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提起田树满的身世邻居都会摇头叹一句是个命苦的,他的亲生母亲在他还没满周岁时又有了身孕,自己却一无所觉,只以为生儿子后一直都没来月事,每天都为了这个小家忙碌的脚不沾地,不小心摔了一跤后直接一尸两命,只留一个嗷嗷待哺的还没满周岁的幼儿。
  俗话说祸不单行,田树满在两岁多时生了一场大病,发烧到人事不省,田兆升连夜抱着儿子借了驴车赶到了最近的镇子上,那里有位颇负盛名的大夫,谁知这大夫一看就摇头叹息,
  “他得了小儿麻痹,这个我治不了!”
  这是妻子留给他的命根子啊!
  田兆升当时眼睛通红,‘扑通’给大夫跪下了,
  “还请大夫指条活路!”
  “京城!”
  田家庄离京城不远,快马加鞭半天就能赶到,田兆升回家后带上了全部家当抱着儿子赶到了京城,半个月回来后,儿子走路就是一深一浅,右腿膝盖到脚踝都异于常人,那个天天跟在父亲后面跑来跑去的身影不见了,经常坐在小板凳上发呆,村里人的指指点点已经让他意识到自己的不同。
  “儿啊!娘知道你心里还没放下丽娘,可你个大男人如何会照顾孩子,都说后娘不好,其实也不尽然,总有心肠好的姑娘,咱仔细挑挑你看如何?”
  田兆升终于点了头,在亡妻过世三年后,娶了新人进门。
  可事实就是,后娘终归是后娘,在新妇有了身孕之后,一反刚进门时的小心翼翼,变的矫情爱挑刺。
  三四岁的孩子是最调皮的,哪有可能不犯错,亲娘手里错了也是个孩子,后娘手里错了就是错了,会骂你不懂事,孩子哭心里会厌烦,骂你不听是吧,揍两下看你还敢不!
  孩子的哭声让爷爷奶奶不落忍了,
  “家里房子太紧巴了,你弟成亲还早,咱再起三间房,你们小两口搬过去住,省的家宅不宁!”
  田兆升刚攒了俩钱接着老宅的墙又起了三间新房,新妇满意的搬到了隔壁新家,五岁的大孙子就留在老房子,田树满每天跟着小姑后面学打猪草,帮着砍柴烧火,安安静静的当着小尾巴。
  又是三年过去,小姑出嫁了!后娘第二胎才刚怀上,祖父祖母年轻时累坏了身子,二儿子成亲后也搬出了老院子,二老跟着长子过,不能赚钱还要儿子花钱买药,自然要看儿媳妇脸色过日子了!
  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哪里都需要用钱,一家之主田兆升为了多赚钱,他会经常出远门送货,而他离开后,周氏的贤良面具揭开,她很聪明,不会无缘无故打骂孩子,总是抓住孩子的错处来顿狠的,公婆要是护着她就一起骂,还指着看热闹的左邻右舍让评理,
  “大家伙来评评理,这孩子犯错了我管教怎么还成了我这当娘的不是了。”
  “他还是个孩子…”
  “小时偷针大了就能偷金不知道吗?”
  “可他没有偷针,他只是打破了个碗!”
  “那碗不是花钱买的吗…”
  邻居摇着头纷纷离开,哪家孩子不打两个碗长大哟!更何况那么小的孩子就让他洗碗,真真是后娘的心…
  田家的院子经常会传出争吵声和打骂声,那是一段家宅不宁的日子。
  就在田树满每天被打骂的怀疑人生时,外公家送来了喜讯,他小舅舅十几年寒窗苦读,今朝中了秀才,进门看到外孙那张脏兮兮的小脸,手上肿的老高的红印子,外公老泪纵横的抱着孩子离开了!他这一年忙着儿子的科考,把外孙给疏忽了!
  他在小舅舅家过了五年好日子!舅舅教他读书写字,外婆教他剪纸,外公教他画年画,每天都过的很充实,吃的饱穿的暖,越长越像母亲也像外公,长成了一个很俊的小伙子,直到舅舅考中吏员要到京兆府任职书吏才被父亲千求万求的接回来!
