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94)
  宇文邕的会葬仪式已经举行完毕,不管宇文邕愿不愿意,他都已经过世了
  宇文邕看到来人,似乎有些激动,哗啦!一声,身上的锁链发出剧烈的响声,猛地翻身坐起来,沙哑的说:你要关着寡人到甚么时候?!
  杨兼笑了笑,说:看来你恢复的不错,说话也挺有底气的。
  宇文邕个一愣,冷声说:不要与寡人嬉皮笑脸!回答寡人!你到底要关着寡人到甚么时候?!
  杨兼挑了挑眉,还是保持着温柔的笑意,说:其实兼今日来,是给你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宇文邕没有说话,眯着眼睛死死盯着杨兼。
  杨兼自说自话完全不嫌冷场,说:那就先说好消息罢好消息是,你大周的颜面保住了,高绍义带兵造反,但是没有成功,已经被兼镇压。
  宇文邕似乎狠狠的松了一口气,但很快又抬起头来,凝视着杨兼,杨兼淡淡的说:坏消息是从今往后,再也没有宇文邕这个人,宇文邕已经死了。
  宇文邕听到这里,胸口急促的起伏,他的呼吸变得很快,瞪着眼睛,眼眶近乎炸裂,沙哑的怒吼着:你这个逆贼!!!
  逆贼?杨兼笑了笑,对这个称谓似乎并不怎么在意,说:倘或没有兼这个逆贼,高绍义的兵马入侵长安,你知道会发生甚么事情么?三千精兵,足以将长安屠城,寸草不留,你难道便没有想过么?不,你想过
  杨兼不需要任何人回答,他已经代替宇文邕回答了,说: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自然想过,一切都在你的考虑范畴之内,你知道,引高绍义的兵马入京,是那么危险的一件事情,但是你又觉得,赌一赌罢,反正也不会再坏了,已经失去了人主之位,还能如何更坏?再坏,大不了是全长安的百姓给你赔命兼说的对么,人主?
  宇文邕浑身狠狠一颤,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心慌,是被杨兼说中了心事?还是因着杨兼最后那一声人主?
  杨兼收敛了笑容,怪不得他一直喜欢笑,一直笑得如此温柔,杨兼不笑的时候,脸色冷酷锐利,大有一种厌世的清冷之风,只要对上那双眼睛,便仿佛卷入了无边的深渊,沉浸在漫无边际的痛苦之中。
  杨兼再次开口,说:我说的,对么?
  宇文邕的呼吸更加急促,他根本回答不上来,他害怕了。而害怕承认的,一般都是对的
  杨兼冷淡的说:你有甚么资格,成为天下之主?
  宇文邕嗓子干涩,眼眶发紧,双手在攥拳,浑身的肌肉在抖动,身上的锁链跟着发出哗啦哗啦的颤抖声,频率极高,他仿佛在暴怒的边缘游走。
  杨广眼看着宇文邕要发怒,虽然宇文邕被锁链绑着,但是杨广疑心病很重,还是戒备起来,伸手压在自己腰间,那里藏着一支很小的匕首,专门为杨广量身定做的。
  就在宇文邕暴怒的边缘,杨兼又开口了,说:你总是觉得自己经历的痛苦太多了,殊不知,你经历的只是一层皮毛。
  杨兼慢慢走向宇文邕,站定在宇文邕的面前,竟然伸手握住了宇文邕的手,将一样东西放在了他的掌心之中。
  宇文邕摊开一看,是杏仁!
  一颗小小的杏仁,其貌不扬,扔在地上可能都不会引起旁人的注意力。
  杨兼的嗓音淡淡的说:每个人都会经历自己的痛苦,没有人会一帆风顺,只沉溺在自己的痛苦之中,早晚都会迷失方向,如果你不走出来,只会一败涂地。
  宇文邕手掌颤抖着,低头去看自己手中的杏仁。
  杏仁
  是了,这仿佛是他与杨兼之间的暗语一样,他本以为经过晋阳乱战,自己已经学会了集势,暗暗的隐忍,慢慢的伏击,藏在幽暗的泥沼之中,等待机会。
  哪知道这一切都是急功近利
  仿佛被蒙住了双眼,急功近利的不知方向,在混沌中闭着眼睛横冲直撞,将自己弄得伤痕累累不说,还差点拉着全长安的百姓同归于尽。
  嘎啦
  宇文邕突然松开手,他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一般,那颗小小的杏仁瞬间滚落下去,掉在地上,一路骨碌碌的往前滚。
  杨兼站起身来,负手而立,突然说:偷听够了,便进来罢。
  杨兼仿佛在和甚么人说话,宇文邕立刻戒备,看向舍门,吱呀顿了一下,舍门果然慢慢被推开了,一个人逆着光走进来,因为背后是冬日的暖阳,宇文邕一时看不清楚那个人。
  杨兼同样看不清那个人,但是他不需要用眼睛看,已经猜到了对方是谁,且十拿九稳,了然的一笑说:小玉米。
  尉迟佑耆!
