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芙望着眼前的荷花池, 心事重重的叹了口气。去年冬天父亲也亡故后, 她从杭州来京城投奔姨母, 本来想着以姨母对自己的疼爱, 一定能为自己谋得一份好婚事, 父母在九泉之下也能得以欣慰。
  哪里想到姨母赶在自己到京城的前两个月病故, 如今府里是表嫂当家, 她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对自己这个外地投奔来的表妹连面上情都不愿意做,好在姨父和表哥对自己还算客气, 可是最多也只是容忍自己在府里住下,多的什么就没有了。
  眼看自己马上就要及笄,可是婚事无着无落, 连个为自己筹谋的人都没有。
  陶芙对着眼前的美景, 心里却为自己的将来暗暗发愁的时候,表哥的嫡长子宁哥走了过来, 身后还跟着一个不大的小厮。
  “表姑, 我刚才在后山寻到一种果子, 想着表姑是南方人, 应该从未见过北方的这种野果, 便献于表姑。”七岁的宁哥向身后的小厮使了个眼色,小厮犹犹豫豫的将一个盒子递了过来。
  陶芙微微皱了皱眉, 宁哥自她到府以后,因着表嫂的缘故, 一向与她不对付, 平日里遇到她不是冷嘲热讽就是捉弄她的丫鬟,如今怎么会那么好心送野果给她。
  “表姑今天肚子不适,那野果宁哥自己留着吃吧!”陶芙不敢惹怒府里的这位小霸王,便委婉拒绝道。
  哪知宁哥听了这话却生了气,“给你东西那是抬举你。”说完,抢过那盒子朝陶芙身上一扔。
  那盒子盖得不严,宁哥那么一扔,里面所盛的东西便落在了陶芙身上,原来是一条一尺来长的小蛇,恰好落在陶芙的脚边。
  陶芙原本还有些生气宁哥的言辞,后来看见那小蛇,顿时忘却了一切,吓得大叫起来,她的丫鬟绿竹被表嫂支开去干杂活了,因此宁哥带着小厮走后,就剩下她一人。偏偏她生平最怕蛇这种生物,一见到它,手脚便动弹不得。
  陶芙呼喊的时候,忽觉右小腿微微刺痛,似乎被那小蛇咬了一口,她不由心生恐慌,难道这条自己性命就要在此处交代了吗?
  正当她万念俱灰的时候,沈凌带着小厮过来了。她一看陶芙脚边的那条小蛇,就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她从怀中掏出一包蛇药时,陶芙还有些回不过神,身子抖的不行,话也说不清楚。
  沈凌今日为防不便,身边带的小厮不过七八岁,正好可以从旁帮忙。她让小厮用剪子将蛇咬过的地方剪开,然后看了眼伤口,便往上面倒了些许蛇药,吩咐小厮将伤口包扎好,方才起身道,“姑娘不用担心,这蛇寻常得很,毒性也很小,如今敷了我的药,便没什么问题了。”
  陶芙等伤口处传来一阵清凉的感觉,方才缓了过来,对救她的两人道了声谢,又问沈凌地址,要给她送诊金。
  沈凌将药铺的地址告诉陶芙,怕她行动困难,又让小厮叫来寺里的小和尚,方才离去。
  陶芙请小和尚叫来自己的丫鬟绿竹,绿竹看到自家姑娘这个样子,不由问发生了什么事。
  陶芙只说不小心被蛇咬了一口,绝口不提宁哥,反正表嫂知道最多也只是训斥宁哥一顿,无关痛痒。
  且说沈凌跟陶芙分开以后,一边回忆陶芙的面相一边继续朝西南方向走去。不过沈凌当年学习周易的时候,心思都放在阴阳五行上,于面相上所学不精。她只能大概推测出,刚才那个少女应该是个有福之人,不过有福到什么程度就不知道了。难道自己卦上显示的贵人是她?
  沈凌正想的入神,就见对面走来了一个身形微胖的和尚。
  那和尚沈凌认识,是寺里方丈身边的一个弟子,法号慧云。沈凌看他行色匆匆,似是有什么急事,便与他打了声招呼,“慧云大师这是要去哪?”
