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檀香与黑曜石
  门内陷入一片黑暗,门外也渐渐没有了声音。
  烨然望着漆黑的天花板,耳朵细细的听着周围的声音。
  没有一点声音,那只小奶猫怎么不说话了?他终于走了吗?
  烨然翻了个身,背对着卧房门,心里不知怎的燃起了一丝烦躁的情绪。
  走就走呗,走了才好,省得惹我心烦。
  烨然用被子盖住头,他紧闭着眼睛强迫不让自己去胡思乱想。
  房内的指针发出滴滴答答的细微响声,烨然听到自己胸膛里传出一下又一下的跳动声,很缓慢,也很响亮,惹得他无比焦躁。
  烨然低声咒骂了一声,猛地翻身下床,他踢踏着柔软的拖鞋走到门前。
  卧室房门一拉开,烨然就倒抽了一口气。
  穿着小奶牛睡衣的小男孩站在他门前,怀里还抱着一只奶瓶形状的抱枕。
  现在正是秋末冬初的季节,夜里极冷,他却光着脚丫站在地板上,白嫩的小脚丫冻得发红。
  “哥哥………………”。
  “你怎么不穿拖鞋?!”
  还没等小彻开口,烨然就冷着脸训他:“你是蠢蛋吗?!”
  小彻不安的抱着奶瓶抱枕,漂亮的眼眸里满是忐忑和惧怕。
  他那清澈的眼眸让烨然瞬间清醒了过来,他压着心里的无名火,戴上温和的面具,笑着将他抱了起来:“下次一定穿鞋,知道了吗?”
  小彻乖巧的窝在他的怀里,很认真的点了点头,然后又小声的问:“哥哥,我能跟你一起睡吗?”
  “当然可以,以后下雨天你都可以过来。”烨然将他抱到了床上,用温热的毛巾给他擦拭冰凉的小脚丫。
  “真的可以吗?”小男孩很欣喜的望着他,眼眸漂亮的足以让星子暗淡。
  烨然半蹲在床边,仔细的给他擦着脚丫,敷衍的说道:“当然是真的。”
  他刚说完,就感觉有一个软软的东西触到了他的额头,那温暖柔软的触感让他诧异的抬起了头。
  小彻亲吻了一下他的额头,笑容天真又干净:“哥哥最好了!”
  他最好吗?
  烨然僵硬的勾了勾唇角,胸膛里像是点燃了一团火焰,烧的他呼吸不畅。
  自己这是怎么了?
  烨然躺在床上,黑曜石般的眼眸望着漆黑的上空,感觉到疲惫和迷惑。
  一声沉闷的雷声炸起,烨然发现自己怀里挤进一个小小的柔软的身体,带着甜甜的奶香和浅淡的白檀香气。
  怀里的孩子是那么的小,他的发丝是那么的柔软,望着自己的眼神是那么的天真,就像是一个小天使。
  如果…………如果他不是那个女人的孩子,如果他不叫楚彻,自己应该很喜爱他吧?
  如果他真的是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那自己一定会像爱护俏俏那样爱护他。
  可是,世上偏偏没有那么多如果,他们生下来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今天的命运。
  “哥哥”小彻紧紧的依偎在他的怀里,百分百的依赖着他:“哥哥,我怕打雷。”
  那声奶声奶气的哥哥,让烨然觉得自己怀里抱着的是只还没断奶的人小猫崽儿。
  坚硬的心脏不知怎的陷下去一块儿,露出了里面不为人知的柔软。
  烨然望着他水汪汪的眼睛,轻声哄道:“这很正常,我小时候也很怕打雷,不过现在就不怕了。”
  他刚说完就看到了小男孩不敢置信的表情,他奶声奶气的说:“才不是呢!哥哥这么厉害怎么可能会怕打雷!”
  烨然抿紧的唇角忍不住向上勾了勾,他为小彻掖好被角,然后搂着他轻声说道:“睡吧。”
  他轻轻的搂着那个小小的孩子,起码在这个漆黑的雨夜里,在这个昏暗的房间里,他会暂时忘却憎恨,他们会像一对平常的兄弟一样相拥而眠。
  烨然开始了恐慌————不知何时,他对那个孩子不再只是憎恨。
  在他害怕的时候,烨然会情不自禁的站出来保护他,在他搞砸了事情后,烨然也会自觉的帮他善后。
  当男孩开心时,他会忍不住想要微笑,当男孩哭泣时,他会耐心哄着他。
  烨然觉得自己快要发疯了,他强迫自己恨楚彻,但是一旦刚燃起一点恨意,脑海里就会有一个声音帮他开脱。
  说到底,他真的恨不起来。
  楚彻只是个无辜的孩子,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也是个受害者。
  烨然不断的为他开脱,又不断的逼迫自己憎恶他,反反复复让他几乎发疯。
  他开始变得让人难以捉摸。
  也许今天他会使坏教楚彻喝酒抽烟赌博,明天他就会逼迫楚彻不许再碰那些东西。
  也许今天他会怂恿楚彻玩赛车去地下赛场,明天就会将他绑回家。
  他的矛盾令他自己痛苦无比,但是楚彻却是一无所知,他依旧崇敬着自己的哥哥,甚至比对父亲还要尊重,烨然就是他心中高耸的神像,值得他一生去敬仰。
  他甚至爱屋及乌,对待俏俏也是极好,楚彻对韩晓有多好,对俏俏就有多要好。
  烨然曾经问过他为什么,已经是个少年的楚彻笑容温和又干净:“哥哥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我会把她当亲妹妹一样照顾的。”
  这句话他们谁都没有想到,在之后是那么的讽刺。
  当韩清雅的尸体被推出手术室,当韩晓发疯似的尖叫,当柯月华从黑暗里走出来,烨然才发现现实是那么的讽刺。
  烨然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当他看到楚彻灰白的脸色时,烨然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心如刀绞。
  烨然想要弥补,他想要解释,他想要为弟弟付出一切,但是他没有想到,那个温和轻柔的少年会那么的决绝。
  他就像是他的母亲那样决绝,竟然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他没有留下一个字,没有看烨然一眼,他毫不犹豫的将他抛在脑后,将昔日的神像推倒,脚踩着神明的碎片毫无留恋的离开。
  从那一刻起,烨然失去了自己唯一的信徒。
  温柔的面具戴久了,忽然摘下来让烨然感觉很不适应,他已经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是的自己了,他分不清哪个才是梦境,哪个才是现实。
  烨然日复一日的欺骗自己,那个人只是无关紧要的存在。
  他不断的自欺欺人,麻痹着自己的灵魂,直到听到对方说出那句话。
  “从我的世界滚出去。”
  那一刻,烨然彻底的明白了,什么叫做绝望。
  这就是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