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围
  身上穿着厚重的甲胄,那些禁军走起路来,步调格外的沉重,一步一步,都像是响在人的心坎儿上。
  正院里,定国公府的主子们的全都聚在了花厅之中,像是在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但说是主子们,却统共也就那么几个人,肖夫人、谢珩、谢璇、卢夫人、谢琛,还有谢珊和谢珍二人的琴姨娘,只是,个人身边都有些贴身服侍的,倒也是挤挤挨挨站了一厅。
  听着那一声声近了的脚步声,琴姨娘胆小,吓得面色如土,还有好些个丫鬟婆子也都是挤在一团,抖若筛糠,这么些年了,定国公府一直高高在上,几时面对过这样的场面?那些个下人们也都被惯得不经事起来,定国公府若是大祸临头,她们也都得不了好去,何况,她们还都是些在主子身边贴身伺候的,如何能不担心自己的命运?
  卢夫人是木然的,只紧紧将谢琛箍在身边,谢琛毕竟年少,脸色略有些慌乱,但好歹,没有露出明显的胆怯来。
  肖夫人和谢珩都是沉得住的,两人都是面无表情,至少,表面上看来,平静如斯。
  谢璇也是沉静着面容,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的胸腔间,心房在促跳,砰砰砰,一声赶着一声,直敲得她胸口都有些生疼了。
  好在,这样的煎熬,总有尽头的时候,待得瞧见禁军统领高昆出现在厅门前时,谢璇有那么一瞬间生出一种早死早操生的感觉来,也因着这种感觉,她突然便觉无畏了,大不了一死,有什么好怕的?
  “夫人。”高昆打头,康公公落后半步,到得肖夫人面前,却还是恭恭敬敬地拱手行了个礼。
  就是这一个举动,让谢璇和肖夫人不由悄悄对视了一眼,心上略松。
  这两人,都是天子近臣,他们跟在洪绪帝身边,对他的心思最是摸得透,很多时候,他们的态度,便代表了洪绪帝的态度。
  肖夫人却还是一脸的强作镇定,问道,“不知高大人今日重兵围了我定国公府,是为了何事?”
  “夫人且息怒。卑职也是奉了陛下的圣意行事,至于为何……康公公带来了陛下口谕。”高昆说罢,轻轻一个侧身,让出站于他身后的康公公来。
  康公公上前一步,手中拂尘轻轻一甩,便是清了清嗓,语调尖利地道,“陛下口谕……”
  厅内呼啦啦,便是跪了一厅的人。
  “近日,鞑子猖獗,心怀怨愤,竟在边城行刺定国公,京城中,亦是有所异状,为防鞑子挟怨报复,伤及定国公家眷,特派禁军统领高昆与五城兵马司协作,保护定国公府阖府安全。”
  居然找了个这样的借口?谢璇与肖夫人对视一眼,心中自是嗤之以鼻,却还不得不装出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以额抵地,口称,“谢陛下隆恩。”
  定国公无故暴毙,没有证据之下,自然不好说是洪绪帝起了藏弓的心思,私下做了这毒杀功臣的勾当,可总得找个说得过去的借口,将这黑锅推到鞑子身上,不但说得过去,而且能激起边关军民的愤怒,倒不失为一个号借口。
  只是,不知,这借口,是她二哥的手笔,还是洪绪帝的计谋?
  谢璇一边将肖夫人扶起,一边已是心思百转。
  “夫人不必担心。卑职此举,不过是奉陛下之命保护阖府上下安全罢了。最近,京城也有鞑子异动,他们既然敢在边城行刺定国公,难保他们不会将心思动到府上,陛下一片拳拳庇护之心,还请夫人理解,与府中诸位委屈些,安心在府中待上些时日。”
  “高统领,方才陛下口谕中说起,我父亲在边城被鞑子行刺了?”做戏做全套,就算洪绪帝猜到他们已经知道了什么,但却不能落了实打实的证据,是以,谢璇便是摆出了一副急得快要掉眼泪的样子,“不知道高统领可知,我父亲伤着了么?若是伤了,伤得可重?”
  “是啊!高大人!我家国公爷现在怎么样了?”肖夫人的声音发着颤,在其他人看来,是急的,只有谢璇和谢珩知道,这个时候,明明知道父亲怎么样了,他们非但不能为他守灵祭奠,甚至不能露出丝毫的伤心,还要在这里与这些心怀不轨的人,虚与委蛇,肖夫人这心里却悲怒交加啊,就是谢璇与谢珩心里,又如何不悲,不怨?
  高昆也是成了精的人,不管他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内情,至少表面上,谁也看不出半点儿破绽,“来传信的人并没有说什么,想必国公爷应是无碍,夫人和世子、姑娘都不用担心。”
  “是啊!是啊!国公爷吉人自有天相,夫人宽心。”康公公亦是笑眯眯地附和道。
  “那就好,那就好。”谢璇和谢珩都是大大松了一口气,谢璇甚至微微笑起来,肖夫人则是用力拍着自己的胸脯。
  高昆目光闪了闪,便是笑道,“既然陛下口谕已经传到,卑职和康公公都还有公务在身,就不打扰了。只夫人记得告诫府中众人,近些日子,便不要出门了。”
  肖夫人自然是点头应是,“劳烦康公公跑一趟,这些时日,便要辛苦高大人了。”
  客套了一番,将两人送走。那些身穿甲胄的禁军也一并退出了院子。
  整个定国公府好似都恢复了平日里的安静有序似的,但也只是好似罢了。
  待得高昆和康公公走了,肖夫人神色便是淡冷下来,朝着大房的几人道,“这些日子,大家都安分守己一些,莫要惹出了什么事端。”
  却是送客的意思,卢夫人也无意多留,拉了谢琛的手,便是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
  琴姨娘略说了两句,便忙不迭跟上。
  卢夫人却在走到门口时,扭头往后看了一眼,刚好瞧见肖夫人不知是怎么了,腿一软,竟是往地下栽去,好在被谢璇眼明手快地搀住了,只是一张脸,却是白得吓人,而且,神情里,有一种难言的悲怒。
  卢夫人便是在回过头时,狠狠皱起眉来。
  “你们都出去吧!”肖夫人抬起手,勉力挥了挥,将厅里的丫鬟婆子都尽数撵了出去。
  林嬷嬷会意地将人领了出去,反手关上了厅门。
  屋内的光线暗了下来,谢璇才抬起手,轻轻拍了拍肖夫人的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