  有了舅舅这个靠山,田树满能写会画,又被舅舅外公反复叮嘱回家后小心行事,父亲这些年也有了固定的客户,不需要经常离家,周氏的满腔不满化作了一张阴沉沉的脸,阴阳怪气的指桑骂槐,就连亲生儿子都得不到她几个笑脸。
  东厢房的里间,田树满走了半天路有些累,鞋子早已被雪水浸湿,换了鞋袜后靠坐在竹椅上歇歇,程氏轻手轻脚的从厨房里端来一碗热水,有点不安的问道,
  “你们去干啥了?娘的嗓门老高了!”
  田树满接过碗,热乎乎的一碗水下了肚,对着媳妇哪里还是外面那副沉默寡言的样子,脸上的笑容让这昏暗的房间都亮了几分。
  “爹带我们挑了三块空地,准备开春建房! ”
  程氏眼睛瞬间瞪的溜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把丈夫的话又念叨了一遍,
  “真的要了三块空地,明年春天建房?”
  幸福来的太突然,让她以为在做梦,伸手掐了自己手背一把,‘嘶’好疼。
  田树满拉过妻子的手腕,看着手背上面不明显的红印子,笑道,
  “还好你本来就黑!”
  程氏闻言一恼,伸手在丈夫手背上一拧,田树满白皙的手背立马起了个红印子,他天生皮肤白皙,这点红印子可太显眼了!立马程氏就后悔了!嗔怪道,
  “你咋也不知道躲躲?”
  田桂芝偷偷从门后缩回了头,这爹娘可真腻歪的没眼看,以她前世看遍狗血剧的经验来看,这俩口子绝对不是外面说的那样不般配,弄不好俩人定亲前就互有情意,事实也却是如此,想当年初到舅舅家,一帮小子围着他说‘小跛子,’其中就有程氏的弟弟,程氏挥着洗衣的棒槌把这帮小子打了个鬼哭狼嚎,从此这位玲玲姐就是他的女神了!
  身子躲在门帘后,田桂芝小声问,
  “爹,娘,咱家明年就能住上新房子了吗?”
  程氏回转身子把女儿从外间拉进来,摸摸她的小朝天辫,叮嘱道,
  “还不确定,你出去可莫要多说话!”
  “嗯嗯,我知道,要等肉肉吃到肚子里才能说,不然会被别人抢去的!”
  “小鬼头!”
  程氏揽过了女儿,女儿的懂事让她欣慰却又心酸,夸小孩子懂事有眼色在她的认知里,那个孩子必然是日子过的小心的。
  第4章 小姑子  助力
  程氏短暂的喜悦过后,又想起了刚才听到正房里婆婆的哭喊声,这分家怕是不会顺利,
  “你说要不要给舅舅捎个信?”
  说起田树满的舅舅杜明辉,那是周氏气焰不敢嚣张的主要原因,只是杜明辉鲜少登门,亲姐姐成亲两年就死了,他对田家非常不待见,总共就来过田家庄三次,一次送姐姐下葬,一次给外甥说亲,眼看着外甥都过十六了,亲事还没个动静,他就亲自上门过问,
  “姐夫,你当时接小满回家就说给他看婚事,如何现在还没定下来?”
  “这?”
  田兆升为难道,
  “我找过媒婆,可她们给介绍的那些都太…”
  他这个做父亲的是想给长子找个能干的媳妇,好把家给撑起来,可一个个登门的媒婆提的人都没一个让他满意的,事情就拖了下来。
  他却不知道,这都是自己那好媳妇的功劳,田树满离家五载,那就是后娘容不得的结果,周氏这五年在村子里的名声可不太好,等田树满接回来都长大成人,进门就伺候后婆婆是很多当父母的心里过不去的坎,再加上田树满身有残疾,干不得重活,这些都是他说亲路上的拦路虎!
  初时田兆升找媒人时一个个都摇头,可随着田树满回村时间一长,他的优势显现了出来,他亲娘给他留了一幅好皮相,又跟着小舅舅读了五年书,静静的坐在那里都让人赏心悦目。
  经常帮着村里人读写个书信,还会帮着妇人画花样子,剪纸画年画能卖钱,不觉间就越来越讨左邻右舍的喜欢,好名声传了出去,周围村就有几个家里兄弟多的好人家有意,可周氏如何肯让他过好日子!好人家的都让她给回绝了!
