二师弟已经死了。”姬少微把手里的剥了一半的桔子给了柳雪意,“二师弟与我从小一块长大,风如晦告诉他,我不忍杀他的结果是他不死我就要死,师弟怀着必死的心,用了极其损阴德的蛊毒,除掉了我许多敌人,自己也遭反噬而亡。”
  另一辆马车的慕容翌闭上了眼睛。
  无所谓了,这是必要的牺牲,若为帝王业,何人不可杀?
  他早就做好下地狱的准备了。
  但姬少微显然并不这么认为。
  第6章 今日扎男主的心任务完成
  “地狱就是风如晦的老家,恶鬼见了风如晦都要退让三分,那些年他制造出来的人间地狱着实不少。”谈及风如晦做了什么,姬少微觉得让他下地狱都是宽容。
  柳雪意耐心把她剥了一半的桔子剥好,除去上面的丝状脉络,完全剥好了又递给她。姬少微没有一点不好意思,又给他了一个桔子让他剥。
  离下一个城镇还有一段距离,车上实在无聊,姬少微靠在软枕上闭上了眼睛。
  或许是日有所思,姬少微梦到了她还在风如晦身边的时候。
  那是十四岁的自己,时年神谷关大捷,她是主帅,风如晦是军师。风如晦要她想,如果她是对面敌军应该如何破局。
  第一次领兵,从有名无实的将军变成了大元帅,她以为这是天时地利,又靠自己的努力当上的。后来一步步知道,天时地利都是风如晦给她创造的。
  风如晦把羊肉放到狼嘴边,诱使其吃了肉犯错,最后便宜了自己。他在自己取得胜利享受成果的那天让这些显露出来,无声告诉自己,没有人的手是干净的。很多事情不是努力就可以,要打破地底线远超想象。
  他就这样轻描淡写把坏的一面展示,然后若无其事地问要是自己是敌军应该怎么应对。
  本来姬少微是不太记得自己当时怎么说地,现在梦中以另一视角看居然清清楚楚。
  她的回答中规中矩,然而中规中矩并不是风如晦想要的,风如晦要的,是绝对的胜利。
  这样看来,风如晦的目的根本不是神谷关大捷,而是借此弄脏她的手,打破她的底线。
  也确实,神谷关大捷让她尝到了甜头,她不会再把元帅之位还回去,父皇母后说的不错,自己的确贪得无厌,得陇望蜀。在那之后她还是有点介意,可是这样的事情来了几次之后,她越发的不在乎手段了,越发的向风如晦靠拢。
  到了驿站,柳雪意把姬少微叫醒,另一辆马车上的慕容翌也被谢恒弄醒,几人下了马车。
  谢恒揉着脑袋:“坐马车好累啊。”
  “辛苦师兄陪着我了。”柳雪意边走边说。
  “你的语气好敷衍,完全没有一点谢谢的意思!”
  驾车的马夫是叶眠桑府上的,正在和驿站的人交谈,姬少微走到慕容翌身边。
  “谢谢前辈。”
  慕容翌看了过来,目光清亮,微微疑惑。
  “遇到前辈的时候我正心情迷茫,还好前辈为我指了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