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山
  由先前那三人的介绍,顾遥才晓得先前的红衣人是谁。
  原是新安侯的独子,名叫宋明礼。
  这新安侯原是匪徒出身,占山为王后又被朝廷招安,封了一个新安侯的封号,实则一家子都是土匪出身。
  偏偏土匪窝子里长出个能识文断字的主。
  新安侯虽说是大字不识一个,可却十分仰慕读书人,并且认为读书是件十分要紧的事情。
  原因在于,多年前为强盗时劫了太多钱财,偏生大字不识,为了理账费尽了脑筋。
  直到下山掳回一个识文断字的压寨夫人,才使他从理账的痛苦中挣脱出来。
  自此以后,他就对酸唧唧的文人由鄙夷转为仰慕。
  偏偏新安侯的独子宋明礼,也是个爱读书的,加之新安侯对读书的崇拜,所以宋明礼就养成了个对读书极为执着的性子。
  偏生身边都是一家子的粗匪汉子,教养的方式也十分神奇,于是也养成了一个十分神奇的性子。
  顾遥点点头,表示理解。
  四人又闲闲地说了些话,天文地理,经史子集都要涉猎些。
  待把消息打探得差不多,才带着春生走出去,至于要给芜宁的东西,早就叫人悄悄地给她送去了。
  顾遥不愿看芜宁的张十分造作柔婉的脸,像是提醒她,她应该如此似的。
  她穿了一件淡青色的细棉麻布直裰,雪白的护领衬着皎白的脸,交相辉映似的。
  稀稀落落的光彩落到她脸上,显得通透雪白。
  落在坐在高楼上的人的眼里,便更是赏心悦目了。
  “你说,那些带着狐狸面具的人,是紫筠楼里的?”孟辞手里捧着一只茶盏,袅袅水汽升腾起来,勾起点清苦的香味来。
  窗外的日光落进来,落在他玄色的纱制道袍上,偏偏雪白的中衣透出些温润的感觉。
  雪白冰冷的一张脸,像是睥睨众生的神佛,偏偏眉宇间有些冷肃,儒雅间隐露肃杀。
  垂首侍立的中年男子偷眼看他一眼,一面也在心里惊叹,这样的容貌人品,怕是个嫡仙人也不过如此。
  只是还是赶紧道:“小的调查过了,那些人便是紫筠楼里出来的,只是……也始终找不出来,这紫筠楼是哪一方的势力,怕只是单纯的暗地路子罢。”
  说到这里,他心里便有些紧张。连背后是什么势力他都查不出来,怕是显得自己太无用了些。
  孟辞缓缓地摩挲着手里的茶杯,看不出来悲喜得意与否,像是不甚在意道:“反常必有妖。”
  紫筠楼悄无声息地便在上蔡立足,不过三两年的光景,就发展到如今的势头。
  日进斗金声名大噪也罢了,可若是还能派遣出杀手来,甚至叫人查不出来背景来,那就诡异了。
  可就是反常,他也再不知道怎么调查了。
  “可……”
  背后悄无声息地走出来一个人来,一身黑衣,沉郁而阴冷,几乎没有存在感。
  “有关扶持紫筠楼的势力的地方,几乎一片空白。”
  中年男人不由看一眼那个人,心道,原来突然找自己,也不知只要自己的消息。
  “刘掌柜,紫筠楼的动向,往后还请你照看。”却是那黑衣人转身对他说话,平平缓缓的,语调还是有些冷。
  中年男人忙不迭点头,却见孟辞微微低了低下巴,搁下了手里的茶盏,道:“下去吧。”
  黑衣人却纹丝不动,中年男人稍微愣了会,反应过来这是叫自己下去,便立即弓着腰行礼退下去了。
  一时间,雅间里便只有两个人。
  “说。”孟辞道,眉目冷厉。
  “是景宣六年冬季开始建起来的,起初也不高调,是以没什么名声,可自经营开始便开始稳步提升,到了如今如火如荼的势头。”
  虽然里面有赌博有射覆有名妓有古书古画交易,面上是顶热闹,什么稀罕物件都有,可说到底,客人却都是有钱有权的人物。”
  这样的地方,搜集消息,真是再合适不过了。另外,若是要隐瞒身份,往那些客人中一藏,也再好掩饰不过了,也没人敢大肆调查这样地方。”
  孟辞一点头,移开目光,直直落到斜对面的紫筠楼上,楼顶上一层小阁楼,被隐在重重屋脊下。
  “照旧盯着,用点心。”孟辞看了黑衣人一眼,转而去看越走越远的青衣郎君。
  青衣郎君手里牵着个十一二岁的半大孩子,缓缓地往前走着,一面目光留连过四处店铺。
  孟辞皱皱眉,道:“顾轩甫当年辞官后,在素水县竟然狼狈惨死,又是在极偏僻的一个村庄里,皆是同宗同族的人,隐瞒不报,竟然也没那么好查出来。”
  黑衣人一愣,像是想了一会素水县是哪,才道:“竟然就在素水县,一直以为他想着西南一带远逃了,不想一直是在眼皮子底下。”
  素水县毗邻上蔡,实在不远,可是偏,因为靠山官道不普及。
  孟辞点点头,继续道:“要找出来的东西我都带回来了,你和陈古一起照着那些账目,查一查当年的事情。”
  纵然多年前的事情重查不容易,可是既然重要,自然要花十几分的努力去调查。
  故而黑衣人只是坚定一点头,想告辞离开去半,可是步子一要迈开,便想起什么,道:“侯爷做什么非要亲自去办这件事,实在是危险了些,交给我等……”
  “自然有我的理由。”孟辞淡淡道,直接打断了黑衣人傅兼的话。
  黑衣人不再说话,便只低头告退。
  一时间雅间里静悄悄的,只有袅袅的水汽自茶盏里飘出来,有些幻化的动静。
  孟辞往榻上一靠,合了眼,只觉得头又开始缓缓地疼起来,什么乱七八糟的都纠缠到了一起。
  真像啊……
  窗前的风铃被吹出泠泠的声响来了,碎碎绵绵的,说不出来的静谧。
  街上青衣的郎君已经走到了街角,身影一晃而过。孟辞眼睁睁看着,唇角勾起一点玩味的笑来了。
  算是不错了,假死装得还颇像那么回事。
  只是如今扮做男装也就罢了,还是一副读书人的做派,在牛头村还日日握着书卷,倒是打算考个状元似的。
  别说,男装扮得还颇像,若不是见过她眼角的那一点胭脂痣,在牛头村还真不敢确定,这就是林家的那个表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