  有那寡妇带着孩子想改嫁的,有同样身有残疾的,有家境实在穷的揭不开锅卖女儿的,这样的人家才能到了田兆升耳朵里,那这个当父亲的如何会满意,田树满更是不点头,一来二去这婚事又拖了两年。
  杜明辉收到了外甥的信后登门了,他此次是有备而来,
  “我现下虽住在京城,可族里也经常回去,村子里有个能干的姑娘和大郎很般配…”
  亲舅舅给外甥说亲事,这事挑不出错来。
  杜明辉几年官场下来官老爷的威严很足,眼睛只轻轻扫过周氏一眼,周氏激灵灵打了个颤,那满肚子小心思无所遁形,不敢多言。
  可她还是厚着脸皮跟着田兆升一起去杜家村走了一趟,程氏长的高大壮实,五官长得很粗糙,说相貌普通都很牵强,和那碍眼的虽然是个跛子,却是全村长的最好看的长子一点都不般配,再加上一贫如洗的家境,都十八岁了还未出嫁,诡异的满足了心里那微妙的小心思,当即就点头同意了。
  却不知道他们点头后,那碍眼的继子一夜辗转反侧,却是兴奋的失了眠!
  外甥成亲,杜明辉上门来喝喜酒,和外甥细细叮嘱,
  “你继母要是太刻薄你就带着媳妇到京城寻我。”
  他不是没想过让外甥成亲单过,他帮衬着安个新家,可外甥因身体残疾不能科举,读书上委实有天分,他希望姐姐的后人能有出息,这些于名声有碍的事情就尽量避免,他也就是在姐夫每次进城来走动时敲打几句,有自己给外甥撑腰,谅那毒妇也不敢作妖。
  “舅舅啊!分家的事他不好插手。”
  田树满轻轻摇头,
  “我想给小姑捎个信!还有二叔,我抽空去坐坐!”
  这次是分家最有希望的一次,他一定要把握住机会!
  不止老大想分家,老二也想啊!此时对门的二郎夫妻也是喜笑颜开,盼着过自己的小日子。
  这建房的地选好了,下一步就要备料了,可是田兆升又恢复了整日窝在家里刷红纸的日子,也没提泥砖,也没提木料准备,这如何像年后盖房的样子?
  这个分家看样子还得让人帮着添把柴啊!
  田树满的三姑田英嫁了五里之外孙家村一个手巧的木匠,这时代对匠人的限制并不多,离京近的手工作业者结成了行会,京城贵人多,活计也多,通过行会的介绍,他的活计一年到头都有,再加上左邻右舍亲朋好友,小日子过的很是红火。
  孙木匠是家传手艺,幼时被父亲逼着读过几年书,此时接过来信,寥寥几句话一眼扫过,不由的心里一喜。
  田英在旁边忐忑不安,催促道,
  “大郎说啥?”
  “是好事!你大哥终于想分家了!”
  “真的?”
  田英眼睛瞪得溜圆,委实不敢相信,现下农村家里兄弟少的都是等孙辈说亲事才开始分家,但大哥家不一样,他家六个儿子,不可能等到孙辈成亲,但是那个嫂子如何肯的?自己又不是没有试探过,可嫂子话里话外就是父母要靠着长子过,根本就是想使唤大郎一辈子。
  “大郎信里写三郎那边要成亲即分家,你哥就想着先把大郎二郎给分出去,但你嫂子还没点头。”
  “我明白了!”
  田英意会的点头,普通人家靠长子没的说,可大哥家可不普通,嫂子自己生了五个,眼看肚子里一个马上又要生了,还想大郎给她养孩子,心太黑!
  现在三郎媳妇没进门就搞这一出,按理她应该很生气,可心里那诡秘的喜悦却压不住,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
  “我得好好寻思寻思该怎么让大哥快点把家给分了…”
  看媳妇那摩拳擦掌焦急的样子,孙木匠劝道,
  “你这都出嫁了,何苦去得罪嫂子!”
  “你都说我出嫁了,我还怕得罪嫂子?”
  田英直接一个白眼翻给他。
  “你那六个侄子呢?”
  在这个姑父眼里,六个侄子的助力可比一个强多了!
  田英没好气道,
  “和他们有什么关系,我就是心疼大郎!”
  她偏心偏的理直气壮,必须要大郎独立门户把日子过好给那毒妇看看,否则自己都咽不下这口气,结婚这么多年了,她都忘不了未出嫁前隔着墙嫂子那尖酸刻薄的声音!
  现在大郎能赚钱了,她还想使唤一辈子,做梦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