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面
  就在她觉得那人要么是在骗自己,夫人其实在离很远的地方,根本没有听到自己的呼喊,要么就是夫人真的病重,像姑娘一样说不出话来了的时候,终于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春雨?是你吗?”明显气息不足的声音从隔壁传来,春雨几乎喜极而泣,那人真的没有骗自己,她能感觉得到,这个声音来自离自己不远的地方。
  春雨连忙哭着又笑着回应:“夫人,是我,我是春雨,您听到了吗?”
  “听到了。”依旧有些微弱的声音传来。
  春雨高兴极了。
  “春雨,你怎么也被关进来了?”声音再次响起:‘不会是杏儿出什么事了吧?’她问,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中间夹杂着仿佛要将整个肺咳出来的咳嗽。
  春雨在这边干着急:‘没事没事,姑娘没事,夫人您不要紧吧?’她怎么敢告诉夫人姑娘经历的那些事,那不是对夫人的病雪上加霜吗,只是姑娘失语这件事,姑娘只要来见她,肯定是瞒不过去的,也不知道姑娘该怎么跟夫人说,也不知道夫人能不能承受得住。
  春雨并不是杞人忧天,她只听到气息就能感觉得到她现在定是十分虚弱,若是能亲眼见一见她,一定会被吓一跳,当初那个二夫人虽然总是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毕竟是个娇弱的美人,便是在关进大牢之前,也是风韵犹存的美人,一看就是没有受过太多苦的。如今却是瘦到整个人都是皮包骨头,仿佛轻轻一捏就会碎掉,瘦到脸上颧骨突出,眼睛也是突出的,好在这里没有镜子,也没有光,不管是别人还是她自己都看不到这幅吓人的模样。
  只是这还不是重点,更严重的是,她因为连着生了几个月的病,不仅无人来医治,而且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整个人毫无血色,白到仿佛透明,若是被人见到,一定以为白天走路遇见了鬼。
  她虽然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鬼样子,但是她心中有数,自己的身子还不知道吗,她没有多少力气了,现在说话全凭一口气撑着。
  她喘了好久的气才平复下来那剧烈的咳嗽,继续说道:“我不要紧,杏儿没事就好。”她说着不自觉地弯了弯嘴角,她的杏儿啊,从小就命苦,能救她,便是自己死了也是心甘情愿的。“你怎么进来了?”她忽然又想起来。
  春雨正落泪,听到她发问,忽然不知该如何回答,她踌躇了半天也没能编出一个像样的谎话,只说:“听说夫人您病了,我来看看您。”想了想才说:“姑娘也来了。”
  “什么?”声音刚起,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这次好像不会停下来了一样,咳得越发厉害,眼看着根本停不住,她只好一边咳着一边断断续续地说:‘杏儿怎么能来这种地方?糊涂啊!’
  “杏儿现在在哪里?”终归还是对女儿的关心占了上风,便是怪她不该自作主张来到这种地方,还是忍不住关心她现在在什么地方。若是可能,哪个做母亲的不想见到自己的女儿呢,何况她也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日子好活了,但是她现在在这种地方,又是这副样子,她怎么能让她的杏儿来这种地方见她。
  “姑娘就在我身边。”春雨犹犹豫豫地回答,她不知道该怎么跟夫人解释姑娘就在身边,却始终没有声音。
  “杏儿?杏儿,糊涂啊,你怎么能来这种地方?”她一边说一边咳。
  春雨听着这声音实在有些担心,连忙安抚她:‘夫人您别担心,姑娘她好着呢,您千万别着急,您这样姑娘更担心了。’
  春雨说着摸索着走回去去扶苏锦,却听到苏锦低低的啜泣声,春雨刚擦的眼泪又一次忍不住地落下来,姑娘和夫人这都是遭的什么罪啊。
  春雨拉着苏锦的手低声问她:“姑娘,去见见夫人吗?”一边说,春雨的眼泪一边掉,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鬼地方,哪来的见面啊,偏偏姑娘连话也说不了。
  苏锦一边流泪一边拉了拉她的手,扶着她站了起来。
  春雨带着苏锦走的更加小心了,一边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一边喊道:“夫人,姑娘过来了。”
  “杏儿真是糊涂啊。”她一边埋怨着女儿不该为了见自己来这种地方一边心中又期待着听到女儿久违的声音。她的女儿啊,离开了自己那么多年,好容易回来了,自己却又不得已与她分开,现在她知道自己真的没有多少时间了,心底里是多么希望再见见她的女儿。
  苏锦的泪水顺着脸颊落下来,流进脖子里,流进嘴角,又咸又涩,落在手上,打在春雨手上,她多想回应母亲一声,叫一声母亲啊,可是她说不出来,她用了好大的力气,喊道喉咙都像撕裂了一样得痛,却还是没有半点声音,苏锦从来没有这么痛恨过自己不能说话这件事。
  她终于站到了门前,听着母亲在叫她:“杏儿,杏儿,你也来了吗?怎么不说话?”
