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薄
  “我们家的事,本来也不需要你来管,说吧,一共欠你多少钱,这笔钱,我来还。”萧小石强忍着,怦怦直跳的内心,面无表情地道。
  接下来将是关键,一旦萧晓天发觉事情失控,必定会做出反应,让大家看到更多内幕,也使得萧母更加认清其真面目。
  “石头……”
  “儿子你胡说啥……”
  萧父萧母瞬间动容,几乎同时出口拦阻,声音哽咽,双目中甚至还蕴含痛惜与泪花,身子更是微微发颤。
  “他爸,儿子,这事都怪我,是我太蠢轻信别人,才会弄成这样,可这是大人的事,儿子你别乱来,我们会想办法还这笔钱的。”萧母潸然泪下,那是悔恨与自责的泪。
  他们是怎么也不会相信,萧小石能拿出这笔钱,认为萧小石是一时气话,准备不上学挣钱还债而已,但这是他们决不允许的。
  可惜他们阻止的还是迟了,没能打断萧小石的话。
  “嘿,本事没多大,口气倒不小,既然你这么有骨气,那现在就还,连本带息两万一,还不上就滚一边去,你……”萧二叔本就是肆无忌惮的人,此刻又带着点酒意,就更是撕破脸讥讽道。
  可他话说一半,却硬生生止住,眼睁睁地看着,萧小石从怀里掏出两扎纸包,整齐地放在萧母的面前,一种很不好的预感爬上心头。
  “儿子,这是啥啊?”萧母抹去眼角泪迹,满脸困惑地道。
  与此同时,她本能动手,将纸包缓缓打开。
  她问的问题,也是在场所有人想要问的。
  然而,事实已不需要萧小石回答,萧母已很快打开了一个纸包,一扎崭新的蓝黑百元大钞暴露出来,很厚实,也很刺眼。
  不用猜,第二扎定是同样的百元大钞,因大小式样都一样。
  “呃……儿子,这钱哪来的,多少啊?”萧母好悬被一口气呛着,木然望着面前钞票,声音颤抖地本能问道。
  她的眼中没有惊喜,反倒有一抹心悸,还有深深的恐惧。不要说萧小石这个在校学生,即便是他们这些大人,也没能力拿出这么多钱,她有种天塌下来的感觉。
  莫非自己的儿子,做了啥违法的事情?
  “你哪来这么多钱,我老萧家还没出过败类,萧小石你别给我老萧家抹黑。”萧二叔不等萧母反应,直接伸手三两下撕开另一纸包,见又是一扎百元大钞,不禁声色俱厉道。
  如此多现金摆在眼前,即便是萧二叔与萧晓天,也被震撼了,要知此时可是九二年,两万块即便搁在大城市,也是笔巨款,更何况是闭塞贫穷的泗州乡呢。
  萧二叔死死盯着萧小石,两万块现金的震撼力,让他震惊的同时,更是难以接受这个事实,本能认为萧小石不干好事,这钱来路肯定不正。
  “整两万块,是我做水产生意挣来的,妈你就放心好了,你儿子不会做违法事的。”萧小石看都没看萧二叔,而是直视萧母,表情严肃道。
  说着又取出一千块钱,放在了桌子上,转向萧晓天,神色平静道:“萧副县长,请你数一数,这里刚好是两万一千块,拿去吧,但你要明白,我是不会参加农校考试的。”
  两万多的巨款,在这个年代,相当于萧小石读高中的女儿,突然给他拿了两百万,甚至从惊悚程度来说,还要更加夸张。
  “儿子,真的是你做生意挣来的,可别骗妈呀?”萧母愣在那里,眼睛就没从钱上挪开过,神色更是复杂。
  “别听他的鬼话,世上哪有生意能挣这么多,这钱肯定有问题。”萧二叔双目泛着贪婪之色,将钱撸到面前,咽着口水小心地数着。
  萧晓天伸手阻止了萧二叔,面色难看道:“萧小石你别自误,不管你闯了多大的祸,我都有办法解决,你还是先据实交代钱的来路,再按照我的安排,参加农校招考的好。”
  不管这笔钱是什么来路,只要还给了他,那么他的计划就将泡汤,事情也将失控,对他来说,这才是最重要的。
  萧二叔闻言一惊,终于不舍地缩回了手,萧晓天的事业才是重中之重啊。
  萧父举手拍了拍萧小石,满眼都是赞许与欣慰,更有无条件的信任:“石头,爸相信你。”
  简简单单一句话,直击萧小石的内心,好悬没让他泪崩,这世上,要说无条件相信他的人,只有萧父,没有之一。
  “萧副县长若不放心,可以打电话到牛嘴村,我的生意是与石天一起做的,或者打电话给万亩蟹塘的顾老板,他是我的客户。”萧小石给父亲一个安心的眼神,淡淡地道。
  他就静等着,对方接下来又将玩什么花招,不肯善罢甘休是肯定的。至于县水产供销公司,他没说,因他明白一旦说了,萧晓天必定会捣鬼,这是见不得人好的一家人。
  “你,你莫不是借晓天的名义,在外面招摇撞骗?”萧二叔眼珠一转,不假思索地指责道。
  在他想来,也唯有这种可能,才有人会愿意,去跟萧小石这个少年做生意,而他骨子里,是不愿意承认,萧小石有啥惊艳表现,自己的儿子才是最优秀的。
  “呵,那二叔你不问问萧副县长,在顾老板面前,他有这么大面子吗?”萧小石被气乐了,这是典型见不得人好。
