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沈归荑一开始确实只是想和江宴行拉近一些关系,待进了房间后,她才知道江宴行这屋她的相比大相径庭,提前熏好了香,被褥比她的软和也是真的。
  依着上一次江宴行不冷不淡的态度,沈归荑不由的有些得寸进尺,想要逐渐试探江宴行的底线,只是还未说完,便被他打断。
  江宴行将手里的盖子“啪”的落在茶盏上,似乎是耗尽了耐心,他眉宇浮现出一抹浓重的厌,扬声开口,“来人,”顿了顿,他整顺了袖摆,“将三公主请出去。”
  沈归荑没想过江宴行会直接这么做,她哎了一声,连忙要下床。可外头的侍卫早已进来,两人丝毫不敢停顿,将她架出了屋子后便麻溜的松了手,速度快的倒像是避嫌一般。
  突然被丢出了屋子,连鞋子都没穿,沈归荑看着那紧闭的房门,又看了眼门口侍卫,只觉得好气又好笑,还丢人。
  待看那侍卫第二眼,顿了顿,思绪一转,这才又喊了一句,“殿下,我衣服还在你床上呢!”
  那声音说大不算聒噪,说小又过分清亮,倒是有些刻意让别人听到一般,门口的两个侍卫都不由得蹙了眉。
  沈归荑目的达到了,自然也没指望江宴行应她,她装模作样的对着侍卫笑了笑,这才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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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受了这一回刺杀后,这一路上倒也算安静,车队约莫行了大半个月,就差十几里路便到东越了,沈归荑却发了高烧。
  大概是半个月前在南齐跪的那一遭,凉气沁了膝盖,又被江宴行光着脚赶出了房,加上这一路颠簸劳累,沈归荑这一烧便是昏迷不醒。
  鸦青知道自家主子身体差,但也没见过昏迷不醒的样子,这才掀了帘子,对着江宴行哭天喊地催促着快些进宫找太医。
  外头的侍卫一开始没理,鸦青催的多了,他也烦了,“小丫鬟,照你这聒噪的模样,你家三公主没事也叫你吵去了半条命,安生着点,前头就是京都了。”
  鸦青本就因为沈归荑发烧心里难受,这一路上慢慢悠悠又颠簸的厉害,她这辈子也没做过这么久的马车。
  本来这马车已经够破了,那帷帐都被戳了好几个窟窿,她都没说什么,这会儿轮到了人命关天的大事,她催两句还听不了了。
  当即心里的火气就窜上来了,帘子直接一掀,怒道:“你这大人说的是人话吗?我们家公主发了个烧我催你们快些怎么了?自己听不得倒咒我们公主死?”
  那骑士压根没这个意思,只是觉得她吵,便有些不耐烦,一听这丫鬟乱扣帽子,当即睁大了眼,“我可没这么说,是你这丫鬟兀自曲解我的意思。”
  鸦青见势冷冷一笑,“既然不是这个意思你急什么?”说罢,她见那骑士极为无语的不再开口,便一副认定了他就是要咒死沈归荑一般,当即丧了脸。
  “我们不过是弱女子,一路颠簸又遇刺,可你这话说的是什么?我们连病都生不得了?还是说你觉得我们是拖累,巴不得赶紧病死在路上?!”
  那骑士被鸦青说的解释不是,不解释也不是,又恼又急,脸都涨红了,憋了半晌才怒道:“你休要血口喷人!”
  两人你来我往了半天,直到前头穿来一声不耐烦的冷呵,“够了。”
  这才识趣的都闭上了嘴。
  本来江宴行想着,进宫后先让皇后给沈归荑安置住处。
  只是看她那丫鬟哭的如丧考妣的样子,仿佛慢一秒沈归荑便要翻了眼一般,便直接给安排在了离太医院最近的繁灵宫,后才派人给皇后请示。
  繁灵宫虽不大,但景色却是极好,满院子的花,还未走进便能嗅到花香。
  许若伶老早便知道这宫中要来一位公主,前些日子还跟皇后打趣说,这新来的妹妹年龄跟花一样,恰好她这院子里种的都是花,那妹妹定是要和她一起住的。
  只是没想到果真让她猜对了,她还以是皇后吩咐下来的,只是一出门便看到了太子身边的刘公公,他身后还抬着一顶轿子,旁边跟着一位太医,那太医帽子都歪了些,像是匆匆赶来。
  刘平乐见人出来连忙上前,“伶妃娘娘,奴才长话短说,这轿子里是南齐的三公主,听说一路上人都差点烧没了,殿下便吩咐先送到娘娘宫里住几天,等这三公主身子好了,娘娘若是不喜,再请示皇后娘娘给她换地方。 ”
  他边说边跑,又急又忙说话时还喘着气,说完不等许若伶反应便一咕噜进了繁灵宫,还招呼着后头人跟上。
  许若伶就听到了那句人都快烧没了,丝毫不敢耽搁,生怕慢一会儿就要准备后事,也赶紧跟上,吩咐宫娥去轿子里头扶人到寝宫。
  刘平乐这一路火急火燎,见到沈归荑终于躺下,这才用袖子揩了揩额前的一层薄汗。
  他其实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听他们太子爷吩咐他讲沈归荑送去繁灵宫,还强调了要快,哪里敢耽搁一秒,带着人便往繁灵宫跑。
  许若伶了解,自然也没苛责刘平乐,将他送走后,便进了宫去瞧。