  苏锦一边流泪一边在春雨手上写:“别告诉母亲。”
  春雨也落泪,强忍着哭声,哽咽着回答她:“夫人,姑娘她最近生病了,喉咙不太好。”
  她显然不信,杏儿为了见自己来这种地方,怎么可能因为喉咙不太好就不跟自己说话。
  她心中越来越怀疑,一着急咳嗽就停不下来,偏偏越停不下来越着急,她恨极了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她不想让杏儿知道自己已经病的这么重了,想要强行压住咳嗽声,但偏偏越想压抑越忍不住咳嗽,越来越厉害,她能感觉到又一次有血咳出来了。
  春雨听着久久不停的咳嗽担心地问:‘夫人?您别着急,有什么话慢慢说。’
  “杏儿到底怎么了?”她一边咳着一边问,虽然气息不稳,语气里却是笃定,很显然她没有相信春雨编的谎话。
  苏锦在黑暗中落泪,大概天下母亲的心都是一样的吧,自己拙劣的谎言怎么能骗过母亲呢。
  春雨着急,悄声问苏锦:“姑娘,夫人怕是不肯信。”
  苏锦抹了抹眼泪,在她手上写:“我病的说不出话来了。”
  春雨有些犹豫,低声询问苏锦:‘这样只怕夫人更担心。’
  苏锦示意她就这样说。
  虽然这样也会让母亲担心,但是总比告诉她自己可能永远都会是一个哑巴的好,她拼出了自己性命救的女儿,最后却变成了哑巴,母亲该多难过啊。
  春雨虽然依然有些犹豫,但还是照着苏锦的话说了。
  果然这次她信了,也像春雨想的一样,她更着急了,因为看不到,也听不到苏锦的声音,她害怕她的女儿像自己一样病的这样重。
  “那大夫怎么说?可是不要紧?既然病了怎么还能来这种地方?”她又开始着急。
  春雨连忙提醒:‘夫人您别急。姑娘这病就是前些天受了风寒,虽然瞧着厉害,但其实不要紧的,大夫已经开了药,吃了就好了。’
  “便是说不要紧也要好好养着,快回去吧。杏儿,听母亲的话,快回去吧。”
  “姑娘说她想在这里听听夫人说话。”春雨一边复述苏锦在她手上写下的字一边落泪。
  “别听外面那些人瞎说,我病的根本没那么厉害,就是人老了,天一冷总是容易有点小毛病。”话说的断断续续,明显能听到她故意压抑的咳嗽声。
  “姑娘说她知道,她就是想夫人了。”春雨尽力集中精神去感受苏锦写在她手上的字。
  “还是小孩子心性,便是想我了,这种地方又岂是她能待的地方,听母亲的,快些回去。”
  “姑娘说她想夫人。”
  她的泪止不住落下来,一边哭着,一边咳嗽着,一边还要劝苏锦回去:“听母亲的话,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我在这里挺好的。”顿了好久她才缓过来继续说道:‘之前珠儿不是说了吗,这里有人照顾我的,不用担心我。’
  “我应该早些来看母亲的。”苏锦一边想着一边暗骂自己实在是不孝,明知道母亲因为自己被关进大牢,这么长时间竟然没有来看过母亲,这一次若不是听说母亲病重,她恐怕还想不起来要过来见母亲,天下怎么会有自己这样自私不懂事的女儿,却又有母亲这样无私地爱着自己的母亲。
  在对面的咳嗽声又响起的时候,春雨说道:‘夫人,您先别说话了,姑娘说她知道您就在旁边就好。’