  其实尉迟佑耆一路上都在偷偷的跟着他们,杨兼早就发现了,并不是因着杨兼武艺高强,能听到飞花落叶的声音,而是因着杨兼早有所料。
  宇文邕被软禁来,尉迟佑耆怎么可能不跟来探看呢?
  尉迟佑耆垂头走进来,说:世
  他本想唤杨兼世子的,但是话到口头,突然改变了,拱手说:人主。
  人主!?宇文邕抬头看向杨兼,随即笑了起来,说:是了!人主,是了,你掌控了朝局,才有空闲来看寡人罢!
  杨兼挑唇一笑,点点头,说:无错,另外还有一个好消息,对你来说,可能并非是甚么好消息,兼平定高绍义混乱,虽无德无能,幸而被羣臣看得起,拥戴兼为天子,月后正式即位。
  宇文邕听到这里,已经不激动了,眼神犹如死灰一般盯着杨兼,说:我输了彻彻底底的,输了随便罢,你想要如何,都随便罢
  杨兼点点头,摸着下巴说:既然这个世上再也没有宇文邕此子,但有一个问题,便是至今没有找到宇文邕的尸身,虽说前人主是死在乱战之中,但是没有尸首,也说不过去,不是么?
  尉迟佑耆吓得立刻抬起头来,震惊的看杨兼,说:人、人主?!
  宇文邕则是平静的厉害,呵呵一笑,说:你想杀了我。
  杨兼说:情势所逼,这难道不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么?兼需要一具尸身,而这具完美的尸身,就在兼的眼前。
  人主!尉迟佑耆突然冲过来,阻拦在杨兼面前,咕咚!一声跪在地上,叩头说:人主,请人主开恩!求人主饶过、饶过他罢。
  杨兼淡淡的说:小玉米啊,你要明白兼的苦心,兼也是迫不得已,不是么?
  尉迟佑耆嗓子发紧,眼眶瞬间便红了,他跪在地上,双手撑着冬日里冰凉的地面,两条手臂一直在发抖,嗓音哽咽,突然颤抖的说:人主需要一具尸身,佑耆可以
  众人看向尉迟佑耆,尉迟佑耆的嗓音艰涩,但仍然在继续,说:佑耆可以佑耆的年岁刚好同龄,请人主开恩,佑耆愿意一死!
  宇文邕不敢置信的瞪着眼睛,说:你
  尉迟佑耆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使劲叩头,说:佑耆愿意一死,人主只需要一具尸身,请人主成全佑耆,成全佑耆!
  杨兼垂着眼目,目光冰冷,没有一点子情面,无比绝情的说:尉迟佑耆,你当真愿意为了宇文邕赴死?你为他顶死,他甚至不会记住你的好,转头来便忘得一干二净,这样你也愿意充当他的尸身么?
  尉迟佑耆没有任何一个磕巴,说:佑耆愿意!只是可惜无法再报答人主的大恩,无法无法看到人主即位
  他说着,嗤一声抽出腰间的佩剑,双手死死握住佩剑,抵在自己的脖颈上。
  尉迟佑耆!!宇文邕冲过去,一把抓住佩剑,怒吼说:你疯了?!你这个狂人!做甚么!?他要的是我的脑袋!你来顶甚么罪!滚开!我不需要任何人可怜!
  尉迟佑耆眯着眼睛,眼眶通红一片,他一咬牙,没有说话,却劈手推开宇文邕,宇文邕身上都是锁链,行动不便,被尉迟佑耆突然一推,登时跌倒在地上。
  宇文邕跌在地上,目光死死盯着尉迟佑耆,这一刹那,尉迟佑耆已经再次举起剑来,宇文邕疯了一样爬起来,但是已然来不及。
  当!!
  就在此时,一抹银光突然闪过,杨广反应及时,突然拔出腰间匕首,直接掷了过去。
  幸而距离近,不需要太大的力气,只需要准头便可以,不然杨广现在是个小包子,根本无法阻止。
  尉迟佑耆没有防备,佩剑被一击,登时掉在地上,发出哐啷的巨响,宇文邕立刻冲上去,一脚踹开佩剑,怒吼说:尉迟佑耆!!你这个狂徒!
  杨广听着宇文邕嘶吼到沙哑的声音,忍不住抬起小肉手,揉了揉自己的额角,叹气说:父亲,顽够了没有?
  杨兼啧啧一声,耸了耸肩膀,说:兼改变主意了。
  尉迟佑耆和宇文邕同时看向杨兼,宇文邕怒目说:要杀要剐你冲我来!