  太医诊治后妃需得避嫌,纱帐帘子垂下,只露出了个手腕出来,那手五指纤细,指尖都泛着晶莹的粉,细腕白净如皓月,上面松垮垮的挂了一串翠玉珠子。
  腕上搭着一层单薄的丝帕,太医便隔着丝帕号脉,半晌,这才松手,去案前执笔沾墨,提下一页药方,交到了鸦青手里,便又提着医箱走了。
  待太医出了门,许若伶这才吩咐人挂上纱帐,往里头瞧了一眼。
  榻上的少女年纪不大,却生了一副极好的相貌,肤若玉脂,眉如远黛,睫羽长而卷翘,肌肤细嫩又白净,薄唇轻抿着,只是面色太过苍白,倒叫人不由得心生一丝怜惜来。
  许若瞧着瞧着神色便悠远了些,半晌才叹了一口气,思绪也连带着收了回来,她寻思这沈归荑一时半会儿也醒不过来,便吩咐了长叶仔细照看着沈归荑,醒了要头一个喊她。
  沈归荑昏迷这些天,许若伶吩咐人将偏殿里里外外翻新了一遍,还叫人给沈归荑裁了好几身新裙子,做了几套头面,又连夜通了地龙。
  次日一早,沈归荑这才悠悠转醒,长叶一喜,连忙跑去唤许若伶。
  许若伶届时正在园中浇花,闻言便将水瓢往木桶里一放,随着长叶进了屋里。
  沈归荑一睁眼便瞧见床边多了好几个陌生的面孔,其中一个妇人神采妍丽,约莫三十左右,一瞧见她睁眼,便弯眸笑了,如盛开的芍药一般明艳,“好妹妹你终于醒了,可要喝水?”
  听到这话,沈归荑四下打量了一圈周围,这才知道自己是到了东越。
  她勉强扯着嘴角露出一抹笑,作势要起身,长叶连忙上前扶她,将手里的水递道她唇边,沈归荑润了喉,这才虚弱开口,“多谢姐姐照料。”
  许若伶见沈归荑醒了,便坐到床边,遣退了众人,拉着她的手说话,头一回被人这般亲热,倒叫沈归荑不太适应。
  “我这宫中莫要拘谨,你到这人生地不熟,在我这住下了,你就是我妹妹,我便护着你。”
  还不等沈归荑开头,许若伶又道。
  “你这醒的赶上了时候,明日正好节宴,本来是要拜见皇后的,你身子弱再休息一天,想来皇后也不会生气,赶明儿宴上我带你再去拜见也不迟。”
  沈归荑听得有些愣住,怎么进了宫,别的不拜见,倒先拜见皇后娘娘。她这身份特殊,若是不先去见了皇上,岂不是失了礼数?
  “不用去拜见陛下么?”沈归荑问。
  许若伶想也不想,张口就骂道:“拜见那老东西做什么,一身的病,晦气死了,你以后也不用去见他,也不用怕他,在我这想说什么便说什么,不必忌讳。”
  说到这,她顿了顿,这才压低了声音谨慎道:“这宫里,你唯独要小心的,便是太子江宴行。那小子精坏精坏的,心可狠着呢,你见了他定要离他远远地,千万不要招惹他。”
  沈归荑虽好奇,但想着两人也不熟,就不敢乱问,许若伶说什么,她便应什么,极为乖巧。
  这几日沈归荑睡的都是许若伶的寝宫,今日醒了便移去了偏殿,又休息了一晚。
  她发了烧,刚醒后头依旧是沉的,屋里熏着香,她也闻不出什么味道,鸦青扶了她上床,便要去收拾包袱。
  沈归荑拦住了她,“歇去吧,东西什么时候收拾都行,不急这一时。”
  鸦青听了便点头,挑了灯芯,罩上了琉璃笼,便去了外间。
  虽说头是混沌的,但沈归荑思绪却清晰着,如今到了这宫中,皇帝病入膏肓,对她来说倒也不是件坏事。
  这若是搁在南齐,以她的身份,恐怕也是身不由己,若非下嫁臣子为捭阖朝中势力,便是拿来用做拉拢各国的棋子。
  沈归荑心里有主意,环境便能极快的适应,日前还不知这东越的后宫是何情况,但约莫对她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她目标不是皇帝,也不是分位,而是东越的太子,江宴行。
  这般想着,沈归荑便就有了困意,她觉得这路上实在颠簸劳累,想这半会儿这脑袋便又沉了不少,这才撇去思虑,翻了个身,闭眸入睡。
  翌日一早,许若伶便叫着她起来,还给她挑了一条法翠色的裙子,说外头迎春花开的好,这裙子衬着最好看。
  宫中的节宴向来是最隆重的,女眷院子里早就堆满了人,有些诰命高的,便和皇后坐在屋里同后妃说话,低的便坐在院子里的石桌,三两聚在一起。
  许若伶带着沈归荑直奔黎襄院正堂,一进屋就笑着说来迟了,后而拉着沈归荑的手一一介绍,说这姑娘病了一场,今日才来领着她拜见姐姐,皇后笑着说无妨,便要赐座。
  许若伶连忙拒绝,又和皇后周旋了几句便要辞了她去外头坐,这屋里头人多,皇后自然顾及不了两人,说外头男眷正在比试,若是烦闷可去看看。
  许若伶就爱凑热闹,一听有比试可看,便吩咐人去湖边搭伞,支了个小几,便要带着沈归荑去看。
  那些亭上的男眷皆是未成婚的世家簪缨,未成婚的女眷需得避嫌。许若伶是后妃,自然不用避,她便扯着沈归荑往岸边一坐,悠哉的当起了看客。
  亭上聚了一众才俊,应是在比射箭,出来一个,许若伶便同沈归荑介绍一个。只是还未介绍两句,便被一声娘娘打断了,沈归荑回头一看,竟是一位坐在四轮车上的女子。
  长叶连忙上前接过宫娥手里的四轮车,推到许若伶身边停下。
  女子看到沈归荑一愣,才笑着问,“这位是?”
