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春天的时候, 沈凌跟着老太太出门去乡下踏青。
  老太太名下有不少田庄, 之前一直寻思着选一个庄子送给沈凌做陪嫁。说是踏青, 其实是去看那几个庄子。
  偏巧有个庄子挨着白家的一处别院, 祖孙两个刚到不久, 庄上的管事便呈上了一份拜帖。
  老太太看完就笑道:“快将人请进来。”
  白朗进来以后, 沈凌方才回过味, 原来那份拜帖是他投的。
  只见白朗恭恭敬敬的给老太太请了安,老太太便问他如何会在这里。白朗说乡试在即,家里不如别院清静, 所以在这里已经住了一个多月了。刚才听闻管家说隔壁赵府的庄子上来了两个主子,便投了拜帖过来请安。
  老太太见他如此重视这门婚事,不由满意的笑了笑, 又让他抓紧时间读书, 以后不必再过来请安,最后便命沈凌送他。
  沈凌闻言只是稍微愣了一下, 接着便大大方方的与白朗见了礼, 含笑将他送出庄子。
  白朗临走时深深看了她一眼, 眼里流露出的神色非常复杂, 沈凌觉得他似是有话要说, 但最终他还是什么也没有说,朝她淡淡笑了笑就走了。
  沈凌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想来陆碧琳之前一定与白朗有过交集,不过她却没放在心上, 所以导致她现在对那段过往一无所知。
  老太太原本打算看了庄子就走的, 如今见白朗住在隔壁,便决定住上几天。后面几天,白朗果然依照老太太的吩咐不再过来请安,反而常常打发下人过来送些吃食和玩物,比如新上市的樱桃,厨下刚蒸出来的点心,又或是一人多高的风筝。
  沈凌坐在海棠树下,拈起碟子里的一块点心,一边吃一边看丫鬟们放风筝,也不知道将来自己到了白家,还能不能过上这么悠闲惬意的生活。
  从庄子里回到赵府,沈凌又恢复了之前的生活,只不过在绣嫁妆之余多了学习管家这一项新内容。
  老太太不放心他人,自己手把手亲自教沈凌如何管理下人,如何管理名下的田庄和店铺。沈凌在考科举的那个世界里,已经有过这方面的管理经验,所以老太太很快就发现外孙女在这方面很有天分,那担忧的心不由又放下了几分。
  大抵是看她上手很快,老太太很快就将陪送给她的一个田庄和两间店铺交给她料理。
  老太太送她的田庄正是挨着白家别院的那个庄子,有良田一百多亩,林地五十多亩。而那两间店铺则是位于晋城中最热闹的那条街道,每年光是租金就有一千多两银子。
  除此,老太太又额外给了她五千两银子的压箱底钱。单说老太太给她的这些嫁妆,就够得上别人家嫁女儿的排场了。
  只是老太太不忿沈夫人当初做下的那件亲事,所以硬是逼着她用公中的钱再给外孙女置办一套嫁妆。沈夫人索性将此事交给林宝珠去办,林宝珠因为早前许诺过沈凌,一咬牙从公中拿出了五千两银子,又添了府里名下的一座庄子。
  这样沈凌出嫁的时候,名下便有了两座田庄,两间店铺,另外还有五千两银子的压箱钱,除此还有头面首饰若干,衣料若干,古董摆件若干。
  这些嫁妆在成亲前一天抬到白家时,在场众人的反应各不一样。
  白朗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白家老太太原本还不大乐意这门婚事,觉得未过门的孙媳妇没有娘家,将来给不了白朗助力,如今看到嫁妆丰厚,脸上方带了一些笑意。白朗的嫡母木夫人自从唯一的嫡子去后,整个人仿佛失去了生机,如今看到赵府抬过来的嫁妆,忽然想起了自己那个早早离世的儿子,不由触动伤心之处,当即红了眼圈。
  好在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嫁妆上,无人注意到她的失态。
  白家老太太看完嫁妆,正要由丫鬟搀着回房,忽然想起一事,便问孙子,“早间我让吴嫂给你炖的那锅淮山排骨汤,你喝了没有?”