  “杏儿,你若是不听母亲的话,我便再不跟你说话。”她听着苏锦还是不肯走,甚至还有长留在这里的意思,不能不逼着她离开。
  这是什么地方,她一个女孩子怎么能在这里长待,自己知道她曾经来过,来见过自己,虽然听不到她的声音,也见不到她的面,但是母女连心,她能感觉得到她的杏儿此时就站在自己的附近,对此她没有丝毫怀疑。
  “姑娘说夫人您别多想了,她是不会走的。”春雨一边说着一边想,现在不是姑娘想走就能走得了的,只是这一点她也不能告诉夫人,不然恐怕她更要着急担心。
  其实从她生病也没有大夫来看,她就应该知道这其中一定是发生了什么的,如今大夫依然没有来,苏锦却进来了,若是她多想一想就能明白,这肯定不是苏锦能自己做主的事情,好在她从来心思简单,这些事情不会多想的,苏锦说什么她也就信了,幸好,她没有多想。
  声音没有再响起来,春雨扶着苏锦慢慢摸索着回到木板上坐下,从袖子里掏出帕子轻轻为她擦眼泪,虽然黑暗中根本看不见苏锦的脸。
  就在她想着珠儿什么时候才能将她们救出去的时候,珠儿也正在外面着急奔波。
  他本来以为苏锦她们已经好好地回家去了,所以才放心地去找几位大人打听打听杨大人最近可有什么大事发生,为何忽然开始针对他们。
  这一打听还真听出了些消息,在吃了几次闭门羹之后,珠儿终于在一个之前就与李玉书关系不错的人那里听到了消息。
  原来杨大人一位舅舅在云南做官,这次李玉书拿着尚方宝剑先斩后奏的几个人里面就有他一个,这个仇,杨大人怎么可能不想办法报复回来,又有他这个李家人特地交代关照的人就关押在他的牢里,怎么可能不对她下手。
  珠儿这才恍然大悟,也暗恨自己太过大意,这么重要的消息竟然不知道,连累了二夫人受累。
  听到这个消息珠儿越发明白,如今事情恐怕更加难办了,公子在云南斩了他的舅舅,他在扬州城内暗害了公子的岳母,也算是报了仇了,何况二夫人本来身上就背着杀人的罪名,就是真的死在牢里,他也不会担什么责任。
  珠儿得到消息之后恍惚地道了谢,一边走着一边想着如今这样的局面可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挽救,一边思索一边走着,终于回到赵府,到了苏锦的院子却根本没有见到他们三人的身影,珠儿当即慌了神,问了院子里的小丫头,说是跟着他出去之后便没见人回来。
  珠儿现在也顾不得想该如何救二夫人了,一路狂奔到马厩那里,找到了早上那位赶车的马夫,问他苏锦去了哪里。
  说是他走了之后,苏锦就叫他送她们去了狱衙。
  珠儿一边暗叫糟了,一边就随手拉了一匹马赶去狱衙。
  到了那里一看依然没有苏锦她们的身影,珠儿下马狂奔到之前见到的两人面前,焦急地问:“两位官爷,早上跟我一起来的三位姑娘,不知可见过?”
  正在收拾桌子的两人抬头看珠儿一眼,又低下头开始清理地上的墨迹。
  珠儿绕到他们面前继续问:‘两位官爷,那三位姑娘,你们可见过?’
  大概是不耐烦他追着问耽误自己打扫,终于有一个人抬起头来告诉他:‘嗨,那个小娘子厉害的啊,你瞧瞧,这地上的东西都是她打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