  许若伶便介绍,“沈如姬,你叫她妹妹也行,小沈也行。”既是替沈如姬替嫁,名字自然用的也是她的。
  她说完,又对沈归荑介绍,“这是萧青音,御史中丞的宝贝疙瘩,也是太子殿下的表姐,你喊她音姐姐就行。”
  这叫法确实没错,沈归荑入了宫并未有任何分位,若是直接喊了娘娘便有些失礼,喊妹妹是再好不过了。
  沈归荑也不拘束,两人寒暄着互相熟悉后,话茬便被许若伶接了过去,她拨了个瓜子,往萧青音嘴里送,漫不经心道,“你爹今日怎么舍得让你出来了?”
  萧青音乖乖张嘴吃下,才笑着说,“他被苏伯伯拽走了,才吩咐阿弄推我来找娘娘。”
  许若伶切了一声,不屑道:“平日里喊你来宫里陪我他一万个不愿意,今儿被拽走了才想得找我?他这算盘打得倒好,净便宜使唤人。”
  说罢,她拍了拍手上的残渣,看向湖对岸,“来阿音,挑一个,相中了我给你做媒,气死你那老子。”
  萧青音这才笑着求饶,说娘娘快饶了我吧,竟拿我作趣。
  沈归荑搭不上话,索性边嗑着瓜子,边去瞧河对岸的比试。心道这一个个模样不错,闲着也是闲着,不看白不看。
  鸦青则站在前侧举着团扇给她扇风,那扇子一高一低,时不时的挡她视线,沈归荑便让她停下。
  正瞧着入迷时,却听旁侧正在聊天的人惊讶的喊了一声殿下,沈归荑也闻声回头。
  那人一身墨绿锦缎,上纹描金翠竹,步履闲缓,负手而来。
  江宴行一过来就看见这幅模样,伶妃和萧青音笑着说话,唯独沈归荑在一边,手里抓着瓜子,懒散的托着下巴,眼神直勾勾的,恨不得黏到湖对岸。
  旁边的鸦青给她扇着风,她直接将团扇拽了过来,往桌子上一拍。
  用着好似妨碍了她的语气催促道:“别扇了,挡着我了。”
  第5章 入宫(二)  三公主自重
  这是沈归荑隔了大概三四日后又见到江宴行,他簪了玉冠,换了一身衣裳,那衣裳描着金线,更为尊贵正式一些,瞧着也略重一些。
  江宴行眼神并未看沈归荑,只瞧着萧青音,在她身边停住,长叶连忙给旁边的丫鬟使眼色,吩咐搬来绣凳,伺候江宴行坐下。
  江宴行坐下后,从袖里掏出个香囊出来,小巧又精致,用金线纹了使君子的花样,“我去南齐给堂姐求了个平安符,”
  说着,便把香囊递给萧青音,“方才看见了萧中丞,便知道堂姐也来了,母后那里——”
  他突然顿住,视线停在了自己的手上,香囊躺在手心里,萧青音并未动手去接。
  见江宴行皱了皱眉,许若伶连忙笑着接过香囊,拉起萧青音的手,将那香囊塞进她手里,至此萧青音的手指都不曾动过。
  完了她又给萧青音整了整袖子,“我可听说南齐那明中寺求的符最是灵验,不少人不顾风尘都要去求一条呢,殿下这般贴心,当真叫我羡慕。”
  萧青音也跟着笑,说让殿下费心了。
  江宴行见两人神态自若,可又偏偏一副遮掩的模样,眉头又蹙了些,本想开口去问,可一抬眼瞧见了萧青音身后的沈归荑。
  她眨着眼,眸子亮晶晶的,见他看过来,还适当弯了眸子,偏头与他打招呼。