  白朗淡淡应道:“孙儿午饭吃的有些饱,所以还放着没动。”
  那淮山排骨汤里面放着好几种补肾的药材,她还特地吩咐吴嫂在火上炖了一上午,结果他竟然放着一口没喝,老太太越想越气,当即就想发作,旁边一直当背景板的莲姨娘忙扶住白老太太,“老太太,马上就是吃晚饭的时候,想必二爷也饿了,不如叫吴嫂把汤热一下,再端给二爷喝。”
  被她这么一打断,白老太太便没发作出来,她也知道就是自己发作了,自己这个孙儿也不会有任何反应。所以她冷冷看了一眼白朗,由着莲姨娘和丫鬟们搀着走了。
  她们这一走,院子里顿时去了一大半人,只留下木夫人和身边的两个心腹以及白朗。
  木夫人幽幽叹了口气:“你这又是何必呢?气坏了老太太,回头老爷知道了定会罚你去跪祠堂。”
  白朗对嫡母的态度比对老太太要好一些,但也只是淡淡笑了笑没有说话。当年的事情,他一直都无法做到释怀,假若木夫人当时肯替她母亲向老太太求一下情,他母亲也许就不会死。
  但是木夫人并没有,是以白朗虽不恨她,但对她也敬重不起来。
  木夫人等不到他说话,又叹了口气,带着两个心腹走了。
  白朗站在当地良久,直到院子的西边缓缓升上来一轮上弦月,他方才动了动,然后在身边小厮的三催四请下回房用晚饭。
  而这时,沈凌早已用过晚饭,正依偎在老太太身边听她老人家讲年轻时的一些事。
  老太太回忆了一下年轻时的事,又提起了自己死去的女儿,“当年也是小小软软的一团,好容易养到你这么大,哪知嫁出去不到两三年人就没了。只留下你这么一点骨血。你父亲是个重情的,你母亲死后也没再娶,我本打算等你大些便劝他续弦,将来也有个教养你的人。哪知还没等你长到五岁,他也走了。”
  沈凌听着这些话,再想起陆碧琳的那些幼时的记忆,只觉这一切距离自己都很遥远,只淡淡的听着,并不开口说话。
  老太太说完以后忽然回过神,“老了人也糊涂了,这大喜的日子,我怎么说起这些了。”说着摸了摸沈凌的发顶,“明儿还要早起,回房睡吧!”
  沈凌浅笑道:“我还不困。外祖母再陪我说说话吧!”过了今日,只怕就再难像今日这样坐在一起闲话家常了。即便白家离赵府这里不过几十里地,但嫁出去的姑奶奶怎好经常往娘家跑。
  老太太轻轻叹口气:“天不早了,明日还要折腾一天,回去好好休息吧!”
  沈凌方才出了老太太住的上房,回到隔壁的院子。
  躺在床上时,沈凌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了渔家女那一世,同样是成亲前一晚,不知她那个时候在做什么。
  不过第二天早起起来,沈凌发现这次成亲可比之前那一次繁琐多了。当她最终坐在洞房的那张红木大床上时,不由的松了口气,若不是她有内功在身,这一天折腾下来只怕能将她累散了架。
  她正在暗暗庆幸的时候,眼前一亮,白朗挑起了她的盖头。洞房内顿时传来了一阵呼声,有称赞新娘子漂亮的,有打趣白朗的,还有说她嫁衣好看的。
  这些人散去以后,沈凌方才有机会换了身家常衣裳,洗去脸上的浓妆。在她做这些的时候,白朗已经被人叫了出去,等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夜深时分了。
  沈凌靠在床头闭目养神,之前已经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她倒是一点都不紧张,就是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忘了自己是下面的那个人。毕竟在考科举那个世界里,她当了二十年的男人,有些事情就怕习惯成自然。若是被白朗发现异常就不好了。
  白朗进来的动静不大,他轻手轻脚的洗漱完,就发现靠在床头的沈凌已经坐直了身子,他不由问道:“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沈凌摇摇头:“我本来就没睡着。”
  白朗轻轻咳了一下:“天色不早了,我们安歇吧!”
  沈凌察觉出他话里的紧张,不由轻笑出声:“好。”
  两人并排躺在床上后,沈凌本以为他会和原来的林清一样,等一会儿就会有所动作,哪知等了好长时间,白朗那边依旧没有动静。
  沈凌忍不住在心里叹口气,怎么她嫁的夫君一个比一个羞涩呢!
  她试着动了动,轻轻问道:“你睡了吗?”
  “还没有。”白朗回答的很快,声音带着些压抑,但仍是没有动作。
  沈凌心里不由闪过一丝疑虑,这白朗不是有什么问题吧!
  她想了想,开口道,“你为什么还不睡?”
  白朗那边等了一会儿才道:“睡不着。”
  “为什么睡不着?”
  白朗不答反问道,“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你说。”
  白朗字斟句酌道:“你喜欢孩子吗?”
  沈凌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会问起这个,想了想说道:“还算喜欢吧!”
  白朗那边不说话了,沈凌等了很长时间,才听他轻轻叹道:“睡吧!”
  沈凌的新婚之夜就这样过去了,天明的时候,她睁开眼看看身旁,白朗已经醒了,正盯着帐顶发呆。
  沈凌发现自己真是一点也不了解这个躺在身旁的男人,她现在的这个夫君。
  你要说他不喜欢自己吧,沈凌觉得根据他的一些表现,他应该对自己还是有几分好感的。但你要说他喜欢自己吧,为什么新婚之夜碰都不碰自己。
  沈凌真是想不明白了,她看了眼床边的一方白帕,也不知道他一会儿会如何解释元帕的事,要知道他们这些世家大族,一般都会在新婚第二天查验元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