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邵文沚看着地上摔碎的碗,问道:“娘为什么不让我喝,大哥已经同意了。”
  二姨太计谋失败,气急之下,脱口而出:“为什么?就凭我是你娘,你的命是我的!你就是这么对我的,宁愿替他去死?”
  “我不是替他死,我是在替你偿命!”邵文沚也喊道。
  “你说什么?”邵弼臣和邵文渊同时说道。
  二姨太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捂着嘴巴瘫坐在沙发上。
  “你什么意思?这汤……”邵文渊难以置信地看着二姨太,突然明白了二姨太之前那点莫名的关心是为了什么,他苦笑了几声道:“我没想到,你竟恨我恨到这种地步。我究竟是哪里对不起你,让你这么对我?亏我刚刚还以为……以为你是不是突然变好了……”
  邵文渊痛苦地闭上眼睛,头转过一边,沉默了。
  邵弼臣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目光在二姨太和邵文渊之间转换,过了好一会儿,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严肃,终于看向邵文沚,说道:“阿沚,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见二姨太心如死灰的绝望表情,眼泪划过双颊,邵文沚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正跪在碗的碎片上,鲜血从膝盖处渗出来,渐渐浸红了她的裙子。
  “父亲,是我对不起您,对不起大哥,对不起……对不起大娘。”
  “这关你大娘什么……”邵弼臣猛地转向二姨太,颤抖着声音问道:“阿沚说的是真的吗?是你……”
  二姨太似乎已经完全死心,神情冷漠地看向邵弼臣,说道:“是,是我毒死了她。”
  邵文渊睁开双眼,脑子一片空白。
  邵弼臣往后倒退了一步,紧接着三两步冲到二姨太面前,重重地挥出一巴掌,咬牙怒道:“贱人!”
  二姨太捂着左脸颊,冷笑道:“是,我是犯贱,当初瞎了眼才跟了你。我熬了这么些年,到头来连个正房都挣不上,到老还得看他的脸色过日子。等他以后继承了家产,这家里还有我的立足之地吗?”
  “你!”邵弼臣怒火中烧,拔出腰间的配枪指着二姨太。
  “父亲不要!”邵文沚冲过去跪在邵弼臣面前,用手抓住邵弼臣的枪。
  “是你害死的我娘?”邵文渊慢慢走向二姨太大,大喊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进门之后,我可曾对你有半分不恭敬,我娘可曾有一丝一毫苛待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苛待?她是没有苛待,不过那都是她的虚情假意!她把你当个宝贝捧着,让你整天围着大帅,讨好他,不就是为了以后让你继承家产吗?我呢,我不过是个偏房,偏偏又只生了个丫头片子,我只能自己为自己打算!只是没想到,到头来自己的女儿,也只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就因为你怕我以后容不了你,就又想毒死我?”
  二姨太冷冷地看着他,道:“哼!我也不过是为了保命,你和你那些狐朋狗友暗地里去刺杀圆国高官,现在被人家怀疑……”
  “住嘴!”邵弼臣阻止二姨太继续说下去,向门口的副官使了个眼色,副官立即带人将下人们都带了出去。
  “怎么?敢做不敢当了?怕被那个圆国人知道?我就知道,不过,要是你死了,圆国人就没办法追究了,我是在保护邵府!”二姨太得意道。
  “大哥?”邵文洲出现在二楼,睡眼惺忪地望着邵文渊。
  “文洲,回卧室去。”邵文渊忙道。
  然而二姨太看见邵文洲,再看地上苦苦哀求的邵文沚,一股妒恨升上心头,咬牙切齿道:“我只恨,当初为什么没有把你们母子三人一起毒死。要不然,今天也不会受你拖累!”
  “滚开!我今天一定要杀了这个毒妇!”邵弼臣忍无可忍,一把推开邵文沚,揪着二姨太的头发往后院去了。
  邵文洲在上面看见这一幕,吓得愣住了。
  邵文渊只得让因为是心腹而留在这里的管家带邵文洲回卧室。
  邵文沚想继续跟上去替二姨太求情,邵弼臣回头怒吼:“谁也不许跟来!”