  纵使万亩蟹塘是外包性质,但它本身的级别,却是很高的,又是省会单位,不要说萧晓天这个副县长,即便是程县长,人家也不会放在眼里。
  “嗯,这钱我们收下,不过,农校你必须要考,我这是为你好,若非是亲堂兄弟,你当我愿意操这闲心,别不识好歹啊!”萧晓天面色急剧变幻,终是真情流露道。
  想来想去,他还是决定打感情牌,再加前途诱h,翻脸可以,却得不偿失。
  “如果万一我统配没考上,委培也没考上,甚至连自费都没考上,那将怎么办?”萧小石面无表情道。
  农校的招考,分统配、委培,与自费三种,普通老百姓,哪又能知道这些细节。
  “很简单,下一年再复读,接着考,只要我在一天,保险公司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萧晓天眼睛一亮,斩钉截铁的许诺道。
  “那如果我考上了,又被人顶替了呢?”萧小石继续道。
  “那不可能,在都梁县,有谁敢顶替我萧晓天的堂弟?”萧晓天心中咯噔一下,想也不想道。
  “可那顶替的人,若是项书记之子呢?”萧小石不给对方反应的时间,语速极快跟着道。
  “他,我自有安排……你,你怎么知……”萧晓天话说一半,便噌地站起,毛骨悚然地望着萧小石。
  不怪他失态,也不怪他心机不够深,主要是他太过小看萧小石了,在心理放松下,被萧小石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里不是有两万多嘛,你完全可以资助,帮对方自费上农校。哦对了,自费生好像无法进入公务体系,难怪你要骗我考农校。”萧小石无视对方的眼神,仿佛自言自语道。
  萧晓天隐藏的太深,萧小石也只有用这种小伎俩,才能让真相暴露,至于证据,完全不需要,萧小石只要自己父母明白就好。
  “萧小石,看把你能的,都敢这么跟你大哥说话,你当我这二叔死了,不敢抽你吗?”萧二叔拍桌而起,指着萧小石的鼻子,吐沫横飞地呵斥道。
  他清楚事情的始末,正因如此,才会明白此事重大,人家项书记牺牲前程,帮萧晓天登上高位,不就是为了他自己儿子的前途么,若办不成,只怕萧晓天会被对方反咬一口。
  “我的儿子,老二你有什么资格呵斥,真当你大哥是面团,是摆设吗?”萧母眼神复杂地看了眼自己的儿子,突然神色冷漠地指摘萧二叔道。
  她此刻已完全明白了,正因明白,才会越发痛恨萧二叔父子,也越发痛恨她自己,更有深深的自责,甚至还有浓浓的骄傲,为自己儿子而感到骄傲。
  “萧副县长,你应该明白,我究竟知道多少内情。要不然,我帮你回忆回忆,当初你与项书记,在县宾馆的春兰厅,究竟都说了些什么?”萧小石盯着萧晓天,心有成竹道。
  其实,这些细节问题,他还真不知道,但不要紧,萧晓天是绝不会让他继续说的,否则那就太难堪了。
  “小石啊,不管你是从哪听的传言,以至于责怪大哥我,大哥都不怨你,可你要相信我,是真心要提携你,毕竟我们老萧家,只有你我两个男丁,我不帮你还能帮别人不成。”
  萧晓天将萧二叔按坐下,自己也缓缓坐下,凝着萧小石,声情并茂道:“不错,我是想让你帮我,可对你,我是有重要安排的,在我心中你才最重要,外人毕竟是外人啊。”
  他已感到不对,仔细回想起来,从县宾馆与萧小石见面,到眼下的局面,似乎萧小石一直在挖坑,让自己父子跳进去,还真是人小鬼大,自己这是大意了啊。
  这一刻,他又迅速变脸,一副长兄如父的深情模样,大打亲情牌,前后简直判若两人。
  若非是经历后世种种,连萧小石都差点被他感动了。
  “我们家石头不需要你提携,也不会帮你,从今往后,咱桥归桥路归路,各走各的。”一直默默无语的萧父,无声地叹了口气,突然脸色难看地道。
  萧小石愕然望着父亲,瞬间明白,父亲这又是在保护自己,为了自己免受亲情干扰,父亲竟痛心与亲兄弟划清界限,这还是平时老实巴交的父亲吗,莫非就是所谓的大智若愚。
  “哼,就萧小石这孬样,能有多大出息,老大你要记住,我家晓天是他这辈子,都永远无法超越的,只要我一个电话,别说考学校,连他那狗p生意都得泡汤。”
  萧二叔见儿子低声下气,萧父竟不领情,还胆敢划清界限,顿时羞怒,拍桌子威胁萧小石一家。不过,即便如此,他都没忘记桌子上的钱,顺手全都撸进怀里。
  情分都没了,仅剩的就是利益了,钱当然不能忘。他甚至都有点后悔,早知如此,就应该多说点利息了。
  而坐在他身旁的萧晓天,这一次并没阻止萧二叔,软硬兼施,红脸白脸总要有人唱的。
  “电话,你们怎么知道有电话的?”一个突兀的声音,在萧二叔的叫嚣声中,蓦然响起,同时有一个人影推门而入:“县宾馆来电话说,县里何书记请萧小石去一趟。”
  瞬间,吵闹的萧家为之一静,仿佛突然断了电般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