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辱
  “先前气急,是无意间才掷出曲杆,差些砸到了阿遥,还望阿遥原谅。”
  孟章语毕,微微垂了眼睫,脸颊上还满是羞愧的潮红。
  若是再仔细看一看,便能看见孟章咬着唇,几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只是孟章就是娇纵,却还是修养颇好,于是姿态不算失礼。
  无论是否失礼,重点都应该是孟章过来道歉了。
  顾遥一愣,倒有些不敢相信,倒是不去注意所谓的“无意”。
  孟章先前与一众女郎恣意羞辱于她,更是全然不讲道理地与她较量,根本就不打算理会是非对错。
  若是按照先前的做派,此刻的孟章怕是应该为没有砸中顾遥而生气,要来讽刺一番的。
  奇怪。
  “先……先前的事情,是我们不对。”
  孟章一咬唇,于是头重重垂下来。
  顾遥仍旧眉眼冷淡,静静看着孟章,神色全然没有那些女郎所预见的得意。
  “先前什么事情?”
  顾遥话音一落,孟章就有些疑惑地看她,随即-柳眉倒竖,眉宇间便又腾起先前那般盛气凌人的气场。
  “你!”
  “我如何?”顾遥挑眉,沉静的眉眼便灵动起来,显得格外清亮。
  “顾氏阿遥,你欺人太甚。”
  孟章觉得自己已经给了极大的让步,而顾遥居然还不领情,存心不让此事就此揭过,于是怒极。
  从来没有人,敢在她孟章面前这般放肆。
  顾遥忽地笑起来,于是眼角微微翘起,有些可爱。罢了,她忽然懒得计较,于是已经到了喉咙口的话被咽下去,转而眉眼已经平静了。
  “先前什么都没有,阿章不必道歉,再者,那曲杆并不曾砸到我。”
  孟章脸上的怒气减了些,却还是面色不善。
  “只是,诸位因为阿遥自江南而来,便觉阿遥低人一等。如今已经较量过,诸位可否收回先前的话。”
  于是诸位女郎都一愣,不知如何作答。
  原本嘲笑顾遥之事便是林逸提出来的,若是没有林逸与她们商量,就是再瞧不起顾遥,也不会这样张扬地来羞辱她。
  她们虽是瞧不起顾遥,却不至于以南蛮子的话讥讽至此。
  顾遥的行为做派,其实看起来,并不差她们多少。
  于是众人沉默了,暗暗脸红。
  真像是被人把脸打得啪啪响。
  这个顾遥,分明极为出色。
  就是不公平的比赛,都赢得这样漂亮。
  若是不论出身,这样沉稳的做派,学习的聪颖度,便远胜她们。
  ”可否收回先前的话?”
  “……收回!”
  说话的是孟章,声音不大,但是所有人都沉默着,于是极为清晰。
  顾遥但笑不语,像是已经预料到是孟章先回答。
  这个小妮子,最是傲气。就是之前欺负她,也是孟章出力最多,只是心性也要单纯些。
  “错了便是错了,又收回错话,并无错处。”
  孟章盯着顾遥,脸上还是羞得潮红,眼睛却盯着顾遥,眸子清亮。
  顾遥便对孟章有些好感,她也是重活一回的人了,也没有那么狭隘。
  之前那么多人,却只有孟章出头骂顾遥,怕不是因为孟章与林逸关系好,而是孟章真的瞧不起顾遥,于是也一道羞辱她,全然不遮掩。
  而其余女郎,就是瞧不起顾遥,却都不愿出头,便是中庸保身。
  真是个单纯的。
  顾遥有些想笑,她喜欢直来直去的人。
  “顾氏阿遥,下次我必不会再输给你。”
  少女的声音有些软糯,清亮得很,这样大声喊出来,一双眼狠狠盯着她,说不出的愤怒。
  “南蛮子我曾见过,披发纹身,衣着左衽,没有一丝的礼仪可讲。确确实实……我就是瞧不起,也没有什么好遮掩的。”
  少女一身浅蓝圆领袍,长发被高高束起,往马上一翻,身姿纤细好看,却又潇洒得很。
  孟章往后一望,道:“可是阿遥球技好于我,在此一项,阿遥并不低我一等。”
  马鞭一扬,于是便策马离开。
  少女娇娇糯糯的调子还在边,人却跑出好远。
  顾遥远远瞧着,便终于浅笑起来,真是骄傲,却算是有风骨了。
  留下的一众女郎的脸色原发难看,孟章,贯来娇纵傲慢的孟章,居然认输认错了。
  她们,要不要也去认错?
  不行!绝对不行,几乎是下意识想。
  只是……
  “原来深闺里的女郎,竟也喜欢玩这些下九流的手段……”
  诸如此语一出,所有女郎都窘迫得恨不得找地方钻进去。
  她们居然还忘了,来这里看她们打马球的还有许多郎君,与一些闲人。
  这回好了,都来指责她们的作为了。
  绕是如此,也还是没有人过来道歉。
  都是些心高气傲的女郎,若是道歉,便是打上做做事淡定标签,她们才不愿意。
  议论声却没有停止。
  诸位女郎落荒而逃。
  于是众人赞许的目光都落到了顾遥身上,他们原先只觉得这女郎打马球时一身好风度。
  后来才晓得她是现学现卖,委实觉得顾遥不简单。
  于是索索碎碎的,便有不少人议论起来。
  顾遥却是和林治林逸一起回林府,不理会那些议论。
  半晌,顾遥才揭开帘子,对林治道:“表兄,起先不是只有只有女郎过去玩么,怎地来了这样多的郎君?”
  就是大齐-民风开放,男女之防却还是实实在在存在的,那么多的郎君过来看一众女子打马球,实在与礼不和。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之前并没有看见那么多的郎君。
  就是顾遥看见孟章身后有人时,似乎也才三两个,所以顾遥不曾放在心上。
  或许是路人呢?
  结果结束之后,场地外的树荫下出来了那么多的人。
  怪哉怪哉。
  林治却是忽地笑起来,稳了稳,才别过头道:“说了怕是你不信,是端平侯过来教训幼妹的缘故。”
  顾遥一阵恍惚。
  果真是孟辞,自己猜测出来的和别人口中说出的,感觉自然不一样。
  果真是孟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