  说完进了院子,将通往院子的大门从外面锁上。
  “大哥,大哥!你求求父亲,别杀我娘。是我的错,我看见我娘下毒,却没有及时阻止她。大哥,她再坏也是我娘啊!父亲一定会听你的,大哥……”邵文沚拉着邵文渊的胳膊哀求。
  邵文渊的眼泪汹涌而出,他矛盾着,想去为了妹妹替自己的杀母仇人求情,却无论如何迈不动步子。
  “大哥!”邵文沚绝望地哭喊。
  邵文渊一拳打在旁边的桌子上,迈步往后院跑去。
  砰——
  一声枪响。
  邵文渊刚走出客厅,便顿住了。即使之后心中有万千的愧疚和悔恨,但是这一刻,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心中涌出诡异的畅快。
  “娘!”邵文沚冲向后院,拍打着院门。
  邵弼臣猛然将门打开,邵文沚一下子跌了出去。下一秒,二姨太眉心中枪,倒在血泊中的模样便出现在邵文沚眼前。
  在邵文沚出现的那一刻,二姨太睁大的眼睛还是闭上了。
  “娘——”邵文沚嘶喊着。
  邵弼臣脸上溅满鲜血,摇摇晃晃走进屋,看了邵文渊一眼。
  邵文渊从他眼里看出了无尽的痛苦和绝望,他知道,这个家在此刻,终于四分五裂。
  “父亲,她也是你的妻子啊,她也是我的母亲啊!”邵文沚哭喊道。
  邵弼臣背对着邵文沚,身子抖动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回头,一语不发地走上楼。
  邵文渊走到邵文沚身边,要将她扶起来。
  邵文沚推开了他,看向他的眼神再没有了往日的温暖。
  “对不起……”邵文渊心痛难当。
  邵文沚没有说话,只是起身跌跌撞撞跑到二姨太旁边,将她抱在怀里。
  第41章 再叫我一声哥哥
  副官走上楼,来到邵弼臣房间门口。
  邵弼臣坐在床边,枪扔在床上,擦脸的布沾染了鲜血被扔在地上。
  “带到墓地葬了吧,别人问起,就说是病了。”邵弼臣的语气充满疲惫。
  “是。”副官的声音也变轻了。
  二姨太下葬的时候,邵文沚没有哭一声,只是沉默着,最后在墓地跪了一夜,邵文渊在她身后站了一夜。
  晨曦的第一缕光洒向墓地的时候,邵文沚扶着草草刻写的墓碑站了起来,拒绝了邵文渊的帮忙,一个人走回了家。
  邵文沚进屋之后,邵文渊碰见正下楼来的邵弼臣。他显然也一夜未眠,双眼下面一片青黑,双鬓多出一片斑白。
  “爹……”邵文渊喊了一声。
  邵弼臣伸出一只手搭在他肩上,用力捏了一下,叹道:“都是我造的孽,都是我……”
  说完便在副官的陪同下坐车出了门。
  此后邵文沚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佣人送过去的饭一直在门口。邵文渊也曾过去问候和请求过,邵文沚起初还应答,只说想自己一个人呆着,最后干脆沉默不答。
  第四天,邵文渊再不能任由邵文沚继续饿下去,他撞开了门。
  屋子里空荡荡的,只有梳妆台上的一封信和满地头发。
  邵弼臣是颤抖着双手捧着信读完的。
  父亲、大哥
  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们,你们读到信的时候,我已经走了。过去的几年,我一直想为我娘赎罪,但现在,她为大娘偿了命,我就没有继续在这个家待下去的意义了。虽然以前我装疯,给家里添了不少麻烦,可大哥还是那么疼爱我,父亲也未曾放弃过抚养我,我已经很感激了。
  娘死的时候,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我也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你们,但是现在我知道我要去哪儿了。大哥,你有抱负,却因为肩负着这个家而不能实现,所以,我决定帮你走这条路。你放心,这也是为了我自己,因为我一直很敬佩心怀家国的大哥。