  杨兼说:谁的尸身兼都不要。
  宇文邕蹙起眉头,死死盯着杨兼,似乎觉得他又要耍花样。
  杨兼收敛了笑容,淡淡的说:放心好了,兼本就没打算杀你。
  那你宇文邕的话到这里便顿住了。
  杨兼笑着说:吓唬吓唬你而已,没想到吓唬到了小玉米,瞧这哭的,小玉米的泪点也太低了。
  尉迟佑耆眼眶通红,眨了眨眼目,奇怪的看着杨兼。
  杨兼凝视着宇文邕,说:兼不杀你,兼要你看着,明明白白的看着,这天下,在兼的手上,比在你手上,要强出百倍。
  宇文邕沉声不语,尉迟佑耆听到这里,双腿一软,险些跌坐在地上,杨兼笑了笑,掏出一只帕子给他擦擦眼泪,说:快别哭了,男子汉大丈夫,泪点这么低可怎生是好?
  尉迟佑耆这才反应过梦来,只觉得刚才惊心动魄,一颗心窍还在不停的发颤,当即嚎啕大哭起来。
  杨兼倒是给吓了一跳,小玉米哭的也太爷们儿了,让杨兼实在自叹不如,杨兼只好拍着尉迟佑耆后背,说:乖了乖了,别哭了,好好好,兼下次不开这种顽笑了。
  尉迟佑耆还是哭,越是安慰哭的越是凶猛,简直像是黄河泛滥一样。
  杨兼朝杨广投去求救的目光,杨广则是抱着肉肉的小胳膊,完全不理会,视而不见。
  杨兼感觉自己肩膀都哭湿了,别看尉迟佑耆个头不大,而且身子板很是纤细,但是肺活量如此惊人,哭的惊天动地,一口气能哭很长。
  杨兼连忙给杨广打眼色,说:嘶嘶!儿子,快帮帮忙。
  杨广仍然装作没看见的模样,冷淡的说:父亲自己惹的,自己处理。
  杨兼:儿子真不可爱。
  宇文邕反映了很长时间,说:你不杀我?
  他说罢,冷笑一声,说:你这是养虎为患!
  宇文邕的话,成功的止住了尉迟佑耆的哭声。
  杨兼眼看着尉迟佑耆忘了哭,这才狠狠松了一口气,立刻岔开话题,顺着宇文邕的话头继续说:养虎为患?一只拔了牙的小奶猫,也算是虎?那我家小老虎怎么办?
  他说着,转头看向抱臂站在一侧的小包子杨广。
  若说老虎,杨广才是真正的老虎,毕竟他可是历史上杀父弑君,夺权上位的亡国暴君杨广啊!
  杨广似乎很不情愿杨兼给自己加一个小,老虎便是老虎,小老虎听起来失了体面,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杨兼笑眯眯的说:你想死,兼偏不让你死。
  你!宇文邕瞪眼。
  再者说了,杨兼若有所思的说:兼还要用你,去感动赵国公。
  赵国公宇文招?
  宇文邕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说:你可真是一个贪心之人,宇文招作乱,你也想要招揽他?
  杨兼耸了耸肩膀,说:贪心并非是一件坏事儿,赵公的确有两把刷子,也有魄力,只可惜他跟错了主子。
  宇文邕脸上的青筋明显蹦了两下,杨兼又说:倘或宇文招跟了兼,那作用便大不一样了。
  杨兼说罢,摆摆手,说:小玉米,从今天开始,这只拔了牙的小猫咪便送给你了,你想怎么奴役他,便怎么奴役他,任是打啊骂啊,就是骑在他头顶上都无妨。
  尉迟佑耆轻微咳嗽了一声,明智的没有接话。
  杨兼幽幽的说:因为不管你愿不愿意,宇文邕,已经死了。
  他说着,招手对小包子杨广说:走了乖儿子,跟父父去赶场了。
  杨广一脸无奈,不过还是迈开小短腿儿,一路颠颠颠追着往前跑去,跟着杨兼出了老宅,翻身上马。
  杨广扭着小屁股坐好,调整了一下坐姿,握住马缰,说:父亲,接下来去哪里?
  杨兼笑着说:自然是去牢狱,咱们去看看赵国公宇文招。
  杨广眯眼说:父亲真的要招揽宇文招?
  杨兼点点头,说:这怎么能做得了假?难道儿子不觉得宇文招此人,很有魄力么?疯起来好像一只猘儿。
  猘儿是小疯狗的意思,杨广眼皮狂跳,说:父亲,儿子并未听出夸赞的意思。
  是么?杨兼改口说:赵国公倒是有点子魄力,而且忠心耿耿。你想想看,那么多皇弟想要争位,当时宇文邕也没有兵权,光棍司令一个,宇文招却没有利用宇文邕争权夺位,而是一心想要扶持宇文邕复位,这是为甚么?
  杨广呵!的冷笑一声,说:因着他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