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香
  谢璇见他又是深深一揖,已是无力再说什么了。只觉得这个堂弟委实被卢夫人教养得迂了些,她难不成还真想从他们定国公府的门第里培养出一个举人,甚至是进士来么?
  谢琛也是个识相的,他虽然年少,也认定那卷兵书是他这个总让他有些害怕的七姐释出的善意,但这个时候,他七姐显然并不怎么欢迎他继续待在这里。
  不过想想也是,夜深了,男女七岁不同席,他们虽然是堂姐弟,他一直在这儿,也是失礼。
  这么一想,谢琛便是连忙拱手道别了。
  只是,转过身时,谢璇却是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将他叫住。
  “七弟!你往后,莫要外偷偷摸摸在假山草丛里藏着了。你若是当真仰慕大哥,便只管上前去向他请教,我们谢家的儿郎,怎么能这样畏畏缩缩的?而且,我们谢家本就是行伍出身,会些拳脚功夫,那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谢琛双眼亮了起来,白净的小脸上竟是展开一抹笑,“多谢七姐指点。”语调还是一样的恭敬,却比方才多了两分难言的亲近。
  说完这一句,谢琛总算是走了。
  谢璇却是转瞬便将他抛在了脑后,回了娉婷院便招呼着李嬷嬷将她过几日要去秋狩时带去的箱笼准备起来。
  这中秋一过,秋狩,便也更近了。
  八月二十,圣驾出京,连带着庞大的随驾队伍,浩浩荡荡出了京城,旌旗飘飘,绵延数里。
  皇家猎场离京城约摸三十里的距离,但因为又是马车,又是女眷的,队伍行进一直快不起来,等到猎场之时,竟已是黄昏时候。
  好在早早便遣了人过来准备,等到他们到时,营帐已经搭了起来,炊烟袅袅,隐约可闻饭食之香。
  坐了大半日的马车,谢璇本来浑身酸痛不止,但下得马车,抬头便见翠黛青山,即便已经入了秋,远山之上,层林尽染,入目所及却还可见绿色,又闻山间空气清新,谢璇突然觉得日日在京城大宅中被憋出来的郁郁之气都松快了许多,浑身的酸痛好像也消失了大半一般。
  “竹溪,去看看曹大姑娘,就说,我想四处转转去,看她是不是要一起。”
  竹溪领命去了,莲泷则带着汀紫去分给谢璇的营帐中打点去了。
  不一会儿,竹溪回来了,曹芊芊却并未跟着来。
  “曹大姑娘正带着人收拾营帐呢,还有……她因为得到消息晚,所以骑服还未准备好,怕是走不开。说是等收拾好了,晚些时候,她会过来看你的。”
  竹溪的话虽然说得委婉,谢璇却是转眼便明白过来。
  威远侯府的日子不好过,就是曹芊芊身边伺候的人也不多……
  “我知道了。”将叹息掩下,她点了点头,“竹溪,你去帮着曹大姑娘,帮着她收拾一二,我四处走走,也没什么事,就让鸢蓝跟着我就好了。”
  谢璇这次随驾秋狩,肖夫人怕她在外不习惯,或是有个什么事,连个使唤的人也没有,所以,特特让她身边的四个丫鬟一并跟着。好在,倒也没有逾了礼制,虽然稍显高调了些,但谢璇也知道她娘的心思,若是这样便能让她少了两分担忧,那便由着她好了。
  这会儿,莲泷和汀紫在收拾她的营帐,她又将竹溪派去给曹芊芊,她身边就只剩一个鸢蓝了。
  因而,竹溪没有急着领命前去,而是瞄烦踌躇地站在那儿。
  经过了上次那桩事,竹溪倒是将这嘴管得严实了许多,但有的时候,却有些太严实了,譬如这个时候,谢璇都不得不怀疑是不是矫枉过正了。
  “你放心好了!这猎场是早早就清理过的,又有禁卫军和羽林军看守,不会有事的。我带着鸢蓝,也不会走远,天色暗下来之前,必然会回来。”
  本来,谢璇是主子,她执意要去,竹溪还能拦着不成?但竹溪也确确实实有层担心。听了谢璇这话,心下安定不少,屈膝应了一声“是”。
  谢璇便已带着鸢蓝走了。
  竹溪这才抬眼望向两人的背影,眸底有些暗影匆匆飞掠。她前些日子被李嬷嬷罚了三个月的月钱,又让她连着两日没有到姑娘跟前服侍。等到回来时,才发现姑娘好像惯常于叫鸢蓝服侍一般,鸢蓝这丫头平日里闷声不响的,到底是怎么入了姑娘的眼?看来,也是个心思鬼的。
  谢璇倒是不知竹溪心里的腹诽,高高兴兴地带着鸢蓝在林间行走。
  山间的风轻幽,带着淡淡泥土的腥味,还有落叶腐朽的味道,侵入鼻端,让人的心情不自觉地便放松下来。
  咦?突然,一阵淡淡的香味袭来,谢璇一怔,而后,杏眼中闪过一道亮光,便是毫不犹豫朝着某个方向迈开步子去。
  鸢蓝倒是未曾犹豫,只是,一边用一个小石子在经过的树干上画下一个标记,一边快步跟上谢璇的脚步。
  哈!找到了!谢璇一路沿着香味找寻过去,香味越来越浓,就是鸢蓝也闻到了。而,终于,谢璇抬眼间,瞧见了那株亭亭如盖的野桂,在山林间恣意地盛放,将林间的风都浸染了它的香气。
  满树的桔红,居然是株丹桂?
  谢璇真是又惊又喜,要知道,京城这一带,丹桂本就少,何况,这一株,不只是野生山间的,而且,还长得差不多有十米高了,这也是难得,加上这一树的馥郁,谢璇怎么不欢喜?
  双眼从见到那桂花开始,便是亮晶晶的。
  “快些,鸢蓝!这桂花可是难得,我们多摘些回去,让莲泷阴干了泡桂花茶,或是做桂花糕也好,就当给娘和大嫂她们带了这猎场的土仪了。”
  谢璇兴致高得很,还说做就做,略一思忖之后,居然是将身上所披的那件烟罗紫的素缎披风解下,然后,就这么半点儿不吝惜地铺在了树下。
  鸢蓝看着那树下厚厚的腐叶烂泥,便觉得有些心疼,但看她家姑娘兴致那般高昂的模样,却是只得闭了嘴。
  谢璇又让她快些,她便只得忙应了一声,“是。”便过去帮忙去了。
  两个妙龄姑娘家,一左一右站在树下,踮着脚尖,摘着枝上的花,一两枝花枝掩映着脸上的笑容,当真是花衬芙蓉面,一笑嫣然,转盼万花已羞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