  我联系了陈岱,他也决定退学参军,我和他一起走了。我可能不会再给家里写信。大哥如果有需要,请联系陈岱吧,我会让他给你们写信的。
  告诉文洲,我很爱他,如若他问起我,就说我出门旅行去了。最后,再次替我娘说一声对不起,也希望大娘能好好的,直到最后。
  珍重。
  不孝女邵文沚
  邵弼臣不大理解最后一句话,但邵文渊知道。他的母亲大概是知道自己因何而死,却没有提及丝毫,正是因为文沚的一颗真心让她无法心怀怨恨。
  阿沚,我娘就是你娘,你还有母亲啊。邵文渊心中默念,却只能对着苍白的信纸。
  屋子里闪了几下,紧接着轰隆隆雷声大作,不一会儿大雨瓢泼而下。邵文渊头疼欲裂,短短几天发生的事情远远超出了他的承受能力,他冲进雨中。
  副官得到命令,带着几个人跟了上去。
  冰冷的雨水浸透衣衫,这样的感觉让邵文渊清醒了许多。他漫无目的的游荡在城中,不知不觉来到了停仙巷。
  江绡琅听见敲门声打开门的时候,就看见邵文渊全身湿透地站在她面前,雨水不断从他头顶顺着脸颊流下,或许,还混杂着眼泪。
  因为大雨的缘故,江绡琅看不出来是否有眼泪在其中,但她就是觉得,邵哥哥哭过了。
  “邵哥哥。”江绡琅握住他的手。
  邵文渊却将江绡琅拥进怀里,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小莨,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很像阿沚,好几年前的阿沚。可是后来她变了,所以我喜欢宠着你,纵着你,觉得好像是当初的阿沚回来了。你叫我哥哥的时候,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有一个那么活泼可爱的妹妹叫我哥哥,是多么幸福的事啊。小莨,再叫我一声哥哥好不好?”
  江绡琅伸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喊道:“哥哥,哥哥……”
  不知道叫了多少声,直到邵文渊身体的重量完全压在了江绡琅身上,她才发现,邵文渊已经晕了过去。
  从昏迷中醒过来的时候,邵文渊便看见江绡琅的脸凑了过来:“邵哥哥,你醒啦?”
  “阿沚?”邵文渊还有点迷糊。
  “嗯,我是小莨,不过我也是你妹妹,嘿嘿。”江绡琅将一块浸了冷水的帕子贴在邵文渊额头。
  邵文渊清醒了几分,道:“我睡糊涂了。”
  “没关系,邵哥哥,你高烧刚退,再休息一会儿吧。”江绡琅替他掖了掖被子。
  “没事儿,我坐会儿。”邵文渊背靠着床头,这才发现屋子里还有穹微以及莲孤子,让他意外的是,还有另一个人。
  见邵文渊盯着封元,江绡琅赶紧解释道:“封先生是医生,就住在我们隔壁。你发高烧的时候,我们就请他过来了,是他帮你退的烧。”
  邵文渊向他点点头,道:“多谢。”
  封元收拾好药箱,答道:“不客气,我留了药,你按时吃,很快就好了。小莨,我先回去了,有什么问题你再过来找我,这两天我休假。”
  “好的,谢谢封先生。”江绡琅赶紧送他出门。
  鉴于当初邵夫人的事多亏江绡琅他们三个帮忙,邵文渊也就将家里的事告诉了他们。三个人唏嘘感慨了一回,莲孤子热心提出可以为二姨太免费做一场法事。
  用他的话说,人既然已经走了,生前的罪孽也就尽了,更何况有邵文沚那么多年的赎罪。
  提起邵文沚,邵文渊再次陷入感伤,江绡琅见了,忙道:“邵哥哥,我鼻子很灵的,最近尤其灵。你要是舍不得文沚,我可以帮你把她追回来。”
  邵文渊忍不住笑了,曲起食指,刮了刮她的鼻子道:“多谢你,不过你鼻子再灵,也抵不过她走了两天。这是她自己选的路,她比我更有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