  慧云听见说话声,抬头看见是她,脸上便一喜,“王大夫,你来得正好。寺里有个老太太昏倒了,偏巧慧济师兄不在寺里。我正要去寻他,赶巧你就来了。”说着便拉他往内眷们歇息的后院走去。
  沈凌跟着慧云穿过几个院落,便到了一处极其清雅的院落,她便知道那老太太的身份不低。
  果然慧云把他带到院子后,那老太太的家人不大相信他的医术,宁肯等慧济大师过来。还有的主张去城里将常给老太太看病的李太医请来。几个公子哥模样的人还抱怨慧云什么人都敢拉来给老太太治病。
  慧云急得不行,慧济师兄走的时候并未说要去哪里,他原来也不过是想着到山上他常去的几个地方找找,并未有什么把握。如今见老太太的家人催促他去找慧济师兄,沈凌又要拂袖离去,便一个头两个大。
  正为难间,方丈来了。慧云跟他说了事情的经过以后,他便替沈凌作保给老太太看病。
  老太太的家人自是信服方丈,如今听他说沈凌医术了得,方才收了轻视之心,颇为恭敬的请她给老太太看病。
  沈凌忍下这一口气,秉着医者看病救人的原则,随丫鬟进入到了里面的静室。
  窗下的软榻上躺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太,面色青白,呼吸起伏比较大,嘴边不时流出一两滴口水,身边的两个丫鬟红着眼圈跪在那里不时给老太太擦去嘴边的垂涎。
  沈凌看了看老太太的面色,又诊了脉,心里便有了数。她也不吩咐丫鬟拿纸笔,只从怀中掏出一包银针,取出最细的两根银针,在老太太的手上扎了两针。
  老太太定是刚才与人争吵过,所以才急怒攻心,以致昏倒。昏倒以后,因着怒气未曾发泄出来,便郁结在肝脏,所以肝木克脾土,导致口水不止。
  沈凌断清症状以后,便给老太太疏肝解郁,同时泄一下肝火。
  沈凌拔出银针以后,老太太便醒了过来。
  沈凌将银针收好,淡淡道:“我开个方子,吃上三五天便好。不过以后切忌不要再惹老太太生气了。”她说完飞快的开了一张方子。
  一个似是老太太孙儿的公子哥接过了方子,他粗粗扫了一眼,只见方子十分简单,二十五颗绿豆煮成汤水,分一天三次喝完。
  公子哥不由愣了愣神,他见过大夫开的无数方子,可从没见过这样简单的方子,他本待问沈凌究竟,可是刚才嚷着不让沈凌看病的属他声音最大,如今眼见沈凌两针下去就将老太太救了回来,他便觉之前的行为打了自己的嘴巴,有心要问,又不好意思。
  还未想清楚,沈凌已转身走了。
  她虽为了完成任务,愿意给这些达官贵人看病,但并不代表,凡是有钱有势的病人她都给看。
  她看的清清楚楚,老太太这一家身份虽不低,但是着实不让人喜欢。眼看老太太被气得昏倒,底下的几个奶奶少爷不说赶紧请大夫诊治,反而在那里吵嚷个不休,还不如两个丫鬟上心。
  若不是为了救人,这样的人家,沈凌早甩手走了。不过以后,这样的人家想要找她看病的话,还是另请高明吧!
  沈凌颇为不悦的走出这所院子,慧云忙跟在身后道:“王大夫,都怪我,不该把你扯进来。不过那老太太是宫里贤妃的母亲,一旦有个万一,我们寺里就不好交代了。”
  原来那老太太是承恩侯府的老夫人,怪不得子孙是那样一副模样。沈凌来京里这么些天,已经将京中的权势人家了解的差不多了。这承恩侯府早些年就已经没落,后来送了个嫡女入宫,嫡女被封为贤妃后方才兴盛起来。
  不过没几年,贤妃就失了宠,好在她肚子争气,有个皇子傍身,虽然不再受今上宠爱,但是也没人敢小瞧了去。
  承恩侯府的众人早先仗着贤妃受宠在京里肆意妄为,府里的公子少爷们都养成了骄矜的脾气。后来贤妃失宠以后,他们的这个毛病却留了下来,小一辈的公子少爷没一个成器的。
  沈凌知道老太太一家是承恩侯府的人以后,堵在心里的那口气便散了。与那些纨绔计较什么?
  慧云好说歹说,将沈凌送到方丈那里,方丈又取出好茶,好言宽慰了沈凌一番。
  沈凌自问自己经历过这么多世界,什么人什么话没有见过没有听过,何以受两句嘲讽就有些受不了,归根结底还是自己上一个世界做神仙太长,习惯了凡间的众人奉承自己,所以现在成为普通人心理便有些落差感。
  她明白了这点以后,便放松心情,与方丈谈了会儿经文,等到心情好很多以后,便提出告辞。
  第二天,陶芙带丫鬟绿竹循着地址找到药铺时,沈凌正在整理自己收集的诸多药材。
  丫鬟绿竹奉上一个荷包,陶芙道,“这是给您的酬金,昨天的事,多谢大夫了。”
  沈凌看她面色微白,比起昨日少了些血色,便问道:“姑娘身体并无大碍吧?”蛇毒已解,没道理脸色这么苍白啊?
  陶芙一愣,然后不自然的低了低头:“没什么,就是有些肚子疼而已。”
  沈凌就恍然大悟,“在下倒是有一个方法,专治妇人的这种疼痛。姑娘不妨让我把一下脉。”
  陶芙咬了下牙,到底还是在病痛痊愈和颜面之间,选择了前者,慢慢伸出了手来。
  沈凌一把脉就知道她这是宫寒导致的血瘀,而这恰恰是那位擅长手针的名医最为拿手的地方,她取出银针,在陶芙伸出来的右手上扎了两针。
  “你这病最好以后不要碰凉水,便可保五年之内不犯。我再给你开个食疗方子,回去吃上两年,这病便能完全根除。”沈凌说完将方子递给她,却谢绝了她的诊金,“这方子简单的很,用不着诊金。”
  昨日,沈凌光顾着解蛇毒,只粗粗扫了几眼,没细看这位少女的容貌,如今细细打量了几眼,见眼前的少女生的眉目如画,气质婉约,眉心位置还生了一颗红痣,正是大吉之相。
  沈凌就存了交好之心,将那方子仔细解说了一遍。
  “拿上好的红枣洗净,用铁锅炒制焦黑即成。每天取上六颗用开水冲泡,待水泡出色来,方温热服用。”
  那红枣常见的很,用铁锅炒制也不费事,陶芙将此方暗暗记下,觉得此方既便宜又省事,完全适用于她,便感激的看了沈凌一眼。
  “多谢大夫赠方,小女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